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與侍妾享樂之后,西格弗里特很快離開了她。厄休拉又一次陷入孤獨之中,在過去的兩年里她已經習慣了。她一直是一個人,除了侍女和保姆:她唯一的能進入“黃金籠”的伙伴。
王子穿好衣服,在“獵手本能”的指引下,前往他母親的寢室,想看看母親的隨從。
天氣溫暖干燥。一陣清新的微風從萊茵河吹來。王后離開她的寢室,在隨從的陪同下,在走廊里散步,享受極美的秋夜。其中一名女孩走在西格林德身旁,興奮地告訴她一些事情。王后點點頭,微笑著。
西格林德喜歡散步的走廊靠近她所謂的小宅子。西格弗里特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但并不著急接近他的母親和隨從。首先,他嘗試從圍繞在王后身邊的女孩中辨認出他在城市中遇見的那個女孩。她慢慢地跟在她的女主人身后,沒有去猜想是什么讓這位王位的繼承人感興趣。
王子注意到那個女孩的悲傷;動人的眼睛低垂。他決心一定要弄清楚是什么讓她如此的傷心。可是他不能簡單地上前,公然開口詢問她。這樣就違背了由王后制定的禮節,王后要求所有人毫無疑義地遵守。
于是,他決定從遠處觀察她,特別是從他藏在走廊其中一根圓柱之后。
最后,王后和她的隨從走到西格弗里特藏身的圓柱前。西格林德,同時,注意到她的一名隨從有些傷心。
“怎么了,阿涅昆德?”王后轉身向女孩問道。
“噢,我的王后。”她嘆息道。“我正沉浸在悲傷中。”她坦白。
“我明白。但是一定有個原因吧?”西格林德用命令的語氣大聲問。她不喜歡下人含糊不清的回答。
“是有一個原因,我的王后。我的丈夫奧托正在和丹麥人戍守邊界,我幾乎見不到他。自我結婚以來已經兩年了,我們只有幾天能看見對方。”
西格林德聳聳肩。
“你能做什么呢,我的孩子?這是我們作為女人的命運。”她用一種嘆息的語氣說,又說道:“國家的邊界必須有人來守護。”
“是的,我的王后。”阿涅昆德倉促地同意。“但是我在承受某種情況:我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寡婦。我形式上生活在我丈夫的房子里,實際上我生活在皇宮中……可能我想要的是安定而穩固的生活。”
“嗯……你解釋得就像一位成熟的女人。你多大了?”
“快十九了。”她鞠躬回答。
“但是你是如此纖弱動人,不像是超過十六歲的人。你還沒有成為一名母親吧?”
“唉,我的王后。我只是沒有時間當一名母親。”
“哈哈……”西格林德開始思索著什么,繼續向前走,留她兒子繼續藏在圓柱后。
“所以,阿涅昆德。”西格弗里特低聲說。“她已經結婚,而且憔悴……我更需要經常地去那個小小的房子。”
同一天,王子開始實施他的計劃。夜晚,王后習慣和其中一名隨從一起讀羅馬書籍,為了取悅王后,西格弗里特決定陪她。
他走進寬敞的大廳。王后正坐在一張帶有雕花的高靠背椅子上。隨從們坐在她身旁:一些坐在地板上,一些坐在墊子上,還有一些坐在舒適的矮長凳上。
王子突然覺得他的母親看起來十分高貴。他不禁欣賞起她的容貌。西格林德的美貌于她尊貴的地位完美契合:挺拔的后背;用黃金帶子圍著的高挺的頭顱;輪廓分明的下巴;直挺的鼻子;微闔冷漠的藍眼睛上,瘦長的眉毛根根分明。她的手臂放在木制椅子的扶手上:她帶著戒指的纖細美麗的手指,受到宮廷婦女的嫉妒。
阿涅昆德身體微微傾斜,正在用拉丁語細聲慢語地讀著什么。西格弗里特聽到一些詞語,但對他來說這些是毫無意義的。他斷定她正在念一本關于講授阿里烏斯教義的書1,阿里烏斯幾乎是在半世紀前就被羅馬宣布為異教徒。
西格林德,正在享受閱讀,睜開眼睛十分意外地看著她的兒子。繼承人為了展現他的尊敬,快步來到她面前。他跪在他母親的面前,緊握她帶著珠寶裝飾的手。
“我的兒子,你來看望我是值得贊揚的。唉,我經常看不到我們的國王。他總是忙于國務,我更少有機會看到你。當然,我知道你還年輕,更愿意陪著布塞利亞里的兒子默多克和商人的兒子康斯坦丁。而且,我曾經聽說他們的教養和坦然無懼。”
一提到默多克和康斯坦丁,幾個年輕的隨從不由得臉紅,低下頭。
這個晚上,西格弗里特決定做一個孝順的兒子,只說王后想聽的話。
“原諒我,母親。我確實和我的朋友花費太多時間,但是最后我想改正我的錯誤,享受與您相處的時光。”
