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重新建好木屋的阿芙拉開始在小型煉藥鍋里調制什么,一邊說道:“不過還是需要注意一下女巫死后帶來的詛咒,很可能是身體異變。”
“行尸詛咒應該可以抗拒這種異變吧?”亨特爾問道。
“理論如此,畢竟大部分身體異變針對的是基因層面的改造,但墮落不同,即使你是真正的尸體,也會產生異變,而且這種異變很難成為你的助力。”
這個信息讓亨特爾也算有了些心理準備,不過他也更加想要知道,阿芙拉在他的人生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好了,嘗嘗看。”阿芙拉遞來一個碗,里面盛放著灰黑色的濃稠液體,“這可以定期穩定你的身體狀況,萬一行尸詛咒影響到你的情緒和思維就不好了。”
“這是魔藥?”亨特爾明明記得死亡女巫在里面放了黑米和各種其他食材,這就是一碗粥吧?
“當然,快喝,喝完好上路。”
沒去在意阿芙拉明顯開玩笑的話語,他悄悄在體內燃起心火,喝了一口“魔藥”,然后整個人直接怔住。
他很確定,他絕對不記得這股味道,但……為什么這么熟悉?
這種意識矛盾爆發在記憶中,他的頭顱想要被撕裂一般,但他沒有任何表情,散去心火,大口喝完粥,平靜起身。
“阿芙拉女士,我的目的已經達到,該離開了。”他把紋章還給阿芙拉,卻被她推了回來。
“這個就當做你聯系我的工具吧,如果有一天,你對一切感到失望,可以來找我。”阿芙拉輕聲說道,“拒絕自己的過去,只會讓你每日被夢魘纏身,因為你有太多疑問沒有被解答……再會。”
“再會。”亨特爾沒再停留,戴上兜帽,離開了這片死樹林。
阿芙拉直到看不見亨特爾的背影才收回視線,然后遺憾看著小碗。
“果然……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嗎?”
她深深嘆了口氣,“希望你一切安好,亨特爾。”
當晚,亨特爾來到一座小城,在旅館住下。
月光撒進房間,隱匿者風衣快速恢復著,亨特爾凝望著天空,良久之后,他從錢袋里取出紙筆,開始了久違的書寫。
【我成為了獵巫人。】
寫完第一句話,亨特爾默然許久,這曾經讓他驕傲甚至期待的話語終于出現在他的人生中時,他卻只感到了平靜。
片刻后,他繼續書寫:
【但這并沒有讓我安心,反而多出許多疑惑。阿芙拉是誰?我父母是誰?喬文斯……又是誰?
【星使女巫和血紋女巫絕對是知情者,但她們都選擇了隱瞞,甚至沒有告訴我殺死女巫會帶來無法祛除的詛咒,獵巫人注定死在獵巫的路上嗎?】
死亡女巫的詛咒屬于特例,不是每個女巫都能將自己分成兩個個體,所以行尸詛咒的效果處于可控且能利用的狀態,但其他女巫的詛咒呢?總會讓亨特爾生不如死。
【我一直堅信獵巫是正確的,但現在,我的思想出現了變化。女巫死后,詛咒力量消散在空氣中,成為這個世界詛咒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死去的女巫越多,這個世界的詛咒越強,那獵巫人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義?挽救人們脫離女巫的折磨,然后把他們扔進火坑?】
亨特爾揉了揉眉心,隨手把羽毛筆扔下,深深嘆了口氣。
緋名的小腦袋探出衣領,看著亨特爾寫下的話,雖然看不懂,但能感受到亨特爾的迷茫。
和亨特爾有著心靈感應的葬巫突然蠕動起來,原本堅硬的槍身變得柔軟,像一條暗紅色的蛇纏上亨特爾的手臂,腦袋搭在他的手背,以此安慰他。
“先生,獵巫沒有錯,殺死的女巫越多,雖然世界詛咒越強,但人們產生的希望也越多,一切都會向好的方面發展的。”
血影閃過,姝汐出現在他的右后方,輕聲道,“您只是沒有同行者,這條路太孤單,充滿不確定。”
也許姝汐沒有說錯,但不是每個人在女巫死后都會產生希望,而女巫死后,肯定會增強詛咒,這是最鮮明的對比。
“同行者……呵,暫時不會有的,獵巫之心只有一顆,其他人即使成為首席獵人,也飲下魔藥受到女巫的控制,讓他們去反抗,還沒有具體行動就會斃命。”
姝汐眨了眨眼睛,想起什么似的好奇道:
“離群索居者,不是神明,就是野獸,您想成為哪個?”
亨特爾回頭看了她一眼,“這話從哪聽來的?”
“書上啊,我還是有在好好學習的。”姝汐直起身板驕傲道。
“離群索居者嗎……”
亨特爾拿起已經完全恢復的隱匿者,穿好風衣,戴上兜帽,輕笑道:
“也許我和野獸更搭,畢竟,我注定不會成為神明。”
同一時刻,空空蕩蕩的羅托城迎來一位騎著大狗的白女巫。
在死亡女巫主人格死后,這個用來制造絕望、連通隱秘國度的城市被承壓人格解散,所有尸體都化作了一捧灰土,那是純粹的死亡余燼。
而這樣的場面也讓莉迪亞確定,亨特爾已經完成了獵殺,那他還會留在這里等她嗎?
