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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4年4月21日,韋伯生于圖林根(Thüringen)的愛爾福特城(Erfurt)。父親老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出身于德國西部一個麻布商和紡織廠主的家庭,是位訓練有素的法律家,并且擔任市參議員。1869年,韋伯一家人移住柏林。該地不久即成為俾斯麥帝國的興盛首都。在柏林,老韋伯是一位成功的政壇人物,活躍于柏林市議會、普魯士邦議會和帝國新國會,屬于漢諾威(Hanover)貴族本尼希森(Rudolf von Bennigsen)所領導的右翼自由黨。韋伯一家定居在柏林西郊的夏洛騰堡(Charlottenburg),所毗鄰者皆為學界與政界知名之士。在父親宅第中,小韋伯認識了狄爾泰(Wilhelm Dilthey)、蒙森(Theodor Mommsen)、施密特(Heinrich Julian Schmidt)、西貝爾(Heinrich von Sybel)、特賴奇克(Heinrich von Treitschke)和卡普(Friedrich Kapp)這些〔當時學術界和思想界最重要的〕人物。

韋伯的母親海倫娜·韋伯(Helene Fallenstein Weber)信仰基督新教,開明而有教養。她的家庭是圖林根的老家族,出過不少教師和小官吏。不過她的父親卻是位頗有資產的官員,1848年革命前夕,退隱于在海德堡(Heidelberg)的莊園。著名的自由派歷史學家格維努斯(Georg Gottfried Gervinus)與她家私交甚篤,曾教導她一些人文學科的課業。一直到1919年海倫娜·韋伯過世為止,韋伯與他母親保持著篇幅甚長、親密而往往博雅的書信往來。在柏林,海倫娜·韋伯成為一位負擔沉重的家庭主婦,全心全意地照料她忙碌的政治家丈夫、六個小孩以及應酬持續不斷的交際圈。她的孩子中有兩個早夭。柏林勞工階級的悲慘境遇,給她深刻的刺激。她的丈夫卻既不了解,也不接受她的宗教上的與人道的關懷。他可能根本不曾進入她的情感生活,而他們對許多社會問題意見的分歧,乃是不爭的事實。就這樣,在韋伯幼年及少年期的成長過程中,雙親間的關系日益疏隔。

家庭來往的知識界友朋和四處旅游,使得早熟的韋伯對學校千篇一律的教育方式深為不滿。他在四歲時曾罹患過腦膜炎,是個身體孱弱的孩子,酷嗜書本而不喜運動;他在少年時期廣泛地閱讀,并發展出自身在智識上的興趣。十三歲時他就寫過歷史論文。其中一篇題為《有關德國歷史的發展過程,特別著重德皇與教皇的地位》;另外一篇則《獻給微不足道的自我,以及雙親和手足們》。[1]十五歲時,他便像大學生一般讀書,廣泛地摘寫札記。似乎從早年開始,他就致力于持平適中而有限定的論斷和敘述。他曾對其同窗忽略了司各特(Walter Scott)的歷史小說而只顧耽讀當代無聊作品的低劣口味加以批評,但他隨即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我采取這種立場,看起來或許相當傲慢,因為我到底是班上年歲最小的學生之一;不過,此一情況是如此的刺眼,現在我用這種方式說出,倒不必害怕我所說的不是實情。例外的情況當然總是會有的。”[2]韋伯對他的老師似乎也缺乏衷心的尊崇。雖說如此,由于在考試期間,他十分樂意把自己所知道的與同學們分享,他們認為韋伯不但討人喜歡,而且多少有幾分才氣。

“在俾斯麥‘權術政治’(Realpolitik)的時代身為政治家的兒子”,少年韋伯認為西塞羅(Cicero)在文學上所受到的普遍推崇,是沒有根據的欺人之談。在他眼里,西塞羅——尤其是他在關于喀提林(Catiline)的頭一個演說中所表現的[3]——只不過是個善于措詞的文人、一個低劣的政治家、一個沒有責任感的演講者。他試著將自己比作西塞羅,自問這些高談闊論的演說能有什么作用?他覺得西塞羅應該“除掉”喀提林,用武力消滅掉這場可怕的陰謀。在他寫給一位表兄討論這些問題的信中,經過詳細的論證后,他結語道:“簡言之,我發覺此一演說,立論非常薄弱而且沒有意義;他的整個政策就目標而言游移不定。我認為西塞羅根本沒有足夠的決斷與精力,也缺乏技巧,更談不到有伺機而動的能力。”[4]就讀柏林大學的這位表兄,在回信中暗示,年少的韋伯只不過是拾他讀過的書的牙慧。為了替自己辯護,韋伯尖銳但保持風度地反駁說:

