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跟邢韻慧溝通,是擺在羅浮城面前最頭痛的問題。
他能在單位里呼風喚雨,讓數千人俯首稱臣。可是,目前卻無法玩得轉這個小女人。
兩人剛開始交往時,邢韻慧主動承諾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行。他高興得像是撿了個金元寶。
所以,他對老馬的提醒毫不在意。當時他想:你老馬遇到的都是什么檔次的女人啊?酒店服務員,按摩小姐……那些人當然是沖著你的錢財和地位來的。
可邢韻慧是個真正的大學生,正經一本大學畢業。而且她就職于國內500強大型建筑企業。人家才是純情女人,為了愛跟男人在一起的。
當然,自己作為成功男人,除了盡量抽空陪她,二人共度快樂時光外,也盡可能地在經濟上為她付出。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純情女人”越來越不純了。
此刻,羅浮城正坐在路城——武漢的動車上。
他回憶著自己跟邢韻慧交往以來的方方面面,思忖著如何說服她——不要再鬧下去。就算沖著華向黎的病,也要暫時打消逼他離婚的念頭。
煙癮上來了。他下意識地去摸口袋,馬上又想起動車上不許抽煙。一種難耐的寂寞和焦慮,讓他把自己的手伸進褲子口袋里抓撓了半天。
好在兩個多小時很快就到了。
出站后,他打車來到邢韻慧的住所——自己為她購買的公寓。
掏出鑰匙開門。
聽到門鎖聲音,邢韻慧欣喜地跑過來。她穿著一套桃紅地白點的珊瑚絨睡衣,波浪長發披散開來,臉色嬌嫩白里透紅。
看到她面露喜色,羅浮城忍不住問:“有什么高興的事兒嗎?”
“你來了不就是喜事嗎?”邢韻慧立即上來給了他一個親密擁抱。她顛著腳尖,抬起頭尋找著他的嘴唇。
“好了好了,我得休息一下,趕緊抽支煙。”他把她的兩只手從自己脖子上拿下來,隨即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邢韻慧難免有點失望。但她很快調整了情緒,為他端過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普洱茶,你嘗嘗,朋友給的。”
他無所顧忌的點燃了香煙。在路城家里,他必須到陽臺上抽煙,這是華向黎對他提出的唯一要求。
當他吞云吐霧的時候,邢韻慧把飯菜端上了餐桌。
“快來吃飯吧。看我今天給你買什么好吃的了?”邢韻慧的聲音里透著興奮。
“不就是熱干面和鴨脖子什么的唄。”這兩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武漢名小吃。邢韻慧給他買過多次了。
“哪里啊?你來看看,絕對沒吃過的,云夢魚面和三鮮豆皮。”邢韻慧把兩只大碟子放到他面前:“諾,專門為你買的,快吃吧。還有啤酒,我燒的排骨,拌的黃瓜。”
羅浮城一看:“呵,挺豐盛的嘛。辛苦你了。”他邊吃邊夸味道不錯。
邢韻慧坐在他對面。她一邊拿起筷子吃菜,一邊說:“我就知道你喜歡吃這兩款,特意跑了很遠買了來的。”
“嗯,要是你親手做的,那我更喜歡吃了。”他邊吃邊笑道。
“只要你喜歡,我會學著做的。”她附和道。
酒酣飯飽之際,邢韻慧不失時機地問:“羅哥,你家里那邊……現在辦的怎么樣了啊?”她指的當然是羅浮城的離婚問題。上次見面時羅浮城親口答應的。
羅浮城又喝了一口啤酒,之后才說:“我那天就準備馬上跟她談判的。但是我一回家,就看到她臉色煞白頭上冒汗,一問才知道是胃痛。趕緊帶她到醫院去吧。到那里做了胃鏡。醫生說懷疑是胃癌,又讓做了切片,就是從胃里切下一小塊肉,放到顯微鏡下面觀察。一星期才有結果呢。你說,我現在怎么跟她提這件事呢?”
一聽這個,邢韻慧的臉色立即拉下來:“合著這么說,你們倆就永遠離不了婚了?”
“我沒這么說。但是現在時機不合適啊。”羅浮城吃飽喝足后推開盤盞,又點燃了一支香煙。
邢韻慧不再說話。她迅速把碗碟收拾到廚房去洗涮了。
羅浮城回到沙發上坐下來,抽煙喝茶。
看著自己吐出的煙圈徐徐上升,他又想起跟華向黎承諾的,在一個月之內斷絕與邢韻慧的關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自己原本一直享受著齊人之福,現在卻成了鉆進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怪誰呢?還不是自己貪心么?套用一句時下流行的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自己現在的境遇正是:圖快活,遲早是要受罪的!