王后睜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滿了驚訝。在他母親的眼里,西格弗里特就像變了個人。
“承認吧,親愛的兒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目光敏銳的王后迫使他坦白。
繼承人用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作為回答。
“沒有,母親。我只是想您了。”
西格林德笑了。
“坐這。”她指著她腳邊的墊子,面對著讀書的隨從,今夜正是阿涅昆德。
“仔細聽著,我的兒子。在讀書的最后,我們有一個習慣,討論我們所聽到的內容。”王后用勸誡的語氣說。
西格弗里特機械地點點頭。阿涅昆德,絲毫沒有懷疑這位繼承人是由于她的緣故而來到這間小房子,又繼續讀書。
她令人愉快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里響起。起初,西格弗里特嘗試領會他聽到的內容。
阿涅昆德正在念哲學家賈斯汀2的作品,他是基督教的殉道者。
“我們為宇宙的創造者而感到榮耀,他是上帝;我們了解他的兒子,把他放在第二位,我們還把能未卜先知的圣靈放在第三位……”阿涅昆德念道。
過了一會,意識到哲學家賈斯汀的教義對他來說太難理解了,他開始癡癡凝視迷人的朗讀者。
然而,西格林德完全沉浸在哲學作品中,十分在乎她的陪侍們對神是否虔誠。西格弗里特,從另一方面來說,除了在他私人神父的關注下,絕不會展示出像樣的宗教熱忱。
最后,這位繼承人在墊子上疲憊地擺出威風的姿勢。王后立馬注意到了,冷漠地注視著她的兒子。西格弗里特不得不舍棄舒適的姿勢,端正地坐著。
在讀了兩個含有大量只有阿里烏斯教祭司能理解的術語的章節后,隨從都變得精神萎靡。她們開始嬉鬧般的和王子交換眼神。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阿涅昆德。
西格弗里特,自然沒有加入討論中。西格林德,一位聰慧的婦人,知道她的兒子沒有能力回答任何一個簡單的有關教義的問題,于是她開始和她的隨從熱烈交談。結果是令人失望的。只有阿涅昆德能回答王后的一些復雜難題。
最后,西格弗里特厭倦了讀書和神智學辯論,離開小房子回到他的房間。穿過一個又一個回廊,他停下腳步,呼吸新鮮空氣,希望這樣能幫助他緩解頭痛。
“阿涅昆德很寂寞。”他想。“她的丈夫遠在國家北部邊界上。事情變得極好:她結婚了而且饑渴。現在是合適的時間接近她。但是如果被我的母親發現了她會說什么?這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我要擁有阿涅昆德。”
西格弗里特一邊享受著秋季的涼爽,一邊產生這些想法。最后,他感到寒冷,回到他的寢室,打算和厄休拉共進晚餐,在她的懷抱中溫暖身體。
侍妾已經化好妝,急切地等待王子。他很快就進來了。年輕的侍妾備受猜忌和不祥預感的折磨,向他投懷送抱。
“西格弗里特。”她輕聲低語,用親吻撫慰她的愛人。王子仿佛在她的按摩下融化了,決定先享受最甜蜜的愛情果實,之后再和他的侍妾共進晚餐。
筋疲力盡的愛人,纏綿在互相的懷抱中,懶洋洋地躺在寬敞的床上。西格弗里特感到饑餓,但是他不想離開他的愛巢。他閉上眼睛,決定進一步享受厄休拉的親熱。他細嗅她頭發的氣味,記得他不曾給她送過香水;這是她做管家的父親送的禮物。突然,西格弗里特嘗試回憶:他在過去的兩年間是否給他的侍妾送過什么禮物?結果是他除了愛什么也沒給過。反思中,這位王位的繼承人覺得這就夠了——不是每位年輕寡婦都能擁有與一位王子共享一床的榮耀!應該讓厄休拉感謝他!
“您看起來愁眉苦臉,我的主人。”厄休拉打破沉默。“有什么正在壓迫著您。請告訴我是什么。”
西格弗里特沉重地嘆息。侍妾意識到她沒有猜錯,她的主人確實在擔憂某件事。這位王位繼承人把侍妾拉進懷里,直視她的眼睛。
“我真的變了嗎?這是不是讓你感到煩惱了?”他問,沉醉在侍妾的凝視中,就像在無邊無際的北海里。
“是的。”她低聲說,“我曾經失去了我的丈夫,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西格弗里特微笑,親吻她的眼睛。
“為什么你有這么悲觀的想法?”
