荒野之上，昏黃的陽光下，一道黑影快速穿行，時不時鉆入沉睡者的夢境，來實現(xiàn)遠距離的移動。
在知曉生育場的位置后，亨特爾并沒有第一時間尋找生育場，而是向著斯卡羅塞城前進。
就在不久前，獵巫之心感受到了一部分希望的流失，換做以前，希望力量的增減亨特爾根本無法判斷，但現(xiàn)在亨特爾已經能清晰感受到每一分希望。
這不只是獵巫之心解除限制后日漸強大、和他長久以來的融合，更是虛妄詛咒帶來的效果。
亨特爾將信仰力量封鎖在心臟，能辨認每一份信仰自然也能辨認每一份希望，何況兩者本就有相似之處。
根據(jù)亨特爾感知到的情況，希望的損失出現(xiàn)在斯卡羅塞城。
而且亨特爾從一些信仰力量中的“祈求幫助”畫面中，看到了帕爾默·格瑞德這位鐵匠。
相比之前對帕爾默文雅溫和的外表和談吐，亨特爾一度忘記了這位鐵匠被稱為“瘋鐵匠”。
很明顯，帕爾默瘋了，但血紋女巫呢？
斯卡羅塞城。
昏黃的陽光讓這座殘破的城市顯得蕭瑟，破碎的城墻上掛著大量城衛(wèi)兵的尸體，一整條街隨處可見躺在血泊里的獵人。
幸存的人們藏在房間，趴在床下，或躲在地窖，大氣都不敢出，讓整座城陷入死寂。
分會長在瘋鐵匠開始屠殺時試著組織獵人進行反攻圍剿，但幾乎一個照面便失敗了。
但作為指揮者，他沒有死在屠殺中，此刻正藏在獵人公會的倉庫里，被各種盔甲和材料掩埋。
同樣躲藏在這里的，還有一位常駐斯卡羅塞城獵人公會的白女巫，如果亨特爾在這里，一定能認出這位前臺接待：潘妮小姐。
獵人公會的存在得到了教會和女巫們的認可，與其消耗材料制作魔藥培養(yǎng)可能死在狩獵中的侍從，還不如從獵人公會中購買一些消耗量大的材料。
同時，獵人公會也為世界上大部分男性提供了工作機會，這對于世界的穩(wěn)定有極大的幫助，所以獵人公會一直有教會在扶持，許多白女巫們也會在教會為自己找一份安穩(wěn)工作來賺取錢財。
而潘妮，就是斯卡羅塞城獵人公會分會的白女巫，前臺接待是她個人喜歡的工作。
斯卡羅塞絕大多數(shù)獵人都算是她的侍從，因為他們喝下的魔藥來源于潘妮。
制作面向獵人魔藥的女巫往往簽訂了公正的契約，這也讓她們無法左右獵人的生命——至少這種契約能讓獵人們稍微放心，至于契約對女巫的約束，那純粹看女巫心情，好在白女巫往往相對和善。
“那家伙真的是人類？”
被各種材料壓著的潘妮聲音小的幾乎讓人聽不清。
同樣被材料壓的有些喘不過氣的分會長下意識想到了亨特爾，這是一個同樣不像人類的獵人。
然而，他還未表達自己的想法來緩解壓抑，就聽到公會倉庫的大門“轟”的打開。
分會長猜測五米高的大門很可能被踹爆了。
不用猜，瘋鐵匠來了倉庫。
分會長立即屏住呼吸，他同樣沒有聽到潘妮的呼吸聲，這讓他稍微放心，至少潘妮還沒有被嚇到忘了做什么。
嗒、嗒、嗒……
緩慢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帕爾默穿著一雙鐵靴子，踩在石磚上的腳步聲格外響亮。
腳步聲告訴分會長，瘋鐵匠走到了倉庫中間便停下了腳步，幸好分會長和潘妮躲在角落，看樣子瘋鐵匠并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才來倉庫的。
那瘋鐵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傻站著？
分會長皺著眉頭，不斷祈禱瘋鐵匠離開這里，然而身上突然的輕松讓他險些叫出聲。
他瞪大眼睛，潘妮同樣如此，兩人呆呆看著滿倉庫的盔甲兵器和各種金屬材料漂浮起來。
其中一半快速變紅，變得灼熱無比，另一半則狠狠敲打在灼熱的金屬上，像是在鍛造。
鐺！鐺！鐺！
震耳欲聾的聲音將分會長和潘妮叫醒，回神的潘妮快速從口袋摸出兩只活著的青蛙，兩只青蛙“呱”的叫了一聲后，嘴部橫向撕裂，卻沒有流出血液。
潘妮動作飛快把一只青蛙分成兩半的尸體拍在耳朵上，同時將另一只扔給分會長。
這一連串動作速度極快，甚至青蛙也只是“呱”出了開頭的音就自行撕裂，全時長不到一秒！
耳朵流血、大腦幾乎炸裂的分會長神智模糊地效仿后，那震耳欲聾的聲音總算變得可以接受。