霧狀的小藍飄飛而出,那張霧氣形成的面孔顯露出擔憂的表情,然后搖了搖頭,并伸手指向南方。
小黃甩了甩腦袋上的泥巴,悶聲道:“主人,這不是你的問題啊,我打賭那家伙是故意的,那樣的沼澤地怎么可能幾天到達……”
“是啊,但你們還是七天內來了,真讓人驚訝。”
突然間,一道平靜的聲音突兀響起,感知最靈敏的大黑也只看到血影閃過,亨特爾便出現在莉迪亞身前。
本來眼圈有些紅的莉迪亞在看到亨特爾的瞬間,眼淚就流了下來,她胡亂抹了一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亨特爾微笑道:“這么堅持……莉迪亞,你不會喜歡我吧?”
“啊啊,怎么可能!”莉迪亞脫口而出,然后才稍微冷靜道,“倒是你,怎么突然會開玩笑了?”
“人總是繃著自己,會瘋的。”亨特爾看著莉迪亞臉上沒有擦干凈的泥點,“去洗個澡吧,另外……小心一點。”
所有的精靈都已經回到了莉迪亞的手鐲,她嚴肅點點頭,時刻注意著腳下,并用巫術生長出纏在身上的藤蔓,以此保護自己。
“亨特爾……”莉迪亞剛要說話,亨特爾便豎起食指立在嘴邊,“專心看路。”
直到抵達旅館,一切都安然無事,莉迪亞在自己的房間里散去藤蔓脫掉衣服,把自己泡在浴桶里,然后才允許亨特爾進來。
看著只在水里露出半個腦袋的莉迪亞,亨特爾有些好笑地坐在窗邊,視線根本看不到莉迪亞。
“亨特爾,你已經殺掉死亡女巫了嗎?而且你的腿也好了。”莉迪亞露出腦袋問道。
“我只殺掉一部分,另一部分幫我治療了左腿。”亨特爾略過自己身上的詛咒,簡單給她講述了這期間的經歷,最后說道,“就我個人認為,她真的在意我,而且和我關系匪淺。”
這時,緋名從亨特爾衣領處露出小腦袋,鄭重聲明:“我也覺得她很好。”
莉迪亞眼睛一亮,“小紅還是這么可愛,快來讓我抱抱!”
緋名聽話地飛到莉迪亞的懷里,亨特爾想了想,還是沒提醒莉迪亞緋名不叫小紅。
“我也覺得阿芙拉前輩的確是好人,而且總感覺,她好像是你奶媽或者保姆?”
亨特爾能聽出莉迪亞沒有在開玩笑,她繼續道:“能讓一個稱號女巫,同時還是教會的紅衣主教當保姆,那會是什么原因?本身特殊還是你父母的原因?”
“也許是因為獵巫之心。”亨特爾猜測道,“獵巫之心集合了世界所有的希望,喬文斯告訴我,黑女巫是為了更多更純粹的絕望,白女巫是為了保護剩余的希望,但就因為這么寬泛的原因,能讓世界上所有女巫合力制作心臟?”
“你真該聽阿芙拉前輩和你講述一下過去。”
“沒法保證她說的就是真相,而且真相只會干擾我的想法。”
“明明都認為前輩是好人了還那么疑心重……”莉迪亞輕哼一聲,“如果不是前輩,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扔下我自己離開?”
“有可能。”亨特爾沒有撒謊,“所以現在和你認真地談一談,我接下來的目標是墮落女巫,菲普王國都城全城都將是我的敵人,也就是說,你沒辦法跟著我……”
“我知道啊,總覺得你把我當拖油瓶,我也可以不進城,只在固定地方等你回來。”莉迪亞提議道。
“但需要提前聲明,如果我受到可能影響到你的詛咒,我會直接離開。”亨特爾認真道,“只要你想,你不會缺家人的,這個世界總歸存在有善意。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軌跡,即使路過,也是理所應當。”
“知道啦……你說話怎么總是站在理智的肩膀上,一點幻想也沒有……”莉迪亞不太高興地潛回水里,又突然把頭露出,“亨特爾,你說什么?下一個目標墮落女巫?”
亨特爾點點頭,不出意外迎來了莉迪亞有些憤怒的聲音:
“你怎么又來?難道就沒有休息這個選項嗎?”
“有,殺死女巫后,總能讓我突然完全放松,這種休息效果超過一切。”亨特爾趕在莉迪亞說話前換了個話題,“殺死女巫后,一半詛咒都被神燈吸收,我原本想過讓阿芙拉把神燈里被吸收的那一部分死亡力量取回,但阿芙拉卻說那些詛咒力量完全被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全新的詛咒力量……”
“你想說什么?”
“長此以往,神燈會不會出現異變?”亨特爾猜測道,“比如魔眼女巫復生這類,當然,我不認為魔眼女巫會選擇復生,但神燈內的詛咒力量總會越來越多,遲早出現問題。”
莉迪亞想了想,說道:“你不是已經接觸到隱秘國度了嗎?在那個死者的世界里,你為什么不親自問問魔眼女巫,這盞燈存在的問題有哪些。”
神燈收走了魔眼女巫的一切力量,擅長占卜的女巫可以借此找到魔眼女巫的靈魂。
“也許可行,但太過危險,隱秘國度有許多恐怖的存在,一路找過去伴隨的危險遠大于神燈本身……好了,我先出去,你慢慢洗。”
說完,他便接住飛來的緋名,跳窗離開。
亨特爾本來也沒打算現在就解決神燈的問題,神燈很穩定,他只是想找個話題轉移莉迪亞的注意。
不過莉迪亞的顧慮沒有錯,人總要休息,亨特爾卻有更多的考慮,他要做的是變革當前世界的現狀,獵殺女巫只是目標的另一種表達形式。
這種變革需要沖擊力,而且是傳遍世界的沖擊力,需要有大量稱號黑女巫在短時間內死亡,讓全世界的人們產生一種想法:
女巫的時代是否要結束了?
雖然這種想法他們自身都不太確定,只是一個希望的種子,但會有人讓種子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