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很快就來了。

先是有兩批京城貴婦的家奴進店來詢問蜀錦，楊釗客氣地接待了，并一一登記好信息。

畢竟，要裝樣子就得裝全套。

接著進店的第三批人，便是楊花兒府上的奴婢。

此時距楊釗放出蜀錦消息僅僅過了兩天。

時間越短，說明對方的心情越是急迫，對楊釗的計劃也越有利。

經(jīng)常處理數(shù)據(jù)的人，往往都記性不錯。因為處理數(shù)據(jù)，便是要學(xué)會從大量數(shù)字中快速找出有效的數(shù)字，這和記東西是同樣的道理。

楊釗一眼就認出了走在最前方的婢女是那日街上緊挨著楊小花的牛車的那位。

“你們這里，誰是掌柜的？”

那婢女一進店便大聲問道。

語氣傲慢。

頗有點暴發(fā)戶的感覺。

楊釗坐在凳子上慢悠悠回道：“掌柜的不在?！?

“那你又是誰？”

“看鋪子的。”

見楊釗依舊是坐著回話，那女婢更不滿了，斥道：“你這人好沒有規(guī)矩，沒見到本姑娘進來了嗎？貴客臨門，有你這么待客的嗎？”

楊釗還是慢悠悠回道：“姑娘進門前沒看到牌子么？現(xiàn)在店里沒貨了，連掌柜的都回家歇息去了，生意自然做不成了，也就沒有什么貴客。況且我不過是個看鋪子的，本就不曉得什么禮節(jié)，姑娘沖我發(fā)什么火？”

“哼！你這么能說，怎么不去茶樓里說書??？長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楊釗發(fā)誓，原主留給他的最大財富，便是這幅帥出天際的長相了。

如今卻被人說成尖嘴猴腮！

果然，一個人說什么話，是由他的屁股決定的，而非眼睛……

照理說，店里沒貨，看店的楊釗又不理她，那女婢也該出去了。

可她卻鼓著嘴，遲遲沒有挪動步伐。

因為出門前，楊小花可是給她下了死命令的，無論如何得把最新款的錦緞買回去……

楊釗也正是算定了這一點，所以才不急不躁。

而且越不急，就越能掌握主動，討得更大的籌碼。

那婢女卻不能不急了，她抬高了音量：“你這人好不識趣！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誰嗎？”

“我只知道，進了我這鋪子的，都是客人?！?

“你這人……”

那婢女氣得快要爆粗口了。

最后她冷笑道：“算了，本姑娘也懶得跟你們這些沒長眼睛的人計較。我便告訴你吧，你可要撐大耳朵好好聽著，我家主子，便是當今貴妃娘娘的親姐姐！”

“貴妃娘娘的姐姐？”

楊釗臉色驟變。

他急著便要從凳子上站起來，可由于太倉促了，竟跌坐在了地上。

最后才吃力地爬了起來，哆哆嗦嗦地問道，“是楊貴妃的……從蜀地來的……姐姐么？”

其實楊釗的這番表演十分拙劣，但婢女正十分得意中，他只看見了一個態(tài)度傲慢、有眼無珠的商人，在聽她報出主子的身份后，竟駭?shù)檬帜_慌亂。

而且，楊釗此前的態(tài)度愈是傲慢，此刻的驚駭就愈是讓她得意。

“正是。你現(xiàn)在知道，你方才差點惹了多大的麻煩了吧？”

“知道知道，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敢小的一般計較……”

“哼?！辨九譂M意楊釗此時的反應(yīng)，“算了，你這人還算是有點見識，本姑娘就原諒你這一次了。”

楊釗繼續(xù)巴結(jié)道：“謝謝姑娘。還不知道姑娘光臨小店，有何事吩咐？”

“哎喲，都是被你給氣得，差點忘了主子的正事了?！辨九脨赖溃澳銊偛耪f鋪里沒貨了？那可怎么辦，我家主子要我必須買回去……我問你啊，除了你們這家鋪子，還有哪個鋪子賣那種最新款式的蜀錦沒？”

楊釗搖了搖頭：“不瞞姑娘，整個京城，就我這家鋪子在賣格子錦（新款蜀錦的名稱）?！?

“糟了！主子可是給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買到。該怎么辦??？”

“確實不好辦啊……”楊釗面有難色。

婢女見楊釗沒有把話說死，抱著一線生機問道：“你難道有辦法？”

楊釗還在故作為難中……

婢女催促道：“你有什么辦法？倒是快點說出來??！還有，你可別想用其他綢緞來糊弄，我家主子就是蜀地人，是不是最新出的蜀錦，她瞟一眼就能認出來……”

戲也演得差不多了，楊釗做出下定決心狀，道：“店里倒還有幾匹格子錦，只是……”

“別只是了！趕快拿出來?。∧惴判模还苣阋裁磧r，我家主子都付得起?！?

“好吧。”

婢女大喜，催促楊釗快把蜀錦拿出來。

楊釗卻再次為難道：“小的還有一個請求，望姑娘能夠通融通融?！?

“你這人，婆婆媽媽的！有什么事你就一起說出來。”

“我想……親手將這批蜀錦交到你家主子手里?！?

“哦——”

那婢女恍然大悟，譏諷地盯著楊釗上下打量。

原來，楊花兒生性放蕩，不拘禮法，到長安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便已經(jīng)艷名遠播。

加之她生得極為美貌，也同她的艷名一道傳了出去的。

這一個月時間內(nèi)，已有不少貴族公子抱著僥幸的態(tài)度，天天在她們府門外求見。

甚至連李隆基都數(shù)度召她入宮。

只是李隆基召她入宮的原因，是單純地慰藉楊貴妃的思念姐姐之苦，還是另有企圖……就不是常人敢擅自猜度的了。

那婢女便是將楊釗也當做了登徒子，以為他想借獻蜀錦之機接近楊花兒。

只不過，往常來府中遞交名帖的，無不是京城中十分顯貴、極盡風流的人物，而眼前之人不過是一個看鋪子的……

憑他，也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盡管腦海里滿是恥笑，但婢女卻也沒有拒絕，而是回道：“好吧，我可以帶你去我們府上，也讓你開開眼界。不過，我家主子會不會接見你？可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畢竟楊釗手里有蜀錦。

而且，她方才細細打量了一番楊釗，身高八尺，闊背蜂腰，劍眉星目，確是個十足的美男子，臉上也沒有京中貴公子的矯夸之氣，沉穩(wěn)中透露著睿智……

哪怕身份卑賤了些，說不定她家主子就好這一口呢？

若真是這樣，主子一時高興，還會給她發(fā)不少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