“你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變了……”
“噢,是的。我變了。”西格弗里特離開侍妾的懷抱,坐在一張舒適的墊子上。“我餓了。把晚餐呈上來。”
厄休拉遵照王子的命令立刻準備晚餐,卻沒有得到她提出問題的答案。
晚餐在令人不快的沉默中度過。西格弗里特津津有味地飲酒吃菜。然而,厄休拉只是稍微吃了些菜肴,她不餓。整個晚餐中,她看著王子,想到是她讓王子成為男人,教會他去愛。現在……是不是她不再受寵愛了?他要離開她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她離開皇宮,最終回到她的家。然后結婚。想到這些,她最后決定不再結婚。當如果她的第二個選擇被證明是自私和冷漠的,那該怎么辦?矛盾的情感使她不知所措:她要和西格弗里特同住在“金籠子”里?還是在得到王后的承諾后索求自由?這個年輕的女人渴望自由與她同在,但是她害怕潛伏在她心底的深淵。對改變,對開始新生活的恐懼。對自由的恐懼。
***
第二天早晨,西格林德希望能看到她的兒子。西格弗里特穿著嶄新的典雅的外衣,佩戴著他的劍,在他肩膀上披著一件暖和的斗篷——天氣越來越冷——出發前往那座小小的住宅。
王后決定在室外與她的兒子碰面。她漫步在走廊中,身穿翡翠色的佩里松外套,內襯著狐皮3。她的頭部有用細環固定的面紗裝飾,面紗的邊緣用線繡上珍珠。
隨從們走開了,為了不打擾她們的女主人,不使她分心。這天早晨,阿涅昆德由于一些小疾而感到虛弱,王后讓她去休息。
西格林德焦慮萬分,她不斷地摩挲自己的手,然后把手藏在佩里松外衣的縫隙里。
“您想要見我,母親?”王子彬彬有禮地鞠躬問好。
“是的,親愛的兒子。愿神保佑您。”王后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親吻他的額頭。
談話的開始使這位繼承人感到憂慮。他突然意識到是有些重要的事要發生。可能是關于他的婚禮?
王后走到她兒子的身旁,沒有立馬開始談話。最后,她停下腳步,用尖銳的眼光打量他,這讓廷臣和西格弗里特感到不適。
“你可能在猜我是有原因才把你叫過來的。”王后開口道。西格弗里特點頭。西格林德繼續說:
“你已經和一個女人兩年的關系了。我從來沒有問過關于你侍妾的事。”
“厄休拉是很體貼有禮的,”西格弗里特立刻回應,“她非常適合我。”
西格林德微微一笑。
“是我為你選了她。”
“您的選擇正合我意,母親。”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我的兒子。可是……”西格林德再次用她冰藍色的眼睛注視她的兒子。“你已經和厄休拉共享一張床兩年了。不是我故意貶低她的聲譽。但是我擔心的事實是她從未給你誕下一子!”
西格弗里特不以為意。
“我從未把它放在心上。”他坦白。
“你應該放在心上。你在你的父親十七歲、我十五歲時就出生了。你多久和她一次
“每一天。”西格弗里特說。“我對作為女人的厄休拉沒有怨言。”
“這也許是真的。可是,你沒做過父親,現在是你重振雄風的時候,不僅是在床上,更是在生育上。”王后強調。“你知道厄休拉曾經結過一次婚嗎?”
“是的,我知道。她的丈夫死得蹊蹺。”西格弗里特說。
“嗯,是啊……沒錯。厄休拉和他沒有孩子。現在我毫無疑問,不管宮廷醫生西摩尼怎么說,厄休拉是不能生育的。”
“我該怎么做呢?”西格弗里特疑惑地問。
“離開她。我會給你找另一個女人。”王后承諾。
西格弗里特打起精神。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他在母親的堅持下要和厄休拉分開!
“無論您說什么,母親。”他謙卑地說。“但我希望我能提一個要求。”
西格林德看著她的兒子。
“要求?關于你未來侍妾的?”
“是的,母親。我想要阿涅昆德,她是您的隨從。”
王后挑起她的眉毛。
“但是她已經結婚了!她的丈夫正在保衛我們國家的北疆。”
“那又怎樣!可憐的她根本見不到她的丈夫,因為感受不到男性的愛而受苦。”西格弗里特反對道。
“嗯……”王后說,“我知道該怎么處理你的事。我會幫助你的。”
“我有另一個請求,母親。關于厄休拉。”
“不用擔憂,我會多多賞賜她。她會度過一個舒適的余生。”
“所以,我可以指望您來幫助我得到阿涅昆德嗎?”
“是的。現在我明白了當她讀哲學家賈斯汀時你看她的眼神。我還天真地認為你開始學習神學的理論了。”
西格弗里特哂笑著,很快離開了:默多克和康斯坦汀正焦急地等待著他。“三個西格弗里特”打算縱情享受他們最愛的活動——格斗訓練。
1 阿里烏斯是一名拜占庭僧侶和阿里烏斯教派的創始人。在世于公元 328-378年。
2 他在世的準確年份已無從知曉。大概是公元2世紀。作為一位在撒馬利亞的本地納布盧斯人,出生于猶太人的環境中,賈斯汀十分了解哲學家柏拉圖的作品,但以它們當時的時代背景來重新思考這些作品。但是在希臘城市以弗所里,他接受了阿里烏斯教并且前往羅馬傳教,在那里他與哲學家克萊申提烏斯辯論,有充分的證據表明之后他以殉道者的身份死去。賈斯汀的作品被他的信徒繼續完成。
賈斯汀創立從屬主義,它在拉丁文中意為:一致性。根據他的教條,圣子圣靈來自上帝,從屬于他。
3 一種寬松的帶有開叉而不是袖子的服裝。佩里松是在家里穿的;另一種更考究的帶有刺繡和珠寶的改進版被當作外衣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