你所寫來的信,似乎認為我抄襲某些書籍,或者至少是說我剽取所讀過書籍的要點,以為己有。簡言之,這就是你長篇大論的要旨所在。你小心翼翼盡可能不著痕跡地提出這一點,只因為你以為我會介意一個我知道并不合于實情的意見。雖然我動用了我所知道的全部知識,我還是無法承認我被任何一本書或老師的任何言辭牽著鼻子走。……當然……一般而言,我們年輕的一群,自你們年長的一輩(我認為你是其中之一)所積累的智能中獲益匪淺。……我承認一切看法皆可能間接源自書本,因為書本除了就人所無法了解的事物,對人有所啟發和指導,還有何用?有可能我對于書本中的說法和演繹異常敏感。關于這點,相信你比我有更好的判斷,因為就某些方面而言,了解他人要比了解自己來得容易。至于我論述的內容——或許完全不正確——絕非直接抄自任何一本書。至于其他,我并不介意你的批評,因為我最近才發現,蒙森的書里面也說過類似的看法。[5]

韋伯的母親在兒子不知情的情況下,閱讀兒子的通信。她極擔心自己與兒子在思想上日益隔閡。像韋伯這樣一個認真而聰明的成長期少年,既然意識到雙親之間有問題存在,觀察到了一個維多利亞式的父權家庭里面所特有的障眼手法,自然會學到不能從表面來看人說的話和做的行動。他逐漸認為,如果要了解真相,必須要靠直接的第一手知識。所以,當他被送去參加“堅信禮”的課程時,他把希伯來文學到能夠讀《舊約》原文的程度。

韋伯夫人為兒子對宗教的淡漠而憂心忡忡,她寫道:

馬克斯堅信禮的時間愈接近,我愈看不出這段成長的階段對他有什么較深的影響,好讓他去把他要在圣壇前當成自身的信念而宣告的東西拿來思考。前幾天,當我們單獨相處時,我試著了解他對基督教意識的主要問題的想法與感受。他似乎很驚訝,我會假定所有有思想的人,都會因為堅信禮課程,而對自己弄清楚諸如對永生的信仰、神意引導我人的命運等這類問題。對于這些在我來說最重要的信念——其形式一點都不重要——我的內心深處有最溫馨的感受……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我的信仰,向我的親生兒子表達出來,對他產生任何影響。[6]

帶著這一份深厚而屬于個人的敬虔心緒,海倫娜·韋伯為其表面家庭生活的俗世傾向所苦。雖然如此,她依然以愛心承受她丈夫造成的那種自滿、自以為在道德上優越以及父權式的氣氛。成長期的韋伯,在嚴肅的問題上愈來愈無法和他的母親溝通。這倒不是因為他開始受父親影響;近代知識生活的現世氣氛,使他既遠離父親的庸俗,也推開了母親的敬虔心態。

韋伯對長輩尊重,但他反抗他們的權威。不過,他并沒有參加同學們“輕浮”的活動、學校的刻板生活和老師們在思想上的空洞無聊;他只是遁入自己的世界。這樣的一個孩子,自然不會接受父親的指令。父親如何毫不體貼地利用妻子,沒有逃過這個十七歲孩子銳利的眼光。有一次,當韋伯和父親在意大利旅行時,因為沒有足夠地表現出典型觀光客應該有的興致,遭父親責罵。韋伯的反應是干脆明言他打算立刻獨自回家。

韋伯在堅信禮中得到的經文是:“主就是那靈。主的靈在哪里,那里就得以自由。”[7]韋伯的遺孀在她寫的傳記中如此說:“經文中再沒有別的句子,更好地表達了支配這個孩子一生的律則。”[8]


[1] 《韋伯傳》,pp.46—47。

[2] 《韋伯傳》,p.50。

[3] 喀提林在西塞羅及保守派爭權失敗后,曾意圖叛變。事發后喀提林出逃,其黨派繼續鼓動,終遭人出賣,全數被捕。西塞羅未經正當法律程序,即將謀叛者處死,為此西塞羅亦遭流放。為喀提林之事,西塞羅曾在元老院發表四次演說。

[4] 《韋伯傳》,p.53。

[5] 《韋伯傳》,p.54。

[6] 《韋伯傳》,p.57。

[7] 《哥林多后書》3章17節。

[8] 《韋伯傳》,p.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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