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偉一共收到過四張這樣的明信片,每次上面的話不盡相同,但是意思都差不多,指責岑嘉瑤不是個好女孩,嘲笑佟偉是個被女人玩弄的白癡。
這讓佟偉很憤怒,但是他應該是真的很喜歡岑嘉瑤,所以對這些明信片置之不理,當作是別人妒忌他的惡作劇。
“后來我還聽佟偉說,有個老太婆跟蹤他,找到機會就勸他們分手,還說岑嘉瑤是個害人精,誰和她戀愛都沒好結果。”
“老太婆?”我好奇心起。
羅毅想了想,“可能也算不上老太婆吧,五十歲?總之是個老女人。那段時間,整天跟著他們,還偷拍他們的照片。這些我早就和警察說過了,你們不知道嗎?”
“佟偉失蹤當天,最后一個見到他的人就是你嗎?”
“也談不上吧。就是寢室里的其他人都去了圖書館自習,我晚上打游戲到很晚,所以睡到十點多才醒。他就和我說回家,然后就走了。周一沒見到他來學校,后來才知道出了事。”
“出事?他不是失蹤嗎?”
羅毅冷笑道:“失蹤?誰說的?岑嘉瑤對不對?這個女人真是腦子有毛病,警察早就認定佟偉自殺,她居然還說是失蹤。”
“自殺?”這下,我吃驚更甚。
羅毅雙手一攤,“你們到底是不是記者?這件事居然都不知道?那你們來找我做什么?還有什么好問的?在佟偉失蹤三天后,警方在吳瀝塘靠近梅川公路河段發現了他脫下的外套和鞋子,另外在鞋子底下還壓著一張明信片,應該就是他收到過的某一張。”
“佟偉他……跳河自殺?”
“應該是,不然他赤膊去了哪里?難道裸奔不成?雖然沒有打撈到他的尸體,但是警方說從水流的湍急程度來看,很有可能被沖入了其他河道,能否找到只能看運氣了。”
說著,羅毅擺弄了一番手機,從圖庫中調出一張圖片,那是一個短信截圖,看保存日期就是在兩年多以前。
發信人就是佟偉,短信內容很簡單,像是一道遺言:
我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兄弟你要好好加油。
“當初我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就覺得有問題,后來截圖提供給警方作為證據,至今我都沒有刪掉。基本可以確定,這是佟偉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遺言。可惜岑嘉瑤這個女人死活不信,整天說沒有找到尸體就不能算死,幾次三番沖到我們寢室叫我回憶,我能回憶出什么?真是好笑!她不妨自己反思反思,為什么會有那種明信片!”
提到岑嘉瑤,羅毅還是很厭惡,在他看來,那個跟蹤佟偉的老女人沒有說錯,岑嘉瑤真的是一個害人精。
上課預備鈴聲響起,羅毅開始準備下一堂課的教材,我們正要離開,楚聞哲忽然開口問道:“對了,既然你們都是凌云大學畢業,你認識岑嘉瑤后來的男友何磊嗎?他是怎么失蹤的?”
羅毅將幾本教材狠狠扔在桌子上,沒好氣地說道:“本來不太認識,后來全校沒幾個人不認識他。”
“此話怎講?”
羅毅抱著教材往教室走去,跟著他匆匆步履,他說話的語速也快了很多:“很簡單,何磊根本就不是失蹤,他是去了G省有名的傳銷窩點搞傳銷,我們學校好多人都被他借過錢!最后只能集體拉黑他!什么失蹤,岑嘉瑤真是個神經病!”
自殺、傳銷,我得到的訊息與岑嘉瑤說的完全不同,整個事件就像是層層迷霧將我團團圍住。岑嘉瑤在說謊嗎?可是看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并不像無事生非之人,何況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
“嚴格來說,岑嘉瑤也沒說錯。”
在返回雜志社的路上,楚聞哲這樣說道:“雖然警方判斷佟偉自殺,但是畢竟至今沒有找到他的尸體,歸為失蹤也沒錯。”
“那何磊呢?如果他真去搞傳銷,岑嘉瑤不可能不知道,她又為什么一口咬定還是失蹤呢?”
