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靜好說歹說地安撫了哭鬧的母親，又在樓梯間里找到了窩在角落里吞云吐霧的田虎。

“你打算怎么辦？”

“離婚唄！反正我早就不想過了。沒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田虎把手中的煙蒂扔在地上，緊接著直起身子，抬起一只腳狠狠地踩在煙蒂上前后摩擦了幾下。

田靜一時覺得語塞，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田虎突然呵呵笑了兩聲。

“一切如媽所愿了。這個兒媳婦可是她當初給我精挑細選的，結果還是看走眼了吧？”

田靜呆住了，她突然覺得對眼前的弟弟一無所知。

“我選的，她不要。她選的，人家不要我！自己吃虧了吧？”田虎又開始苦笑。

“小虎，你在說什么？你沒事吧？”

“我好的很！我要是當初沒聽她的該多好？”

“你到底在說什么？你現(xiàn)在是在責怪媽嗎？”田靜有些生氣了。

“我哪兒敢呢！我一直覺得這樣將就茍且地活著挺沒意思。現(xiàn)在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解脫了。不過這種解脫方式讓人很壓抑，讓媽受傷痛心了。”

“你沒事吧。”

“姐姐，謝謝你這些年一直幫我。”田虎收起臉上刻意的笑意，很嚴肅地說。

“你要不想離婚，姐可以想辦法。找你姐夫商量。”田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爭取什么。

“肯定得離！必須離！好媳婦，我這輩子是錯過了。以后我好好給媽養(yǎng)老！把倆孩子拉扯大我就功成身退了，像爸那樣。有種當英雄的感覺，我狗熊了那么多年！”田虎又開始苦笑了。

“你好好考慮考慮再做決定，別沖動。但不管做什么決定，姐都支持你！”田靜說完便離開了。

也許他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決定自己的人生大事。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獨立地參與自己的人生大事吧。

郭芬芳至始至終都沒有等來于穎的道歉，除了那條離婚的信息。

經過這次爭端，郭芬芳一瞬間仿佛老了許多。她不再把成堆冒出的白頭發(fā)染黑，她也不再怕別人對她突然邋遢的穿著指手畫腳。

她有些自責，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斤斤計較倆孩子旅行花費的那幾個小錢結局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她有些懊惱，自己明明可以偷偷地把那點錢給女兒補上，然后告訴女兒那是于穎的一點心意。這樣也許就是家和萬事興的結果了吧？

“老傻子，我下去了該怎樣向你交待啊！我把你兒子害成光棍了！我把你孫子孫女變成了沒媽的孩子！”郭芬芳總會獨自坐在陽臺上，嘴里絮絮叨叨地重復著這幾句話。

于穎終于出現(xiàn)了。

她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她曾經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曾經的親人面前表現(xiàn)得像個陌生人。

她說過她除了離婚什么都不要，然而她后悔了。

“給我十萬吧。我只要十萬！房子，車子，孩子，全都是你的！”她又強調了一遍。

田虎定定地看著她，嘴里吐出三個字：“不要臉！“

“嘴里放干凈點兒，要不然咱們可就沒辦法談下去。離婚的事兒又得往后拖拖了。我可不是會隨便簽字的哦。”女人臉上的笑容綻放開來。

她還依舊年輕，不到三十歲。她沒上過學，法定結婚年齡一到便被家里安排給了田虎。

原因是鎮(zhèn)上的算命老九說過她旺夫家，大福之人。

田虎在這次會面之前刻意支走了母親，他怕她再受刺激。他向她保證，事情會好起來，他能處理好這件事。

“我的拖鞋是被你媽媽穿過嗎？我一般不會把這雙臥室拖鞋拿到客廳的。”于穎拎起一雙粉色的拖鞋笑著問道。

“你看，都被穿臟了呢。你媽的衛(wèi)生習慣還是不行。”

“你說夠了沒有！你自己也說過，你什么也不要！而且這房子，車子，都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從來沒有工作過！”田虎攥緊了拳頭。

“哎呦，說得好像都是你自己買的一樣。放心，車子，房子，我沒想要。不然，你媽又得拿水果刀了。十萬，我只要十萬。”

“你不要逼死我！”

“我哪兒敢呢！我也不想回來繼續(xù)沒臉沒皮地賴著。十萬買斷我們的婚姻，不虧！”

“我現(xiàn)在手頭沒有那么多錢！”

“你姐姐錢多著呢。她不會不幫你的，對不對？我回去等你消息，錢一到賬，我立馬簽字。絕對不會再跟你家有任何瓜葛！”

田虎抬起紅彤彤的眼睛，看向曾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孩子們呢？你對他們也那么絕情嗎？”

于穎像被什么擊中一樣，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但是她很快挺了挺背，“我不是一個好媽媽。他們從小到大也基本上是你媽媽帶大的。所以我的離開應該不會對他們造成特別大的傷害吧？”

“其實……其實我很想要一個。但是我不知道該帶誰跟我一起走！我媽不允許我?guī)Ш⒆樱瑤е⒆拥呐耍偌蘧碗y了。”

她自言自語地說著，一時有些晃了神兒。

她把目光投向他們曾經的臥室，有些頹然，“田虎，十萬塊錢。咱們好聚好散，看在我為你生了兩個孩子的份兒上，算我求你了。”

“好吧！”田虎答應了。

田靜毫不猶豫地把十萬塊錢借給了弟弟。盡管她之前已經答應過丈夫再不會拿大額資金資助娘家。

這次的忙她必須幫！

哪一次的忙不是必須幫呢？

田虎那每月四千多塊錢的工資該如何養(yǎng)一老二小還有他自己呢？

郭芬芳花錢更小心了，也許兒子會遇到他真正心儀的女人。到時候即使讓她花光丈夫留下的所有積蓄，甚至再貼上自己的棺材本，她都是無比愿意的。

哪個父母不是掏心掏肺地為孩子？

況且她對兒子是有愧疚的。

她給了他生命，她便也想以“為他好”之名主宰他的生命。

她斷了他的姻緣，她又給了他新的姻緣。

她給他一些，她又從他那里拿走另一些。

父母和孩子之間“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恩恩怨怨，哪兒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