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有個聲音傳來。依秀睜開眼四處看看，天還沒亮透，周圍除了一片朦朧，什么也看不清，連勤勞的佐且都還在熟睡。可依秀仿佛聽到有個問好的聲音。

“一定是我睡得太香了，正做夢呢！”依秀想。他閉上眼繼續睡。

“早上好，依秀！”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依秀揉揉眼睛，依然什么也沒看見。

“這個夢做得太真實了，居然叫了我的名字。”依秀想。

“你看不見我嗎，依秀？”那個聲音分明就是從不遠處傳來的。

“你是誰？你在哪兒？我看不見你。”依秀邊說邊到處找。

“我在這兒呢！”一只鳥落在依秀眼前。

“你是誰？”依秀驚訝地問。

“我是一只鳥。”

“我是說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一只鳥不需要名字，人類把我們叫作紅梅花雀。”

這只鳥很嬌小，卻很靈活，他有著紅色的嘴，他的羽毛光滑艷麗，淡褐色中點綴著白色斑點，他喜歡捕捉空中的蒼蠅和蚊子，偶爾也會尋覓土地里的蟲子。

“你看起來好快樂！”

“是的，我是一只快樂的鳥，我今年春天才出生呢！我喜歡空中的飛蟲和草叢里的螞蚱，我還喜歡耕地的農夫，他們耕地時，會翻出許多美味的蟲子。昨天我在天空中飛行時看見了你，然后站在枝頭聽到了你和紅鼠的談話……你不介意我偷聽吧，依秀？”

“沒關系，我原諒你，我喜歡原諒別人。”

這時，佐且從屋里探出了頭。

“我想知道是哪位先生或女士，一大早就來到我家里吵醒了我。”佐且看著紅梅花雀說。

“是我，我很榮幸地吵醒了你，我是一只鳥。我認識你，紅鼠先生。”紅梅花雀回答。

“認識我不奇怪，全世界都想認識我，這就是我從來不出門的原因，出名讓我很煩惱。”佐且裝作無奈的樣子說，“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很富有，我喜歡款待朋友。”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有個農夫今天要去耕地，我要去他那里飽餐一頓了。”紅梅花雀說著就告辭了。

依秀看著紅梅花雀遠去的身影羨慕地說：“要是我也能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飛，該有多好啊！”

“孩子，不要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你是一只雞，在天空飛不是你的職責。現在我去給你拿早餐。”佐且說著迅速地鉆進了鼠洞。

佐且的洞足夠寬闊，從洞口沿著一條隧道彎彎曲曲地走三十六步，才能走到起居室，起居室寬闊得足夠十只老鼠同時坐下來吃飯，遺憾的是這里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一只以上的老鼠。起居室周圍有七扇門，分別通向土豆倉、玉米倉、雜物倉、主臥和從未有其他老鼠住過的客臥以及洗手間和化妝室。佐且認為每個房子都應該有洗手間，哪怕是老鼠的房子，他無法忍受隨地排便的老鼠。化妝室里有一面五分之一的破鏡子，是一只灰家鼠從人類的垃圾桶里撿來的，佐且用十二粒土豆換的它，此外還有半截梳子、完好無損的洗發露、半截發卡、指甲刀、破了兩個洞的襪子、有老鼠牙印的鏡框……佐且盛了一碗玉米，又盛了一碗土豆。這分別是他和依秀的早餐。

“今天我要帶你看世界。”佐且說，“不管在哪里，都要盡快熟悉所處的環境，這是生存的智慧。”

“看誰的世界呢？”依秀不解地問道。

“當然是我們的世界了，據我所知，我們只有一個世界，也只有這一個世界有我們。”

從佐且的農場往上走不遠，有一塊黑色的大石頭，站在上面可以看見世界。他們提防著黃鼠狼和雄鷹，爬上了大石頭。

“依秀，你看！這就是全世界。”佐且指著目所能及的四周說。

“哇！我們的世界好大啊！”依秀驚訝道。

他們看見了山腳下人類的村莊，村莊里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汽車鳴笛的聲音、狗叫的聲音、小孩子吵鬧的聲音。村莊不遠處是養雞場，那里養著從未出過門，也許一輩子不會出門的雞，對他們而言，養雞場就是全世界。從村子里延伸出來的公路消失在一座大山的背后，這座大山與周圍幾座大山一起構成了依秀和佐且的全世界。

