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波揉著有些發(fā)脹的眼睛，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向本該躺在左側(cè)的妻子。

沒人？

怎么會有人呢？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瘋狂讓他覺得身上的每個(gè)毛孔都冒著寒氣。

他挫敗地用雙手狠狠地搓了幾下臉，胡亂地套上了拖鞋，快步走向孩子們的房間。

看見田靜側(cè)躺在孩子的床上輕輕地拍著孩子的背，林波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但隨即又跟著收緊了。

他使勁兒地抓抓頭，怯怯地喊了一聲：“小靜？”

等不到任何回復(fù)，林波直接走到床邊，俯身輕輕地拍了一下妻子。

田靜毫不客氣地把他的手推開，依舊不抬眼看他。

“小靜，對不起！我昨天喝多了，發(fā)酒瘋哩。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

“小靜，你沒事吧？轉(zhuǎn)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傷到哪里？”

……

“小靜，你說句話好嗎？狠狠地罵我一頓！要不你打我一頓也行？”林波說著又拍了拍妻子。

田靜胳膊肘往后一甩，抵開了林波的手。

她把身子又朝里側(cè)移了移，直接伸手摟住了孩子。

她把臉埋在孩子的后背，她害怕看到他的臉后又會想起昨晚他面目猙獰的樣子。

“小靜，求求你了。”

孩子模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句囈語，胳膊揮動了幾下又歪著頭睡去。

田靜轉(zhuǎn)過頭，惡狠狠地盯著丈夫，氣急敗壞地說：“別把孩子吵醒了！”

林波趕緊縮緊了脖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妻子。

他開始在心里慶幸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他揮舞拳頭的罪證。

大女兒還是醒了，轉(zhuǎn)身看見爸爸媽媽都在自己的房間，瞬間就興奮地叫起來：“弟弟，快起來！爸爸媽媽都來我們床上嘍！”

田靜狠狠地剜了林波一眼，對著兩個(gè)開始在床上蹦的孩子說：“爸爸說要陪你們玩游戲。”

兩個(gè)孩子歡呼著叫了聲“耶”，歡快地?fù)湎蛄植ǎ阉麎涸诖采希嫫鹆恕膀T大馬”的游戲。

田靜進(jìn)了洗手間，反鎖了門后脫下睡衣，后背上有零碎的烏青。

她艱難地轉(zhuǎn)著脖子，后背肌肉的酸痛讓她紅了眼圈。

她仍不敢相信這些年寵她愛她的丈夫竟然會對她動手。

她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的母親。

她怎么能容忍外人知道她美好的婚姻里突然冒出的黑暗陰影？她怕別人說她不幸福。

她又想到了多年前母親和小皮匠的不堪，父親的隱忍。

她抹抹眼淚，暗暗發(fā)誓，昨晚的事情是一場意外！

她絕不允許他再對自己動一個(gè)手指頭！否則，她會殺死他！

她不說出去不代表她選擇了原諒，是隱忍。

但是她不要重復(fù)父親那樣懦弱的隱忍，他得為昨晚的罪孽付出代價(jià)！

幾聲低低的敲門聲打斷了田靜的思路，“小靜，我們談?wù)労脝幔俊绷植ㄔ陂T外問道。

田靜穿好衣服，打開門。

她依舊不看他，面無表情地問道：“你不是在陪孩子們玩嗎？”

“我給他們放動畫片了，我覺得我們需要談?wù)劇Ｔ蹅冇惺潞煤蒙塘靠梢詥幔俊?

“好啊。”

“我們?nèi)ヅP室談好嗎？別讓孩子們聽到了，孩子已經(jīng)懂事了，閨女也知道傳話了。”林波說著，眼睛掃視了幾眼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孩子。

“談吧。”田靜轉(zhuǎn)身先進(jìn)了臥室。

林波順手關(guān)上門，撲通一聲跪在田靜腳邊。

“小靜，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昨天晚上喝點(diǎn)酒就不知道我是誰了。我竟然對你動手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那么心疼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對你動手了。你當(dāng)我瘋了，原諒我，好不好？”

田靜的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下來，本來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狠話全部堵在喉嚨口。她吸吸鼻子，帶著哭腔說：“你怎么能狠心對我下手？”

林波一把抓住田靜的手，然后揮著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扇。

“你打我，你使勁兒打回來。只要你能心里舒服點(diǎn)兒，怎么打我都行！”

“你干什么！發(fā)神經(jīng)！“田靜大叫著掙脫了林波。

“讓你出氣。使勁兒打，直到打到你愿意原諒我！”

“你這狠心的惡人！”田靜使勁兒一推，林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妻子，又匆忙起身去解她的衣服。

“干嗎？”田靜嗔怒道。

“我看看傷到哪兒了？嚴(yán)不嚴(yán)重？”

“傷到心了，很嚴(yán)重！”

“對不起！我特別后悔，特別心疼。”

田靜放棄了掙扎，任憑丈夫褪去了她的衣服。

他輕輕地?fù)嶂嘧系募∧w，滿眼的愧疚。

“我發(fā)誓我再對你動手，我把我手剁了！”

良久的沉默后……

田靜翻身抱住了林波，她問：“今天還要回老家看你爸呢。早點(diǎn)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

“你愿意了？”林波一臉的詫異和驚喜。

“我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做無謂的掙扎，我們放棄吧。”

“這不公平！為什么你自己的父親你不顧一切的救，輪到我父親的時(shí)候就不可以了？”林波努力壓制著自己的不滿。

“小波，如果有希望，值得的話我肯定毫不猶豫地把錢都花在身上。但是，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不允許啊！”

“哪兒不允許了？我們現(xiàn)在的條件要比你爸生病那會兒好多了！我們把外面欠我們的錢都要回來，自己再湊點(diǎn)，借點(diǎn)，應(yīng)該沒問題的。”林波還在堅(jiān)持。

“孩子們大了。他們怎么辦？我們還要到外地打工，從頭再來？孩子上學(xué)怎么辦？誰照顧？而且爸的病是晚期啊！救不了！”

林波不再說話，田靜說得不無道理，但是他是不甘的。

父親的高高拱起的駝背又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

他從小就覺得父親的駝背里是被塞滿了莫名的東西，像駱駝的駝峰。

父親架著雙臂，一手握著剪刀，一手拿著梳子，沒日沒夜地站在皮套椅后面忙碌著。那駝背也許是肩背的發(fā)動機(jī)，給了父親源源不斷的動力，來供養(yǎng)整個(gè)家。

然而現(xiàn)在，父親背上的發(fā)動機(jī)壞了。他再也握不動剪刀和梳子了。

林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問自己也像是問妻子：“難道，真的就這樣了？難道他不想等等老二了？他真的能不管老二了？”

田靜的心也咯噔了一下，失神喃喃道：“該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