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體內寄托的靈魂在外廝殺之時,夙谷卻陷入處在現實與夢幻的回憶之中……
“天地之間謂之靈,天之上謂之星,地之下謂之鬼。”
“人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故而有其靈性,其術式故為靈術。術式有七境,曰:”
“靈明:明心,明體,明氣。”
“化形:煉天地之靈氣,通陰陽之軀體。”
“魂聚:鑄造魂靈,以魂入器,。”
“洞識:靜煉己心,萬物歸一。”
“入王:謀名取利,留名青史。”
“化圣:隱于紅塵,救濟天下。”
“踏仙:尋仙問道,不念紅塵。”
這是夙谷剛到到鴻鵠門時,師父的師弟千窗嶺長老在入新儀式上所說的話,那一屆夙谷記得是三百來人,再后來他在風吟谷遇到了小眼師兄長郊,在妙味齋遇到了夢禾兒和她的堂姐夢纓,再后來……
“啊~”
回憶的風聲卻并不能消弭他身體里那又冷又熱的痛楚,那痛楚時而就像是吸血的螞蟥一股勁兒的在他淺薄的身軀里游鉆,時而又像是在鍋里嘭嘭亂炸的菜油,但更多的時候是北風吹嘯而過的寒意與烙鐵滋啦聲過的燒痕。
樹的根系已經蔓延到了赤裸的上身,并一點一點的往下侵。
耳畔傳來了紋兒睡意滿滿的遺憾,他抬頭望向師父的方向,犄角怪、魁梧漢、紋兒、師父,還有沒有金甲胄的黑溜溜,他們都在以不同方式消散。
旁邊的優雅女子寍月已經不再那般從容,她看著只是受了輕傷的雷神,嘴角無助的笑了笑,似乎認命了。
“把……把我…送到那口去。”
夙谷看著那千刀萬月撕裂的口子,忍著全身的疾痛顫抖地伸出黑色根系已經侵染的右臂。
“棺木!”
說出這倆個字時,一旁走來的寍月愣住了,她以為夙谷叫錯了,因為棺木的氣息早就不在了。
“契約這個東西,還真是麻煩!”
“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逃還有一層機會活下來,去哪里只剩半層!”
威嚴雄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出來,這一刻寍月也察覺到了,因為棺木分給她的力量她還沒用,所以她還在巔峰。
“哈哈哈哈……富貴險中求!”夙谷借著痛意嘶吼了出來,在這一刻他站起來了,黑色根系似乎將他全部覆蓋,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咯咯咯……”威嚴之音肆意張揚。
隨即鐵鏈的碰撞聲再次響起,清脆而又神圣,像是遠古時代祭祀的歌謠,像一把利劍發出來自遠方的呼喊。
“末將,送主君一程!”威嚴之音怒吼一聲,鐵鏈傳來斷裂的脆響。
霎時間,雷神的周圍出現了兩根偌大的粗鐵鏈,瞬間就將幻影的軀體束縛,而夙谷捂著胸口輕快一躍,紫色化為云彩,成為他前進的道路,那一刻紫色玉墜在他的胸前散發出紫色的星輝抵擋著濺射的雷電。
“砰”
就在雷神震碎鎖鏈的那一刻,夙谷在寍月的見證下,沖進了那撕裂的口,頓時雷神幻影的表面出現無數的雷電抓住了他的雙腿,似乎要將他拖出來。
“寍月,我是一個商人,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賭注了,不能親眼看到不到這場賭局的結果,真是遺憾啊!”黑溜溜大眼睛在黑暗中虛弱笑道,黃金甲胄無形之中多給了他一絲見證的機會。
“如果還活著,希望有一天,我能請大家喝喝我珍藏了九百多年的好茶。”
“你還是自個留著吧。”寍月笑著掏出了自己的翠玉竹笛,青綠色的圖騰文灼灼生輝,流光婉轉。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喝!”
