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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來自大宋的思念

趙德芳平躺了。

一天的忙碌之后,只有無盡的空虛和思念留給了他。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偶爾去徒步的時候被困在山崖上,那時候的他一定能想盡辦法忘卻一切的活下去。但若眼前生存危機消失,他的雜念就不可遏制地涌上心頭,比如想念自己的家人。

想必,這半天光景還不足以讓那個世界知道自己失蹤的事情吧。

心里想著這些事情,趙德芳不知不覺睡著了,睡夢中,他看到母親在前面呼喚:“兒子,回來。”父親在后頭一口一聲答應(yīng):“大兒子回來了。”

這在他們家鄉(xiāng)叫叫魂。

趙德芳張口叫道:“我在這!”

一霎時,一切幻影皆消失。

他啊的一聲驚叫一躍而起,只見月色微白,沿著窗子下的縫隙鉆了進(jìn)來。

這里是北宋,距離自己熟悉的那個時代足足有一千余年。

趙德芳抹了一把淚,忽聽門外又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

呼延贊見他惶然撞開門來,忙叉手沉聲道:“四皇子,末將在此!”

趙德芳重重地吁一口氣,知道門窗是呼延贊關(guān)上的,心里道:“這大老粗可不是個大老粗。”擦擦額頭上的冷汗,趙德芳問道,“幾時了?”

呼延贊看了一眼天色才道:“方才打更的過去,如今怕不到了丑時初了。”

子丑寅卯……哦,深夜兩三點。

趙德芳往燈火下視之,見一副上好棺槨,正成殮自己的身體,心中登時一哆嗦,那軀體雖不很帥氣,但也堂堂一表,乃父母所賜,如今眼見著就要入土了,他竟不知該想些什么。

“四皇子,官家有旨,此人安葬在何處,還須四皇子決定。”呼延贊奇道,“大約不該是南方人罷?!”

那當(dāng)然不是。

趙德芳問道:“將軍可知渭州府?”

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的那個渭州府。

呼延贊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

“也不知那邊如今是怎樣一個情形,你幫我打聽一下,若是在國朝控制中,便托人送到渭州,我這里有一副簡單的地圖,上頭就是,就是他的家鄉(xiāng)。”趙德芳吩咐,“不需要太過繁瑣,只需要葬在那處便是了。”

這倒也簡單。

呼延贊建議:“倒不是末將多嘴,自唐末以來,那處本就是歷代朝廷很難控制的地方。若四皇子執(zhí)意要送去,只怕朝廷會多事。”

怎講?

“以此公為餌,吊出那邊的軍閥態(tài)度。”呼延贊低聲說道,“那邊與咱們可不是一條心!”

趙德芳會意。

但他說:“將軍不必?fù)?dān)憂,只管托付人送去,不用太風(fēng)光,入土為安便是。至于西陲么,哼哼,關(guān)中八百里江山,河西走廊西去咽喉,朝廷焉能不取?”而后道,“此乃我私事,不可靡費朝廷錢財,免得人家說閑話。自始至終一切花銷你都幫我記著,待我年后領(lǐng)了俸祿,一文也不少應(yīng)當(dāng)還上。”

呼延贊略略遲疑了一下,悄悄往門外方向看了一眼,又說道:“四皇子須當(dāng)謹(jǐn)慎,官家又調(diào)了孝惠皇后的內(nèi)侄,任景福宮提舉,此人與晉王十分要好,又手握景福宮大權(quán),末將言盡于此,四皇子小心。”

賀皇后的內(nèi)侄?

趙德芳一想,登時想起那個叫賀令圖的家伙。

嗯?

賀令圖?