此時的兩人就像是耳朵上長了兩只青蛙，只不過每只青蛙都有一半軀體鑲嵌進腦袋里。
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瘋鐵匠就是為了倉庫里大量的鐵質材料才來這里，就連潘妮使用巫術也沒有在意。
兩人對視一眼，剛打算悄悄離開這里時，率先邁出一步的分會長胳膊被憑空劃出一條血線！
這讓分會長立即止步，潘妮睜大眼睛，卻沒有看到任何傷害分會長的東西。
這時，又一聲“鐺”響起——
咔嚓！
潘妮這次看清了，但她寧愿沒有看見——空間在破碎！
分會長失魂落魄跌坐在地，這個動作讓他肩膀的一大塊肉整齊脫落，但他卻毫無反應。
正當兩者面如死灰看著空氣中碎裂痕跡不斷增加時，一道平靜的聲音混雜進金屬敲擊聲中：
“格瑞德先生，您該停下了。”
亨特爾！
分會長頓時激動起來，在此刻最宛如天籟的聲音莫過于亨特爾的聲音。
站在倉庫門口的亨特爾越過擋在半空的各種金屬，掃了眼角落驚喜的分會長和驚訝的前臺接待，讓姝汐帶他們離開后，他重新看向背對他站著的鐵匠。
對方已經失去了儒雅，他的雙手雙腳，還有脖子和腰部，都被純黑的鎖鏈纏繞，這些鎖鏈刺進血肉，又從血肉穿出，讓帕爾默的衣服上沾滿血跡——也許不是他自己的。
倉庫里的金屬敲打聲逐漸減弱，帕爾默回過身來，一副可怖的面容呈現(xiàn)在亨特爾面前。
帕爾默的眼耳口鼻都被澆了鐵水，滾燙的溫度讓他裸露的面部皮膚萎縮焦黑，凝固的鐵水則讓他的感官失效。
至于呼吸……
亨特爾閉上眼睛，平復了有所波動的情緒。
帕爾默已經死了。
金屬敲擊聲再度加劇，周圍的空間也在不斷破碎。
亨特爾站在門口，再度睜眼時，看到原本站在原地的瘋鐵匠揮舞鎖鏈沖向了自己。
鎖鏈帶著黑風，將空氣中的空間裂縫盡數(shù)抽碎。
這種力量，已經超過了不少稱號女巫。
但當鎖鏈抽下時，卻穿過了亨特爾的身體，將石磚地面抽的粉碎。
如果帕爾默還能看見，他會發(fā)現(xiàn)亨特爾已經趨于透明。
這是亨特爾主動將自己變?yōu)樘撏粸榭吹礁诱媲械恼鎸崱?
這一次，世界在他眼里沒有變化，但面容可怖的瘋鐵匠消失了，倉庫中間，多出一個躺在藤椅上的儒雅男性，他閉著眼睛，似乎在睡覺。
“帕爾默先生。”亨特爾叫醒了他。
帕爾默迷迷糊糊睜開眼，打了個哈欠，“啊~亨特爾怎么有空過來了？是要打造武器嗎？”
說話間，他伸手示意亨特爾隨便坐。
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便有一把椅子出現(xiàn)藤椅旁。
亨特爾坐下，問道：“怎么沒有看見諾瑪女士？”
“她啊。”帕爾默瞇起眼睛，嘴角翹起，“托你的福，她懷孕了……啊呸！什么跟什么，但你懂我的意思吧？”
失去災厄這個詛咒后，他們已經可以擁有家庭了。
“男孩還是女孩？”亨特爾微笑問道。
女巫的孩子往往因為巫術和提煉過的純粹營養(yǎng)更加健康，預產期也更早，女巫的孩子平均在母胎的時間只有三到五個月，所以確認性別在孩子一兩個月就可以了。
當然，在懷孕前，孩子的性別外貌對女巫來說也是可控的，只是這個時代的女巫懷孕往往不需要男性，細胞培養(yǎng)或者生命巫術都可以完成這些。
但無論是嬰兒的早產、孩子外表和性別的可控性還是生育不再需要男性，都曾在早期遭到抵制，但隨著時間，抵制的聲音早已消失。
只有一些年紀較大，曾經聽說過饑荒時代之前的傳統(tǒng)的老人才覺得這簡直違背人倫，現(xiàn)在對于普通人來說，女巫如此奇特不是理所應當？
“唉。”
一提這個，帕爾默就很無奈，“我想要個男孩，身子骨結實，至少沒了我們以后還能打鐵養(yǎng)自己，而且不用成為女巫，天天被痛苦折磨，睡覺都睡不好。
“但她非要個女孩，說什么不會挨欺負、能學習血紋巫術、想干什么都行……總之，她不想要男孩。”
所以，懷的是女孩。
亨特爾失笑道：“要兩個不就可以了？”
亨特爾可以很清楚記得，這對夫婦多么“恩愛”。
“嘖嘖。”帕爾默搖了搖頭，一副早已看穿未來生活的樣子，“孩子多了，煩。”