調轉車頭,楚聞哲將汽車駛入停車場,笑道:“其實當年我們雜志社對這件案子也有留心,還有一個專門負責校園新聞的同事跟進過,后來覺得沒有特別值得報道的地方就擱置了。一會我去找那個同事,我們聊聊。”
回到雜志社,楚聞哲去了其他部門找那個同事,我則獨自一個人走進辦公室。
在楚聞哲的案頭,擺放著兩盒維雪豆奶,環顧四周,好像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都有。
在我念中學的時候,維雪豆奶一度非常暢銷,幾乎每家便利連鎖和那種小型雜貨店都能見到。早上這個品牌的豆奶也是學生早餐必備,上學路上時常看到學生們人手一盒。
不過到了現在,各種飲料層出不窮,牛乳類更是品種繁多,現在流行酸奶,豆奶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
而我,更是尤為厭惡維雪豆奶。
這時,吳美儀剛好走了進來,她大驚失色,抓起兩盒維雪豆奶就塞進我的包里。
“誰放的?都說不能讓楚聞哲看到這個豆奶。霍疏影,你帶回去喝吧!”
一旁有個女同事插口道:“好像是廣告部的同事送來的,說是最近維雪豆奶在我們雜志上做廣告,新來的同事,估計不清楚情況就每人桌子上放了兩盒。”
“總之,別讓楚聞哲看到就對了。”
門外有人在叫吳美儀,有個快遞在接單,她顧不上向我說明,又匆匆走了出去。
我伸手從包里把兩盒豆奶掏了出來,雖然重新設計了包裝,但是logo和字體都沒有改變,壓在我手心沉甸甸地很重。
時隔多年,我已經盡量不去想不去看維雪豆奶,所幸如今這個品牌的豆奶在便利店也不多見,父母更是刻意從來不會將它帶到家里。可以說,我將維雪豆奶逐漸從腦海中抹去,卻沒想到在不經意間,它居然又再次出現。
不僅出現,吳美儀還塞進我的包里,逼得我不得不親手將它捧了出來。
“嘭”地一聲,我將兩盒豆奶扔進了一旁的廢紙簍,一轉身,發現楚聞哲正站在我身后,用探究的眼光看著我。
我有點尷尬,不知該如何辯解剛才的行為,楚聞哲率先開口道:“陸主任在會議室等我們了,走吧!”
“你也很討厭喝維雪豆奶嗎?”他突然問道。
“是,非常討厭。”我如實回答,他不再作響,伸手推開了會議室的房門。
剛才吳美儀大呼小叫的態度讓人感到很疑惑,她看起來很緊張,似乎楚聞哲對維雪豆奶的厭惡異乎尋常,不過是一盒豆奶,有那么難喝嗎?還是說,他和我一樣,因為某種特殊的經歷才會如此厭惡維雪豆奶?
過去最流行的時候,這種豆奶的包裝紙是白色的,不知是誰設計的外觀,白慘慘的就像是一疊錫箔,難怪最終銷量會一落千丈,真是不吉利的模樣啊。
我偷看楚聞哲,他倒是神色如常,向我介紹面前的中年男人。
“這位是陸主任,他以前專門負責采訪校園新聞,當時他接觸過岑嘉瑤,我們可以談談這個女孩。”
陸遠今年四十四歲,是一位資深記者。楚聞哲剛剛進入雜志社的時候,可以說是陸遠一手培養的新人。后來雜志開始多元化,各個部門分工越發細致,兩人在不同部門各有所長。
“那個女孩還是認為佟偉是失蹤嗎?”陸遠保持舊文人的風格,到哪里都要泡上一杯濃茶,手里的玻璃杯上積滿了茶垢,根本看不清本來的顏色。他喝上一口茶水,問道。
鼻間傳來淡淡的茉莉花香氣,聽楚聞哲說過,陸遠嗜茶如命,但是長期失眠不準許他飲用過于濃厚的茶水,于是他將綠茶改為花茶,其實也不過是心理安慰而已。
“是,不過佟偉的室友羅毅說警方懷疑佟偉跳河自殺。”
陸遠打開筆記本電腦,無論是否發表,他有將所有采訪內容保存的習慣,數十年的記者生涯,早就不知儲存了多少張記憶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