邢韻慧則邊洗碗邊思索。他該不是又在拖延推諉吧?
其實她也多次審慎地考慮過自己的處境。一開始跟這個男人同居,她確實抱著一種感恩的心態。那時根本沒有考慮要跟他結婚,對他的感恩和崇拜占據了她的全部心思。
只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特別是跟閨蜜好友交流之后,他才產生了要跟他過一輩子的相法。
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另找結婚對象,也不是沒有相過親。周圍也有不少追求者。
但是,在她跟這些人接觸過之后,她怎么也不能說服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結婚對象。
這時候她才發現,羅浮城已經深深地在她心里扎了根,拔不出進來了。
有句形容這種狀態的詩詞:“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她現在心里很明確:羅浮城就是那個滄海,就是那個巫云,她心中已經容不下其他男人了。
但是,從她的觀察和試探中,她知道羅浮城并沒有這個打算。他最多就是把自己作為他不理想婚姻生活的調劑品罷了。
那次懷孕,雖是自己一時興起,但也有對他進行考驗的意思。結果自然是十分失望。
但是,挫折和失望絲毫沒有動搖她的心愿。相反,她是那種喜歡接受挑戰的女人。在這個競爭異常激烈的社會里,她不是沒有遇到過頭痛和棘手的麻煩事。之所以能夠如今仍利于不敗之地,并逐步得以提升,跟她百折不撓勇于接受挑戰有很大關系。
在數次跟羅浮城提及離婚的事被委婉拒絕之后,她果斷決定要跟這位“羅太太”會一會面,看看對手是個怎樣令羅浮城不離不棄的女人。
本以為會在家里見到她,卻不料他們在請客。餐桌上見到的“羅太太”卻是一個十分尋常的家庭婦女。她非但不善言辭,衣著也那么土氣。老古董似的套裝,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跟自己一比,她無論年齡還是穿著談吐,都不是一個檔次。完全沒有可比性。
羅浮城就算再沒有欣賞眼光,也不會看不出來吧?
他之所以下不了決心離婚,就只有一個原因:心慈手軟。
為了彌補一個40歲大媽離婚后的吃虧心理,她建議羅浮城把住房和大部分存款都給她。再負擔女兒的學費。
“不是財產的問題。”羅浮城皺著眉頭說。
“那是什么問題?”
“你不懂。我們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我們已經像親人一樣,沒法分開了。”
“可是你們沒有愛情了呀。干嘛還要在一起?我要是不愛你了,會馬上告訴你然后離開,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她有點調皮地說。
“哎……那是你們年輕人的觀點,搞什么閃婚閃離的。”羅浮城看了她一眼。
“年輕人代表著未來,代表著先進的思維方式。你這個大叔也該學著點啊。”邢韻慧毫不退讓。
羅浮城笑了:“好好好,我說不過你。”
“要是你不好意思說,我去跟她講好了。”邢韻慧腦袋一轉,立即想出來一個主意。
羅浮城立即表示反對:“不不,還是我來說吧。她很賢惠很本分,從來沒跟我紅過臉。你別傷著她了。”
“那好吧。你抓緊時間。”她只好讓步了。
原先他拿出女兒做擋箭牌,說要等女兒考上大學之后離婚。可是,大學都開學了兩個月了,還不見他行動。被逼急了的她,一氣之下就跑到路城跟“羅太太”攤牌了。
回到武漢后,她想了很多。她想象著羅浮城夫妻一定會大吵大鬧,鬧得天翻地覆。即使不那樣,最起碼“羅太太”也要給老公臉色看,或者搞冷戰。總之這個家庭矛盾的蓋子揭開了,離婚戰爭算是開始了。
她設想了許多這對夫妻倆目前關系的情景,可就是沒想到他老婆會得重病。滿心歡喜等著羅浮城帶來好消息,卻沒想到竟是這個消息。
洗罷碗筷摘下圍裙,走到羅浮城身旁坐下來。
羅浮城依然在吸煙。客廳里煙霧裊裊。
“她真得重病了?怎么這么巧?”她的左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你以為……?”他扭頭看了她一眼,面露慍色地:“你以為我會咒她生病?這可不是開玩笑!”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在時間上剛好湊一塊兒了。”她低頭道。
“小慧,離婚的事我不是沒想過。你以為我不想跟你守在一起嗎?可是,我有很多具體的考慮。我的生活比你復雜多了。我得把他們一一理順。”他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又喝了一口茶,起身去衛生間。
雖然今天百般失望,但他最后這句話像是一支強心針,又讓她看到了希望。
她站起身來,走到臥室里去鋪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