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齊修覺察到她的心思，偏頭看了她一眼，沉思幾秒，叫她，“秦醫生。”

秦意涵回過神來，疑惑地看著他。

“等會我這邊手術結束后，會去那邊，周醫生會出來，不過需要進行隔離。”

說完，轉身看向秦意涵，不在意其他人還在，不疾不徐地開口，“嫂子說晚一點會給我們送吃的。”

江慕白結束了這邊的工作，囑咐完身后的醫生和實習生幾句后，這才走向辦公室，攔住正準備去找秦意涵的陳齊修。

忽然開口問道，“你前面那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話？”陳齊修瞥了他一眼，“你聽不出來？”

“聽出來什么？”

江慕白此刻心里那個擔心，忍住發火的沖動，“不是……你知道周曉的情況，現在壓根就不適合在那樣的地方待太久，如果是秦醫生，你會看著她這樣！”

陳齊修這會也不急著去找秦意涵，靠在辦公桌前，手里捏著手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深邃冰涼，就像是午夜冰冷刺骨的寒風。

冷不丁的，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隨即，江慕白聽到他慢悠悠地問了一句，“你這是不想周曉出來了？”

明明陳齊修這語氣和平時沒什么區別，可這慢悠悠地從口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冒出來，江慕白卻覺得格外的不對勁。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不是，我當然是想她盡快出來，我本來就不想她去，這不是拗不過她嘛！”

“去了沒什么不好的。”陳齊修突然抬手，輕輕拍了拍江慕白的肩膀，“周曉專業能力過硬，又有相關經驗，不懼困難，是難得的好醫生，雖然一直在外面，但我想，不用太久，就會……”

他的聲音一低，微微沙啞，“她會超過你，像秦醫生超過我一樣。”

話落，陳齊修收回自己的手，揚了揚手機，赫然停留在和周曉對話框上，不久前兩個人還在對話。

然后，唇角輕輕揚起一抹弧度，眼里也噙著笑，用一副閑散的姿態走補充了一句，“至于以后秦醫生會不會這樣，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如果是她喜歡的事，我會無條件支持到底。”

江慕白這個人，哪都挺好的。

為人和善，性格很好，醫品醫德沒什么問題，唯獨有一點，很明顯的弱點，周曉，太過小心翼翼。

作為一個男人，這個特點實在算不上什么缺點。

當然，他還引以為傲。

只是，周曉這個人很有原則，也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哪怕有家庭，也不會因為家庭放棄工作，更別提為了孩子放棄病人。

江慕白被陳齊修幾句話塞得啞口無言。

他想知道的才不是他會不會支持秦意涵，頭自然也清楚周曉的能力，他所喜歡的人，自然是最好的，也不在意有一天周曉是不是會超過他？

他在意的是，周曉現在的情況。

如果擱在平時，他也不會這般在意，畢竟兩個人都是醫生，工作很重要，沒辦法逃避。

可現在，周曉情況特殊，原本才三個月，情況不穩。

不過，最讓他奇怪的是，是陳齊修的觀念，像他這種自律到極致，對什么都有自己見解的男人，不輕易贊同別人，什么時候會支持另一個人了？

當年有一個實習生，還是唐院長兒子，學醫時成績很好，不過讓他幫忙帶著，他倒好，直接讓別人選擇制藥方面的工作了，說什么更適合。

他那時候也沒少勸他，陳醫生那時候就是不為所動……哪像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秦醫生說的都對，什么都支持。

還有那語氣……

什么她喜歡的事，我都會無條件支持？是不是秦醫生讓他吃屎，他也照做不誤？真想剖開他的腦子看看，是不是壞掉了？

他悻悻的去找周曉，還要給她送營養餐。

病房里，尹慧忙碌不已，一個頭兩個大。

“病人血氧濃度在下降。”沈凌檢查過情況后，出聲道。

尹慧抿著嘴唇，“呼吸音如何？”

“粗糙。”沈凌快去回答。

“粘液阻塞嗎？”

十分鐘前，李瀟的情況突然惡化，護士快速找到他們，尹慧和沈凌立刻過來搶救。

沈凌搖搖頭，“不，我們錯了，免疫球蛋白引起的血栓，導致肺部無法供血。”

“準備500毫克升肝素，靜脈滴注。”尹慧慌了，完全沒想到情況突然會變成這樣。

沈凌皺著眉，“不行，他撐不到肝素起作用。”

這時，江慕白趕了過來，“立刻插喉管。”

這種情況，如果不采取急救措施，很快病人就會死亡。

“不行，他簽了DNR。”尹慧搖頭，他們什么都做不了了。

“什么？”

江慕白都快瘋了，趕緊給秦意涵打電話，讓她過來。

“血氧濃度只有70。”沈凌一直關注著儀器上的數據。

尹慧整個人臉色蒼白無力，囁嚅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辦。

秦意涵趕過來時，看了一眼，“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10分鐘。”

