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侍從，維克多的印象還停留在芬里斯爵士身邊，某個年輕人忙前忙后的畫面上：

戰斗時幫忙穿戴盔甲，遞上武器，自己則要揮舞旗幟緊隨其后吶喊助威，戰況激烈時還得拔劍上陣，保護住騎士側翼與后方。

在戰斗間歇，他必須喂養戰馬，幫騎士處置傷口，準備飯食，甚至得去傳達命令，進行危險的偵查工作。

哪怕是和平時光，那位不知叫馬克還是瑪克的侍從也有如山一般的事務處理：修補盔甲，保養武器，遛坐騎，輔助文牘，磨煉戰斗技巧，進行體能鍛煉和文化培訓——

按照少年意識里某個喋喋不休者的說法，除了啪啪啪與人事任命，侍從包辦了騎士的一切，就是個打雜的。

對其觀點不予置評，維克多只是溫柔撫摸著膝蓋上的胸甲，不時發出憨厚笑聲。覺察到指縫又冒出沙粒，趕緊命令它們回到體內，某人懊惱地用拳頭敲了敲胸口。“喂，法師，你別搗亂。”

“什么叫搗亂，是你不愿和我說話！”像極了無理取鬧的熊孩子，神秘存在提高了嗓音，不甘示弱抱怨起來。“凡人，別忘了我們的契約，你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必須通力協作，明白嗎？”

嗯嗯哦哦敷衍著，維克多拿起工具，認真保養起嶄新的盔甲：把鐵片連接處的凸起磨平，將內層皮革邊緣剪掉，在關節處滴進潤滑油，再拿亞麻布擦拭干凈。

每個步驟務求盡善盡美，少年把胸甲擦拭到幾乎能當鏡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長舒一口氣將其放進木箱，甩掉指縫里又冒出來的沙粒，聆聽意識內神秘存在嘮叨的他思緒漸漸飄散開來。

盡管杰克遜的探索行動導致一死一傷，但他的推測與真相十分接近：早已被廢棄的礦洞深處，確實有個隱秘空間。很久以前，一位實力高強的法師相中此地，用以存放他的珍寶。

并非金銀珠寶，亦不是武器裝備，而是更加神奇之物----

他本人的靈魂。

或許是命運的玩笑，三個對魔法知之甚少的少闖進了秘所，維克多更是誤打誤撞拿到了承載靈魂的容器。眼看前者在激活的煉金巨像追殺下瀕臨死亡，蘇醒的法師不得不與之簽訂契約，救下了少年性命。

“可惡，都是因為你手賤，我的實力根本沒恢復多少！”依舊耿耿于懷維克多的所作所為，神秘人的態度只能用惡劣來形容。“喂，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你的性命，還把你的靈魂鏈接進魔網，普通法師為了這份待遇，愿意不惜一切----”

被對方嚷嚷了許多遍，維克多并未表現得多激動，只是換了個更舒服點的坐姿。“但杰斯死了。”

“切，一個人類而已~~”

“我沒了半條腿。”

“假肢不如真的方便，但姑且能用，你又不當長跑運動員，沒什么影響...”

“那教會怎么辦，‘偉大的’法師？”刻意在幾個字上加重讀音，望向遠處正進行揮劍練習的伊里奧斯，維克多表示很蛋疼。按照他的推斷，神秘人當初救下自己性命，所圖不過是些財物，努力一點賺夠錢大伙就兩清。

但等到打飛薩姆斯，與再度蘇醒的神秘人一番溝通，少年才被告知契約真相：作為提前喚醒對方的代價，維克多必須前往各地，收集他昔日埋藏的遺產，使其盡快恢復巔峰狀態；作為報償，神秘人的靈魂將暫時依附于維克多，并在此期間傳授后者魔法技藝。

一言以蔽之，少年要容忍某個家伙整日在耳畔嘮叨，同時奔走四方收集東西；法師則在洞穴內救下維克多性命，之后教導他當一個法師。

看似穩賺不賠，但維克多稍加琢磨，立刻意識到其中貓膩。“別催了，我是不會當法師的，你也別想騙我去和教會戰斗。”揉搓手指感受著沙粒的順滑，前不久剛被坑去‘尋寶’的某人再度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看在你確實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叫你法師先生，你呆夠了趕緊走，別連累我被送上火刑架。”

“笨蛋，魔法蘊含的力量無窮無盡，你這個鼠目寸光的凡人，居然敢拒絕這份---”又一次被維克多的無所謂激怒，神秘人怒氣沖天剛罵了兩句，突然剎住話頭陷入沉默，猶如一只被掐住脖頸的鴨子般沒了動靜。

奇怪，平日里他都要嚷嚷半天，搞得人頭昏腦脹才肯罷休，今天怎么如此識趣？覺察到異樣的少年環顧四周，才注意到一個身影正屹立于訓練場中央，對伊里奧斯訴說著什么；青年亦收起平日的玩世不恭，表情嚴肅挺直腰桿，恭敬地回應著對方。

看似事不關己，但二人不時投來的視線，讓維克多漸漸生出不詳的預感。收好工具站起身，少年果不其然見到他們停止交涉，并肩朝自己走了過來。

“喲，你好啊~~”率先打了個招呼，伊里奧斯主動擔任起介紹。“邁克爾先生，他就是主人剛剛冊封的侍從。”

“小維，這是邁克爾先生，主人與我的老師。”

“你好……”右手握拳貼于胸口，感覺名字挺熟悉的少年行完禮，才記起來對方是何許人物。“啊，您是子爵大人的軍事總管！”

“在陌生人面前不要頻頻大驚小怪，他們會認為你意志薄弱，進而鄙夷布魯斯少爺的眼光。”并未就自己的職位說什么，表情比芬里斯更冰冷的男性雙臂環抱，目光如探照燈般落在維克多身上。

自詡和對方非親非故，私底下談話今天尚屬首次，搞不懂其來意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向比自己年長的侍從投去求救視線。見狀給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伊里奧斯壓低嗓音輕道：

“他也是薩姆的老師。”

不會吧，立即聯想到某種可能性，維克多心中暗暗叫苦。懷著‘可能是誤會’的期盼回望向正前方，他不無遺憾發現邁克爾微微頷首，朝場地中央努了努嘴。

“聽說你一拳把薩姆斯打飛了？力氣倒不小，和我過兩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