“原來是這個蠢材。”趙德芳心里笑了。

他記得那本小說上寫過,趙光義雍熙北伐的時候,手下就有個大將,就是這個賀令圖,據(jù)說出身高貴,但卻相信了契丹大將耶律遜寧詐降之計……

“不!這蠢材何止是相信人家的詐降之計,他跑到人家的軍營里去接受人家的‘詐降’,亙古未有之蠢材。”趙德芳心道,“那書上似乎沒有寫過,卻原來這廝還有這么一重身份,太祖的大舅子。”

不過,他可不小看這人。

太祖皇帝的大舅子的兒子,卻在太宗皇帝手里得到極度的信任。

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試想我一個鄉(xiāng)政府的小辦事員,既不是縣長的親近,也不是市長的心腹,卻能混到他們的心腹人員,那得是多大的本事?縱然是小人,也是本事不小的小人,須不可大意。”趙德芳撇去心中的鄙夷,再三提醒自己,道,“我只是個空有前年見識,還是零散見識的小孩,賀令圖是大人,是趙光義手里都能混成大將的大人,我不能小看他,我不能小看他,我不能小看他。”

連提醒三遍,趙德芳才整理衣衫,笑道:“大娘娘的兄長,那也是德芳的舅公,怎可有表兄站著,表弟躺著之道理,我須以家禮拜見。”

遂出門,見一模樣頗為雄壯,形容竟很厚道的昂揚男子,穿著緋紅色文官官袍,腰里卻懸著一柄長劍,頜下三縷長須飄灑,很有幾分氣質(zhì)。

趙德芳連忙快步走下臺階,拱手長拜,口稱:“小弟德芳,問指揮使安。”

賀令圖稍微有些無措。

他是個蠢材,但是是個大事上的蠢材,接人待物可不是蠢材。

趙德芳既口稱小弟,卻稱呼他指揮使,這是扔過來的一個試探。

你是想以貴戚的身份照顧我呢,還是以你的官職監(jiān)視我?

換句話說,你若是說得好,我待你如自家親戚,你若是代表晉王或者趙德昭來監(jiān)視我,那我可就得跟你講一講上下尊卑,我堂堂皇嫡子,你縱然是二皇子的表哥又能如何?

賀令圖迅速想清楚這一點之后,當(dāng)即避在一旁躬身道:“四皇子折煞下官,實不敢當(dāng)。”

趙德芳笑道:“指揮使既為舅公的嫡子,又是朝臣,為德芳一人,勞動指揮使夤夜至此,德芳實在愧不敢當(dāng)。”

賀令圖便一笑道:“哪里話,既為表兄,又是朝臣,故此分內(nèi)之事。四皇子年幼,正缺一場好覺,請入內(nèi)休息。此處外有下官,內(nèi)有呼延指揮,可保四皇子無憂。”而后喝令,“天寒風(fēng)緊夜冷,還不請四皇子早些休息?!”

呼延贊黑臉一沉,不待他發(fā)火,趙德芳退后一步笑道:“既如此,外頭便有勞賀指揮使了,回家后,請待德芳拜上景思公、懷浦大人。”

賀令圖的臉登時黑成了鍋底。

景思公,便是賀皇后的父親,封右千牛衛(wèi)率府率的賀班,太祖考慮封王封公的就是他,這是會稽賀氏旁支的家主。懷浦便是賀懷浦,賀皇后的哥哥,如今是禁軍指揮使,不過是加官,并沒有實職差遣,屬于拿工資不干活的掛職皇親國戚。

這兩位,前者是賀令圖的親爺爺,后者是他爹,他們雖不敢支持趙德昭,卻絕不支持趙光義,由是對賀令圖雖然睜只眼閉只眼——大家族的習(xí)慣嘛——可明面上該打的打該罵的罵那可絕不客氣!

尤其有人拱火的情況下,賀班著實會讓人按著賀令圖打屁股的!

趙德芳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子,呼延贊跟在身后,想想問:“四皇子打算做什么?”

睡覺?

“思念。”趙德芳說道。

呼延贊不解。

趙德芳嘆道:“想娘。”

他一語雙關(guān),呼延贊卻當(dāng)成了四皇子思念生母孝明皇后,不由心下惻然。

沒娘的孩子著實苦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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