頓了頓，半躺的帕爾默瞥了眼亨特爾腰間的刀鞘，“其實女孩我也贊成，我也挺想要一個姝汐那么漂亮的女兒，看著就舒心，如果再懂事不鬧騰……嘖，完美啊。”
亨特爾笑了笑，看著周圍漂浮在半空，不斷敲打的金屬，問道：
“這是在打造新的裝備嗎？”
“不。”帕爾默的眼睛慢慢睜大，眼中的溫和逐漸變得茫然，然后他冷笑起來，“不，亨特爾，這是一條通道。”
“通道？”
“是的。”帕爾默站起身，臉上的皮膚開始萎縮焦黑，“通往我的墳墓。”
話音落下，所有鐵器猛的對撞。
鐺！咔嚓——砰！
空間的裂縫終于破碎，倉庫的各種材料在瞬間失去了“規(guī)則”，有的如面條般拉伸扭轉，時不時變得像是一層沒有厚度的紙；
有的碎成無數(shù)塊，每一塊的大小和形狀都無法用幾何來表達，有些比較大的碎塊甚至比碎之前的整體還要大；
有的則快速膨脹到原來的數(shù)十倍后飛速縮小，明明是固體卻給人液體的質感。
除此之外，還有太多無法去理解、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現(xiàn)象，但更多的材料，則伴隨著空間的破碎一同失去了現(xiàn)實存在。
破碎的空間雖然只局限在倉庫，但正以不慢的速度擴散，似乎這里的破碎引動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裂縫，導致破碎邊境不斷擴大。
然而，身處破碎邊境的帕爾默和亨特爾卻沒有受到影響。
這里沒有了空氣，也無法確定方位，甚至連自己是不是踩在什么東西上還是飄在空中又或者躺著都無法辨認。
身處破碎邊境內，明明現(xiàn)實的破碎只有一個倉庫大小，但一眼望過去，卻只能看到無盡的黑暗。
帕爾默身上不知何時已經長出了鎖鏈，他的面部也在緩緩浮現(xiàn)凝固的鐵水。
他回過頭來，注視著亨特爾：
“感謝你，亨特爾，如果不是你殺死教會負責連同生育場的女巫，我也無法感受到諾瑪，更無法以一具尸體的姿態(tài)站起。”
亨特爾點點頭，接下了這份感謝。
轟！
倉庫的墻壁被破碎邊境籠罩，瞬間被粉碎乃至泯滅，沒有了倉庫的遮擋，周圍的空氣如狂風般涌入破碎邊境。
帕爾默臉上的鐵水已經凝固住了左眼，他梳理整齊的頭發(fā)被狂風吹亂，凌冽的風在他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傷口，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現(xiàn)在的帕爾默，已經和瘋鐵匠趨于一致。
“亨特爾，在魔咒抓走諾瑪時，其實我期待過你的降臨。”帕爾默望著無盡的黑暗，溫和道，“但我即將被殺死時，卻很爺們的一聲沒吭。”
“難道不是因為嗓子被鎖鏈貫穿才沒發(fā)出聲嗎？”亨特爾笑道。
帕爾默怔了一下，哈哈笑道：“你也會吐槽？我一直覺得你就是個悶葫蘆，是個獵巫人價值觀做成的假人！哈哈！”
他的笑容很快被鐵水凝固，他看著貫穿自己的鎖鏈，輕嘆道：“對于這座城的人們，我很抱歉，我早不是個瘋子了，諾瑪?shù)拇嬖诰涂梢灾魏梦摇鼙缸屇阋恢币詠淼呐κ艿搅藫p傷。”
“我可以理解，畢竟你連靈魂都折磨殆盡，發(fā)瘋殺人的只是你這具尸體最后的本能。”
“我就當你這句話是安慰我好了。”帕爾默最后看了眼亨特爾，很認真地對他道，“感謝你，亨特爾，感謝你為這個世界付出的一切，我為許多獵巫人打造過武器，但最終也沒能鼓起勇氣去當獵巫人。
“對了，獵人是會接受委托的吧？至少獵人公會是這樣。”
“會的。”
“那就好。”帕爾默邁步走進黑暗，“我的委托是……幫我照顧好我的孩子，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眼看帕爾默的身形逐漸消失，亨特爾站起身，認真問道：“報酬呢？委托金都沒有？”
帕爾默身形一滯，無奈扭頭道：“還以為氣氛悲傷一點你就能選擇性忽略……好吧，諾瑪會支付的，呃，如果她還活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