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完我六歲生日不久的一天早晨，爸爸找到我說：“走，我們去爺爺家。”

那時候爺爺一個人住在鄉下，通往鄉下的長途汽車一天就一趟。我們出發了。爸爸走得飛快，他拉著我的手，使我不由自主地跑起來。我聽見風在我的耳邊呼呼響。

這次行程很倉促，倉促到我沒能來得及跟任何人道別。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這次對鄉下爺爺的拜訪會持續數年之久，要是我一開始就知道，我想我會跟我認識的每個人說再見的。

長途汽車站到了，所有人都在大聲地說話和咳嗽，我的耳朵一路上都嗡嗡作響。我們買了票，上了車，汽車的喇叭突突響，車輪開始在出城的路上顛簸。

出門的時候，我曾把我最喜歡的幾樣玩具塞進爸爸的提包里，現在我就把它們拿出來，讓“擎天柱”和“蜻蜓隊長”在我的膝蓋上打架。

這時候，爸爸說話了：“兒子，還記得爺爺嗎？”

我搖了搖頭，我只知道爺爺住在鄉下，可我不記得有任何人帶我去看過他。

“不記得沒關系，畢竟那時候你太小了，記不住事情也是正常的。”我聽到爸爸嘆了口氣，然后他就不說話了。

汽車上太擁擠了，我和爸爸又只買了一張票，所以現在坐在爸爸兩腿之間的我感到很不舒服。我轉著腦袋，把我的鼻子伸向各個方向。不用一秒鐘，我的鼻子就告訴我在這濃重的汗臭和腳臭混在一塊兒的空間里，有人在吃飯，還有一種奇怪的街邊燒烤攤上的孜然粉味兒，那讓我想到高叔叔——我爸爸的一個朋友——他那熱烘烘的腋窩。

下了車，我們走在黃土鋪成的小路上。

爸爸問我：“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嗯，很安靜，而且沒有什么怪味兒。”

“看吧，我就說你會喜歡這里的。”爸爸似乎心情很不錯，他開始吹口哨，還從路旁折了一捧花遞給我。

爺爺住的地方到了，那是離小鎮不遠的一家奶牛場，奶牛場是鎮上一個有錢人家的產業，爺爺在那里做看門人。

我們走進奶牛場，一種身軀龐大的四足動物向我們沖過來，我和爸爸開始尖叫。

“回來！”院子里面出來的一個男人喝住了他，我們驚魂未定，爸爸用他強作鎮定的聲音安慰我：“別怕，一條狗而已。”可我并不相信，首先他太大，其次他沖過來的時候沒有叫，這一切都與我想象中狗的形象不符。

打院子里出來的男人就是我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