“那東西的背后是什么呢？”依秀指著大山問。

“那不是東西，那叫大山，據我所知，那是世界的盡頭，世界盡頭之外什么也沒有。”佐且認真回答道。

“可是公路在那里不見了。”依秀懷疑道。

“正因為世界的盡頭之外什么也沒有，所以公路才會消失。如果那里有什么東西，公路就不應該消失，對吧！請不要懷疑佐且的見多識廣，我曾經嘗試過探索世界，我走了三個月，只走了那座山的五分之一，這足以說明山之外什么也沒有。我有七個證據證明那就是世界的盡頭，我想把證據拿給你看。”佐且滔滔不絕地說。

“不用了，佐且先生，我一點兒也不懷疑你的見多識廣。”依秀興奮地說，“我覺得我們的世界已經足夠大了。”

佐且卷著胡須說：“這就對了，現在我們該回去了。”

“可我還沒有看夠世界。”依秀顯然還不想回去。

佐且意味深長地說：“一只老鼠和一只小雞在這里光明正大地看世界已經足夠危險了。在我們的世界里，危險總是藏在看不見的角落里，在這個充滿危險的世界里生存是一門藝術。”

依秀聽了，感到無比害怕，他不敢相信在這美麗的世界之下會隱藏著諸多危險。“那什么最危險呢？”

“人類最危險。”佐且斬釘截鐵地說，“現在的世界是人類的世界，只有人類才不用躲躲藏藏。”

依秀倒吸一口涼氣，想到自己曾經在養雞場與人類朝夕相處，他感到無比后怕。“哪里最安全呢？”依秀又問。

“人類的身邊最安全。”佐且依舊果斷地說。

依秀對此感到困惑，佐且解釋說：“捕獵者不敢輕易靠近人類，雞是人類的財產，人類熱衷于保護自己的財產，你在人類家里的安全程度取決于人類對你的需要和喜愛程度……”

依秀充滿幻想地說：“萬一有人類喜愛我……”

“請不要做夢，沒有人會傻到去喜愛一只雞。”佐且打斷了依秀的幻想，“人類寧愿去喜愛狗，也不愿喜愛可愛的雞，雞對人類而言就意味著食物，等一只雞長到一定的年齡，就會成為人類的食物。”

“人類為什么會這樣呢？”

“誰知道呢？人類就是這么奇怪。人類身邊的安全是人類的恩賜，而野外的生存則靠自己打拼。一只雞在人類家里的安全和危險是可以預見的，當雞長了一身肉的那天，就是危險降臨之日。而在野外，危險可能下一刻到來，如果足夠小心，可能永遠也不會到來。好了，現在該回去了。”佐且帶著依秀慢慢走下大石頭。轉身的時候，依秀似乎看到遙遠的世界盡頭那邊飛過去幾只鳥，他們撲騰著翅膀飛越山頂，消失在世界盡頭。

“有幾只鳥飛過去了。”依秀大喊道。

佐且立刻阻止了依秀的胡思亂想：“山那邊是世界的盡頭，那里什么也沒有，你豐富的想象力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走吧，不要胡思亂想！”

“要是我也能飛……”依秀激動地張開他稀疏瘦弱的翅膀。

“依秀，不要浮想聯翩，你是一只雞，誰都知道雞是不能飛翔的。”佐且耐心教導依秀，“你要學會如何在利用雙腳行走的世界生存。”

