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看手腕。她扔了刀片，把被子蓋好，只留兩只胳膊在外面。她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那一時刻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里寂靜一片。

漸漸地，她感覺身體開始發冷。

越來越冷。她覺得自己似乎正在沉入一片冰冷的湖水中。

頭痛欲裂。

她感覺自己正在下沉。她想起游泳池底下藍色的水波，白色的瓷磚……

她感覺自己有點窒息，有點喘不上氣來。

她希望有人拉她一把。把她從水底拽上來。

救命……她在心底里呼喊。

她已無法喊出口。

漸漸地，她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手腕的尖銳刺痛和胃部的灼燒感讓她痛苦萬分。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怎么又活了呢？

看來，這是閻王爺不收留我，命不該死？

我就這么死了嗎？我死了他們會更高興啊……我這不傻瓜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該這么做。

這時，一個聲音仿佛從天而降：“你記著，有什么事盡管打我電話，我隨時會幫助你。”

她努力睜大眼睛。

手腕的血似乎還在緩緩地流著，地板上已經凝固了一大片。

她試著抬頭。可是頭根本無力抬起。

她只能慢慢地挪動右手，把它挪到床頭柜上。那里有自己的手機。

找到聯系人欄目。她吃力地用食指翻著名單，恰好就看到了“費醫生”。她點了接通。

“喂，你好！”費不凡優雅的京腔傳了過來。

華向黎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聲：“救……救我……”之后，她的手已經無法掌控手機，手機滑落在床上。

手機里立即傳來費不凡的聲音：“喂喂，你在哪里？你怎么啦？”

華向黎聽到了費不凡的聲音。可是她已講不出話，嘴巴再也不聽使喚。

她又昏迷過去了。

再次醒來，是陽光溫暖的下午。

她看見了雪白的天花板和日光燈。

頭痛。她稍稍轉動眼球，看到了女兒和凌珊。

“媽媽……你醒了！媽媽……”女兒晨晨看到了睜開眼睛的她，大叫著撲到她身上。

她想伸手拉一把女兒，可是受傷的左手腕纏著紗布，沒有一點力氣。右手則扎著吊針。

“小黎姐……”凌珊輕輕握住了她打吊針的右手。

她覺得自己身子輕飄飄像一片樹葉。嘴巴干得像是要冒火。

“水……水……”這是她醒來后的第一句話。

凌珊和晨晨趕緊找杯子給她倒了水，并拿出小勺慢慢喂她。

“我……這是……在醫院？”喝了幾口水之后，她問。

“你在醫院啊。是費大夫把你送來的。他開車連闖紅燈，以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到醫院，他說再晚一點你可就危險了。”凌珊回答道。

她想起來了。自己好像是給費大夫打過電話。

“媽，你這是干嘛呀？就算我爸他不對，我們可以批評他勸他改過，你也犯不著這樣啊？！”晨晨邊哭邊說，同時緊緊地握著華向黎的手。

華向黎無語。

羅浮城的問題是批評能夠湊效的？勸他就能夠改過的嗎？

凌珊說：“快別說了。晨晨，先讓你媽休息會兒。她一定很累。你去告訴醫生吧。”

晨晨出去了。

“小黎姐，你真是冒傻氣犯糊涂啊，可嚇死我了。”凌珊故意笑著說：“我昨天下午還跑到你家去敲門呢，打手機也沒人接。”

華向黎嘴唇動了動，苦笑了下。

費不凡跟晨晨一同進來了。

“醒了嗎？醒了就好。沒事了哈。”費不凡笑著說：“華姐，這個游戲不好玩對吧？下次可別再玩了啊？”

華向黎無聲地笑了。

“幸虧你及時打電話。又幸虧那個電話是打給我的。我問過董主任你的地址，又聯系上你家羅總，并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你家。”費不凡繼續道。

“謝謝你，費大夫。”華向黎說。

費不凡繼續以調侃的語氣說：“關鍵時刻你想到了我。這是你做的最正確的選擇。也不知道這是你的運氣呢，還是咱倆有緣份？哈哈。”

華向黎和女兒以及凌珊都被費不凡的情緒感染。原本有些悲切的氣氛立即轉換為欣慰。

后來每當想起這件事，華向黎都會記起費不凡這句話。她經常想：也許冥冥之中，真有命運這么一說？或許在人的一生當中，確實有上天安排好的緣分？

費不凡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凌珊對華向黎說：“小黎姐，可不該這么想不開啊。你整整昏睡了一天才醒過來哦。現在有晨晨在這兒守著，我給你弄點吃的去啦？”

“好的。麻煩你了啊。”

“看你說的，謝什么啊。按照費大夫說的，我去給你搞點米湯來。”凌珊說完就出去了。

病房里剩下母女倆。晨晨給又給母親喂了點水，看著母親說：“媽，你怎么這么暴瘦啊？我才跟你分開三個多月，這咋回事啊？”