……
雷電之力如同蜘蛛一般不停地拽著夙谷,巨大的酥麻感與雷電的燒灼竟然夙谷的內心少了寒意與熾熱,也許這就是以毒攻毒,以彼之利矛,攻我之堅盾的方法吧。雷神雖然看著是虛幻之影,通透感極其明顯像空氣一般,但它的內部卻是五臟俱全,脈絡通達,里面也是有顏色的,只不過這些全是各色雷電為基礎所形成的銀白雷骨、猩紅雷液、九色雷脈……
只要夙谷稍稍一碰便會感到全身無力,雙手也止不住的發紅發燙,像是撒上了辣椒面一樣火辣辣的,那感覺就是要燃起來了一樣。
雷神的幻影似乎也不好受,夙谷的手是極寒的,胸膛卻是比雷電散發出來的熱更加熾熱,但夙谷的熾熱又有些不一樣,因為他的熾熱里還有一層極寒與腐蝕,這種火也被稱為“陰火”,傳說那是地獄的火焰。
夙谷一邊忍受著雷電與體內的兩股激流,一邊試著將體內的陰火排出來,但眼前的視野很快就模糊起來了。
“啊~”
又是一根利如毛針的雷電纏住了夙谷的,先是一股巨大的拉力將他往幻影軀體外拽,旋即腿部傳來密密麻麻的針扎,痛意使夙谷不得不嚎叫嘶吼,但也使得他更加清醒。
“往前爬,寸兒往…前…往前……”
在他痛苦之間,一個溫柔又虛弱的女人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海,那是他從未聽過,卻又熟悉親切的聲音。
“誰?”他好奇地喊道,抬頭望向四方,周圍只有通透而又有色的雷電。
也正是在這一聲孱弱的呼喊中,夙谷差點因麻痹和熾熱而昏死的肉體又振作起來。幻影之外的寍月已經漸漸變了臉色,哪怕剛才棺木說服了自己,恢復了自己那么一絲希望,但看著夙谷如同陷入沼澤的困獸,她的心情瞬間又低落了下來。
是啊,自己怎么能將渺如塵埃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只是魂聚境的小鬼身上呢?她在心里譏笑自己的荒唐與天真。
她緩緩升上了更高的天空望向東方,落日的投影已經悄悄將遠方的夜幕拉了出來,站在雷云遮擋的黑夜里,她望向了夜幕與黑夜之間的黎明,然后又深深眺望那片夜幕。
“那邊就是西域了吧?”她在心里暗自嘆道,在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看看故鄉,多是一件美事啊!她頓時有些通達,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了幾分寬釋的笑意。
“那些人就要來了吧?”她望著黎明緩緩降下倩影,呼出一口濁氣,手中的玉笛更加光亮了。
……
“掌門,以飛舟現在的速度,我們至少還有一個時辰的路要趕!”
“西區到底出了什么毛子事?連空蟬寺的禪僧也出來了?”
“你倆不可大意,看那片黑色的天,不是什么簡單的貨色。五十年前的事,可不是傳言!”
三位頭發斑白的修者腳踏泛江小舟在空中飛快行駛,他們都穿著繡著白鳳凰的銀白宗服。
……
“寸兒,你記住…以后不論發生什么事…你…你…你只管…往前……往前爬…往…”
夙谷的耳畔又傳來那個女人的柔弱聲,那聲音似乎就在前面,他循著聲音吃力的往里面爬,一道道熾熱酥麻的雷電讓他的牙根除了電麻以外已經感受不到什么了,但越往里,夙谷越感到有一股不屬于雷電的力量正在指引自己。
雷電的數量越來越多了,夙谷的手掌已經被剝去的肉皮,露出一節節帶著些許腥紅的白骨,但夙谷就像是盲了一般,看不清眼前的一起,他臉上的黑色根系已經被雷電撕裂出不少口子,不斷有冒著熱氣的血液滋啦滋啦地從口子處流出,他的身軀亦有一股雷電的力量在亂竄、撕裂……
終于在血液的滋啦聲中,夙谷摸到了一個東西——一節指尖大小的骨頭,骨頭雖然很小,但分量極重,沉如鐵刀,摸起來也細膩光順。
不知為什么,一碰到這節骨頭,他總感覺好像有一個女人的手溫柔地撫摸著自己腦袋,很軟,很暖,像師娘的手兒,可是他睜開眼睛卻只能感覺到眼睛濃稠稠的,像什么液體填滿了一樣,而且往四周望去,只有黑無盡的黑,即使雷聲陣陣,無數的閃電針刺著他的身體。
“你是誰?”夙谷在黑暗中質問道。
回聲伴著電的嘶鳴再次傳到他的耳朵,他往四周摸去,卻意外地發現周圍似乎什么都沒有,像是寧靜的沼澤一樣。
“您是誰?”他抬頭又叫了幾聲,他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電流雷鳴已經消減了不少。
依舊只有回音與電的嘶鳴。
這時,胸前的紫色玉墜忽然動了起來,無數的紅與藍的細線從中涌出來,慢慢形成一個橢圓形的線球將夙谷緊緊地包裹起來。
夙谷一下子感覺周圍非常寧靜,黑色根系這時突然又在雷電撕裂的口子生長,他漸漸在這寧靜的環境中平息了自己內在的極寒與熾熱。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突然響起一串悅耳的銅鈴聲……
“娘,你來追我呀!”
“娘,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娘,你怎么不高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