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璬第一個被宣進殿去。

等他出來時，面色平淡，看不出來什么變化。

而當楊铦被第二個宣進殿去，出來時，已是滿臉得意，若不是位于皇宮禁地，恐怕他當場就要大笑出聲來。

隨后是楊家三姊妹。

當楊家三姊妹從殿內退出來，消息也隨即傳播開來。

一些機靈點的太監躥到了楊家人面前，壓著尖細的嗓子討好道：“天大的喜事啊，楊家一門出了三個正一品夫人，圣恩浩蕩，曠古罕有……”

楊家人自然是歡天喜地，都圍在了那三名新“夫人”周圍。

楊釗早就從歷史書上知道了這個結果，崔楊氏被封為韓國夫人，楊花兒被封為虢國夫人，柳楊氏被封為秦國夫人。

楊釗也算半個楊家人，自然也會從親族的冊封中獲益。

可他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正一品國夫人，是古代女子誥命中的最高品秩，被封了國夫人，便到了無可加封的地步，是一個女子能得到的最高殊榮。

僅從品秩上來說，比從一品的郡王還尊貴，與親王并列。

按照慣例，非得是正一品官員的母親或妻子，同時還得對國家有重大貢獻，不可能獲此封賞。

可李隆基就這么隨便地給三個對帝國毫無貢獻的女子封了。

“國家大事，惟賞與罰。賞當其勞，無功者自退；罰當其罪，為惡者咸懼。則知賞罰不可輕行也……”這句話出自李世民之口，明明白白地記在《貞觀政要》里。

顯然，李隆基已經忘了他身為這個帝國的君王應有的責任，只記得了他的權力。

對帝國來說，這是一個相當糟糕的信號……

楊釗在靠后的位置上聽到了自己被宣進殿的聲音。

這也是挺意外的，因為后邊的楊家人都是集體進殿，統一聽賞，他卻是被單獨宣見。

楊釗在太監的引領下趨步進了大殿。

這次他不敢不跪了。

“劍南蜀州，草民楊釗，拜見圣上。恭祝圣上萬歲?！?

“起來吧?！?

這便是唐玄宗李隆基的聲音了。

渾厚有力，卻略顯蒼老和倦怠。

楊釗起身后，不敢多看，只瞟了一眼，見到李隆基穿著赤黃色常服，身后立著兩個太監。

楊貴妃端坐在他的旁邊，卻穿著得極為正式，身后也立了兩名宮女。

他還瞟見了，李隆基身后的兩名太監中，一人是高力士，另一人稍年輕些。

此后李隆基和楊貴妃有過一陣耳語，楊釗聽不清楚。

隨后聽見李隆基問話了：“聽貴妃說，你曾造訪過青城觀，還從那里得到了讖言，是嗎？”

楊釗只有頂著欺君之罪的風險應下了：“回圣上，是。”

“以后少看讖書，也少去結交亂言鬼神的方士?！?

楊釗沒敢抬頭，所以看不見李隆基此時臉上的神情。

但君王的雷霆之怒，他是實實在在體會到了。

忙磕頭請罪：“草民無知，請圣上責罰。”

這次李隆基沒有開口，而是揚了揚手，他身后的高力士替他宣道：“圣人仁慈，寬恕你這一次了，快起來吧。”

“謝圣上恕罪?！?、

楊釗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接下來，還是高力士宣道：“楊釗聽諭。今授汝金吾衛兵曹參軍一職，望汝盡職盡責，不要辜負了朕和貴妃的厚望?！?

“臣，謝主隆恩?！?

楊釗謝恩后退出殿外。

恩威并施這套把戲他見得多了，所以倒不怎么把李隆基的訓斥放在心上。

只是金吾衛兵曹參軍這個職務……

與他的期盼相去甚遠。

金吾衛兵曹參軍，正八品官秩，在皇城內當值，主要職務便是四處巡防，另在每月的朔、望兩日朝會時執槊夾道，類似后世的儀仗部隊分隊小隊長。

屬于典型的清閑職務，一般都是由勛貴子弟擔任。

可楊釗并不想清閑。

哪怕讓他去擔任金吾衛街使，領著武侯們在長安城內巡邏，也比兵曹參軍這個職務更合他心意。

當然，楊釗最理想職務的還是能進入戶部，發揮他的特長。

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李隆基的權力把戲，他雖然寵愛楊貴妃，也不吝惜對楊家人的賞賜，可無論是楊家三姊妹的正一品夫人，還是楊铦、楊锜、楊釗等楊家子弟，封的都是無權勢的閑職或有品秩無職務虛銜。

至于中書門下省、尚書省下的吏部戶部兵部、御史臺等這些實權部門，他不會讓外戚染指。

除了官銜之外，李隆基對錢財的賞賜也極為大方。

這次楊家得的物質賞賜便頗為豐厚。

除了楊氏三姐妹每人一套宅院，京畿附近田產各三百頃等這些固定資產，楊家人另有賞賜各種金銀器具上百件，錦緞絲織品上萬匹，駱駝牛羊等牲畜無數，仆從藝妓幾十人，等等。

以至于宮中的庫存都不夠，還得到左右藏庫里去支取。

楊家人還在為如何去搬運財富而發愁時，才出了宮門，戶部侍郎王鉷已領了官差在外面等候。

楊家剛在宮內封了賞，王鉷就已經收到消息并迅速趕來，消息傳播速度之快，行動效率之高，令人咂舌。

按理說，去倉庫里取封賞這類小事，根本驚動不了王鉷，應直接由戶部下的倉部郎中分管，而倉部郎中也無需親自跑來交涉，只需派出下面的一名主事來引路即可。

可王鉷仍是不辭辛勞地親自跑來了。

這顯然是看中了楊家如今得勢。

楊釗遠遠看見，楊铦等人也不敢托大，連忙下馬來向王鉷道謝。

別看楊铦和王鉷都是四品官銜，但戶部侍郎手中的權限和將來的前程，豈是殿中省少監能夠比擬的？況且，王鉷還是李隆基跟前的大紅人，連李林甫都得恭恭敬敬稱他為“四郎”。

王鉷顯得十分謙卑，不停地對著楊铦彎腰行禮。

能得到京城中極有權勢的大員的吹捧，楊铦更是得意，他爽朗的笑聲一直能傳到隊伍后端的楊釗的耳朵里……

楊家人的隊伍繼續前進。

不是直向前方的藏庫，而是折向南邊的宣陽坊。

看來，有了王鉷的協助，他們不用再辛苦去搬運財物了。

這時王鉷依舊恭敬地站在路邊，目送楊家人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