“我最近胃不好，又跟你爸生著氣。”華向黎說。她沒有對女兒說出那個可怕的字眼。

“晨晨，你是看到媽媽寫給你的信還是……？”華向黎問女兒。

“我先看到你那封信，打你電話沒人接。我趕緊買票回家。后來在車站接到了我爸的電話。”晨晨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緊緊抓住媽媽的手。似乎她一松開就會失去媽媽。

華向黎動了動下巴以示明白。

“媽，我爸他到底干什么了？”晨晨稍加思索后立即想到了：“他該不會是……在外面有人了？”

華向黎沒有回答。此刻她不想提這個人和這件事。

“這么說，我爸他……真有人了？他要這樣，我就不認他做爸爸了！”晨晨氣呼呼地說。

“這是我跟他的事。你不管到什么時候，都是我和他的女兒。”華向黎說。

“可是……他都把你害成這樣，我還能叫他爸爸么？”晨晨依舊氣憤不已。

華向黎不再言語。是啊，他這么做不但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女兒。

“媽，你再別做傻事了好不好？他不要你了我要你，咱倆過日子。”女兒把臉貼在華向黎的臉上。

“嗯。媽不會做傻事了。”華向黎笑著對女兒說：“閻王爺不收我，把我給退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

女兒欣慰地笑了。

傍晚，凌珊送了一飯盒米湯過來，看著華向黎吃了之后離去。

六點多鐘，羅浮城來到病房。

看到華向黎醒過來，他臉上現出欣慰的表情：“你醒了啊。我下午跟費大夫聯系過，他已經告訴了你的情況。”

華向黎把頭扭過去看著窗戶那邊。她不想見到這個人，也不想跟他說話。

“爸，我想跟你談談。”晨晨說。

“那……好吧。”羅浮城看了一眼對他冷若冰霜的華向黎，跟著女兒走出病房。

他們來到走廊盡頭的窗戶下面。

“爸，是你背叛了我媽，對不對？”女兒劈頭一句。

羅浮城不知該如何跟女兒解釋這件事。他在思忖著措辭。

“我媽是多好的一個人啊。家里家外都是她在忙，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在我印象中，你們從來沒有吵過架。為什么你要背叛她？你的良心呢？”晨晨憤怒的語言像一顆重型炮彈，準確地羅浮城心上轟然炸開。

“爸爸……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跟那個人經常在一起，不知不覺地有了那種……關系。我一直在想辦法跟她斷絕來往。你媽她……比較急。其實……我已經答應你媽不再跟那個人見面了。”羅浮城心里有愧，說起話來完全沒有底氣，聽上去結結巴巴。

“不管怎樣，你得趕緊跟那個女人斷了。好好照顧我媽。我媽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如果不把她逼急了，她怎么會去尋死？”晨晨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羅浮城趕緊從口袋里掏出紙巾地給女兒。

“我知道。我錯了，我會好好跟你媽認錯。”

“爸，我不管你怎樣，反正我是我媽的女兒。你要是真的跟別人好了，別怪我這女兒不認你這個父親！”晨晨毫不客氣的給父親下了通牒。

“我知道，我知道。”這會兒，羅浮城只有點頭哈腰的份兒。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

羅浮城說：“晨晨，你回去吧。夜里還是我在這兒守著你媽。明早你再來換我，好嗎？”

“嗯。”

父女倆回到病房。女兒跟華向黎告別后離開了。

當病房里只剩下夫妻兩人時，面對好似一座冰山的妻子，羅浮城真不知道怎樣開口。

“我沒有死成，你是不是失望了？”見他不開口，華向黎冷冰冰地說。

“你說什么啊？我正在公司開會，本想開完會趕緊回家照顧你。接到費大夫的電話我心急如焚，馬上就離開會場回家了。”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我對不起你。我傷了你的心。可是你……無論如何也不該這么做啊。”

“那我怎么做？我每天看著你們電話短信不停地來往？看著她把孩子生下來？看著她抱著孩子找上門？”華向黎的一連串逼問脫口而出。

在某個時刻，她覺得自己的思維似乎都不受大腦指揮了。

她這番追問大概火力太猛太強，把羅浮城一下子打懵了。他站在那里一連苦相，繼續張口結舌地說：“我知錯……我認罪……行不行？我不是跟她說了不再來往了嘛。”

“說什么呀？你們私下里商量好了，假裝分手等待時機。你以為我不知道？”

羅浮城一聽急了：“你……你看到我手機上她發來的短信了？那是她的想法，我根本不答應！”

“那好，你把她的號碼刪了。如果我今后看到你們繼續來往，別怪我不客氣。”

羅浮城掏出手機，點擊操作之后拿給華向黎：“你檢查一下，我把她刪了。”

“我不看了。我看你今后的行動。”華向黎說完扭過頭去，不再看羅浮城。

羅浮城輕輕嘆了口氣，摸出一支香煙，推開病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