“怎么不……”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尹慧打斷，“是免疫球蛋白導致的呼吸衰竭。”

秦意涵微微吃驚，“你……給他加了免疫球蛋白？”

“是我們。”尹慧申明。

“那就取消。”秦意涵語氣平靜，似乎并不覺得情況有多嚴重。

尹慧搖頭，語氣凄涼，“太晚了，我們害死他了。”

“沒人害死他，他還沒死呢。”秦意涵看了她一眼，“插喉管。”

“不行，他簽了DNR。”尹慧都快要崩潰了，早知道她就不聽她的話就好了，情況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秦意涵恍然，直接擼起袖子，準備親自插喉管。

“你要做什么？”看著她的動作，尹慧立刻阻止道，“你不能這樣做……”

“氣囊。”秦意涵無視她的話，

尹慧再一次重申，“你不能這樣做！”

“氣囊。”秦意涵再一次開口。

岳偉走進來時，看到這一幕，震驚不已，“你們在做什么？”

“李先生對某種用藥有不良反應。”沒等尹慧回答，江慕白就提前解釋道。

這個功夫，秦意涵已經快速插好喉管，看著數據慢慢恢復，松了口氣。

“你在做什么？”岳偉皺著眉。

秦意涵深深看了他一眼，救他一命。

李瀟使用呼吸機后，情況穩定，吸氧充分。

秦意涵領著沈凌回到辦公室，出聲道，“免疫球蛋白導致他的病情惡化，說明他的病不是多灶性運動神經癥，所以，現在我們該好好想想，他到底是什么病。”

“這樣做有意思沒意思啊？”尹慧再也無法忍受了。

“有沒有意思不是我說的算，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才更有意思。”秦意涵看著她。

尹慧出在發怒的邊緣，“你給放棄搶救的病人插喉管，你是不是忘了，他可是簽過法律文件的？”

“插喉管還是不插喉管，這是個道德問題，”秦意涵擦掉白板上的內容，“事實上，我們現在沒必要討論這個問題，還是直接考慮后續的用藥問題吧。”

“根本就沒有問題了，病人已經決定了。”尹慧直白的開口。

秦意涵才不理會這些，“那也得病人有能力決定，而不是因為甲狀腺水平造成情緒抑郁。”

“天啊，你這話是想無視病人的意見嗎？”尹慧吃驚極了，這完全不像她的作風。

秦意涵拿著一份檢查結果給她，“你不得不承認，李瀟的甲狀腺水平確實有點兒低，這足以影響他的情緒，讓他憂郁。”

“可……這并不代表什么，”說著她瞪了沈凌一眼，“你怎么會幫她？”

“我想問一下，李瀟為什么要簽DNR？”秦意涵看向尹慧。

尹慧一愣，“我……我可沒有讓他……”

“不，李瀟簽DNR協議是因為不想因為ALS緩慢痛苦的死去，可他剛才那種情況，跟ALS完全無關。”秦意涵表情嚴肅。

“當然，那是免疫球蛋白造成的，是你用錯了藥，你不想讓他死，是因為你用錯了藥。”尹慧幾乎咆哮的開口。

“嚴格來說，他是你的病人，治療后果由你承擔。”秦意涵一字一句，極為緩慢的開口。

尹慧瞪著她，“你現在這樣算什么？”她咬著牙，“你已經給他造成了傷害。”

“好吧，我保證不會再存在這樣的問題。”秦意涵舉手投降。

尹慧輕嗤一聲，“誰信啊？”

“所以，你到底想如何？這場爭論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意義。”秦意涵揉了揉太陽穴，“難道我們不應該想辦法解決嗎？”

“想辦法解決？”尹慧笑出聲來，“他不會接受任何治療了？”

“肺部情況惡化，有什么可能？”秦意涵沒有搭理她，揉著眼睛，“我確信他沒事，也不會有事。”

“結節性脈管炎。”沈凌出聲。

秦意涵搖頭，“不會兩個肺部都感染。”

結節性脈管炎其實就是結節性多動脈炎，又稱為結節性動脈周圍炎和壞死性動脈炎、多動脈炎等，發病率為0.2/10萬～0.7/10萬，一般多是年輕人發病，男性多于女性，男女之比為2:1～4:1，是一種致命性疾病。

這種疾病臨床病變過程發展快，病變范圍廣泛，通常累及全身動脈系統，臨床表現復雜多變，根據病變累及部位或器官的不同而表現各異。

特征為小動脈及中動脈的全層具有顯著的炎癥病變，好發于動脈分支處，引起病變范圍內多發的動脈瘤形成，血栓形成和梗死，纖維蛋白樣壞死，雖然比較少見，但危害性大，治療困難的血管疾病。

齊瑤想了想，“有可能是韋格納肉芽腫吧。”

這段時間，她幾乎也留在急診科，幫助他們，所以，此刻在辦公室里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