依秀沮喪地垂下他可憐的翅膀。

他們順著來路回到了佐且的農場，依秀滿腦子都是他們的全世界、潛在的危險、神秘的人類的家以及消失在世界盡頭的鳥。

過了半個月，依秀學會了捕捉蒼蠅等昆蟲，這些本領在養雞場根本學不到。養雞場的雞只想吃飼料，不屑于捉昆蟲，結果一只比一只肥胖，最后全部被拉進了殺雞場。

一天，依秀在捕捉螞蚱時，突然聽到頭上有撲騰翅膀的聲音。

“出大事了，快躲起來。”紅梅花雀叫喊著飛過來了。

“農夫已經耕完地了嗎？”依秀問道。

“那是半個月以前的事了，現在的情況很可怕。”紅梅花雀焦急地說。

“我還沒有練習畫自畫像，也還沒有去散步，這確實很可怕。”佐且悠閑地說。

“一只貓過來了。”紅梅花雀說。

“太可怕了。”依秀說著往火棘樹下鉆。

“是不是一只花貓？”佐且淡定地問。

“是的，一只黑白相間的花貓。”紅梅花雀說。

“臉上有一朵白梅花嗎？”佐且又問。

“我忘了，我再去看看。”紅梅花雀說著飛走了。不一會兒又飛回來了。

“臉上確實有白梅花，他正朝這邊走來，嘴里還叼著什么東西。”紅梅花雀說。

“不要擔心，我是勇敢的紅鼠，這樣的貓我才不怕。看我怎樣制服他。”佐且說著，走出農場，站在草叢里，雙手叉腰擺出勇敢的姿勢，準備迎接花貓的挑戰。依秀遠遠躲在一旁準備觀戰，紅梅花雀早已不見了蹤影。

不久，花貓出現了。

“站住，你是誰？給我報上名來。”佐且嚴肅地說。

花貓聽了，在草叢后面一動不動地站著。

“再不說話我就生氣了，我生氣的后果很嚴重的。”

花貓輕輕一躍，跳到佐且面前，放下嘴里的東西，看著佐且說：“你不認識我了嗎？”

佐且假裝驚訝地說：“哦！我以為是流浪貓，想教訓一下來著，原來是老顧客，差點兒誤傷你了。”

“送你一個禮物，”花貓指著面前的東西說，“我想吃點兒土豆。”

“又是書？你就不能給我點兒有用的東西嗎？”

“抱歉！我是一只住在學校里的貓，下一次給你撿一支筆，人類的孩子放學之后，經常把東西落在教室里。”

“那好吧！”佐且把書藏起來，轉身對依秀說，“出來吧！這是我的一個老顧客——花貓先生。”

依秀從草叢里出來，躲在佐且后面打量著花貓。

“這里居然有一只雞！”花貓驚訝地說。

“是的，這里有一只雞，但是這不值得驚訝，因為這里有一只雞，絕對比這里有一只貓更容易令鼠接受。”佐且說。

“你會吃一只小雞嗎？”依秀躲在佐且身后問。

花貓莊重地回答：“我不會吃一只小雞，因為我是一只住在學校里的貓。學校有一個叫食堂的地方，每天都會有許多剩飯，有時運氣好，還會撿到一兩塊雞肉……”

依秀一聽說花貓吃雞肉，嚇得尖叫起來：“天哪！你真是一只又野蠻、又血腥、又可怕的花貓。你居然吃雞肉，你太殘忍了。”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吃雞肉是因為不認識任何一只雞。以后我再也不吃雞肉了，因為我認識了你。”花貓說著，彎下腰向依秀道歉。

“好吧！看在你真誠道歉的份兒上，我原諒你，我喜歡原諒別人。你叫什么名字？”

花貓搖頭回答：“我不想要名字，名字得費時去記住，我寧愿把精力花在看書上。”

“像人類那樣看書嗎？”依秀驚訝地說。

“是的，我每天都聽人類講課，已經學會了很多知識，我喜歡看書，還喜歡吃土豆……對了，我的土豆呢，佐且先生？”

“真是一只貪吃的貓，”佐且背著書去拿土豆，“下回別忘了給我拿一支彩色筆，如果有關于老鼠的書那就更好了，特別是寫紅鼠的。”

“這樣的書我有，我是一個藏書愛好者，寫豬的、寫狗的、寫牛的、寫馬的……我都有。”

“再找一本關于寫雞的。”依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