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大門敞開，在幾步外就能看到廚房的一處邊角，地上堆了一堆東西。

家里的情況就真的明晃晃暴露在走廊里，常喻不喜歡這樣，她連一個人在家都要把每扇門都關上。她一向把自己的專屬空間隱秘裹藏起來。

不過常喻沒對她媽說什么，進屋的時候順手把門帶上。

“你怎么這么晚回來？”方瑾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來？

常喻在玄關處換鞋，隔空回應：“我一向正常下班都是這個點回來。”

“那這里距離你公司也不近啊，還說什么搬出來住是為了跟公司近，方便。”方瑾洗菜的動作不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提起這茬，“跟從家里去上班也就差了半個小時。”

常喻這下不說話了，她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

仰頭的時候裝作無意暼了眼廚房的方向。

廚房所有能容納的空間已經被方瑾塞得滿滿當當。

冰箱門被打開，里面都是裝熟食的保鮮盒，還有剛買來的蔬菜。

她原本放在里面的東西呢？

常喻眼神左右轉了好幾圈都沒發現，終于放下杯子走過去。

在廚房角落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冰箱里原本的一排酸奶。包裝紙上還印著柯叢的頭像，這是他近期代言的酸奶，印著人像的這款還得去直播間搶。

那天守了三個小時的直播，常喻一個人在家悄悄搶了好多，全放在冰箱里一時間沒舍得喝。

現在正安靜躺在垃圾桶里。

“你買這么多酸奶干嘛？”方瑾問她。

水流聲終于停了，現在是剁剁剁得切菜聲。

“做活動，打折。”常喻竭力讓語氣聽起來平常。

眼神又往垃圾桶看了一眼，才轉開。

“打什么折呀。”方瑾聽起來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你這哪是酸奶啊，都沒有牛乳，就是糖精調的糖水。一點營養都沒有，浪費錢，我都給你扔了。”

聽完她媽這一頓中氣十足的機關槍，常喻控制了一下呼吸的節奏，盡量讓自己不要嘆氣嘆太大聲。

“知道了。”手指在桌面上摩擦，她輕聲說。

“哦還有，”方瑾重新打開冰箱，把剛剛切好的青椒放了進去，“我給你買了幾件衣服，放在你房間了。”

常喻盯著冰箱，正在糾結要不要告訴她媽，自己不吃青椒。

想了想還是算了，她媽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覺得她這個不吃屬于矯情。

方瑾一向這樣，做什么都得按照她的思維執行。

常喻從靠在桌面上的姿勢抬起頭，下意識問了一句：“你進我房間了？”

“對啊。”方瑾回答得理直氣壯，“我放點東西進去。哦對了……”

說到這里她又想起來，雙手在衣服上隨便抹了抹，從包里拿出來一個袋子。

常喻跟在后面探出頭看。

一袋……襪子？

“正好前幾天跟隔壁張阿姨逛街，她給她女兒買了一袋，那我也給我女兒買一袋。”方瑾興沖沖得說，“這襪子便宜質量又好，這才叫劃算。”

……可是她不穿這種運動襪啊。

“她女兒幾歲？”常喻咧嘴問道。

方瑾回：“十六，怎么了？”

“……沒事”

見常喻沒再說話，方瑾直接提起襪子又往她房間走，邊走邊說：“衣柜我重新理過了，襪子我給你放抽屜里啊。”

說著她就往前幾日宋桉來她家時放專輯寫真的那個抽屜走過去。

常喻一個跨步跟過去，先一步到達了抽屜的位置。

用身體擋住抽屜的，貼在旁邊說：“給我吧，一會兒我自己放。”

一整套動作流暢自然，除了貼出來的姿勢有些許僵硬。

原本一直笑著的方瑾突然變了臉色，目光凌厲在抽屜和常喻中間掃了好幾個回合。

語氣都尖銳了不少：“你在家藏什么了？”

“沒有。”常喻回答得很快。

又被她媽媽一把拉開，非要自己打開抽屜。

這一把拉開的動作用力過猛，隔著薄薄的衣服料子掐到肉。

方瑾注意力全在抽屜里有什么秘密，忽略了旁邊常喻吃痛的表情。

抽屜打開，空空蕩蕩，放著幾本民法典和法律法規全書，還有文具店最常見的藍黑格筆記本。

方瑾眼中氣勢洶洶的火焰，瞬間降了下去。那頭快要發起怒來在草原上狂奔怒吼的母獅子，此刻安靜下來，想回去蹭蹭舔舔她的小獅子。

然而“小獅子”后退一步，退出她可控制的領域。

“你放這兒也行，”常喻說，“我只是覺得襪子和書放在一起不太合適。”

她說話的時候偏過頭，眼神悄悄落在陽臺上的落地柜。前兩天收拾屋子的時候，她剛把這些專輯和寫真挪了地方。

方瑾把抽屜里的法典和筆記本自說自話拿了出來，將這抽屜當成放襪子的專用柜。

或許是剛剛抽屜的烏龍事件讓方瑾覺得丟面子。看著這兩本法學書，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于是又開始了老生長談：“我去年就跟你說過了，你要么辭去現在的工作，你舅舅現在還沒退休，能在環保局給你想辦法塞進去，安安穩穩的，離家也近……”

“媽……”常喻從進門起就感到有點累。

方瑾忽略了她這一聲叫喚，繼續輸出她的觀點：“你說說你現在的職業，每天加班加到這么晚，又這么累。還要各種奔波交際，有時候出差開個庭都得當天來回，這哪是小姑娘適合的工作。”

她邊說邊整理好抽屜，起身往外走，衣角不小心帶到剛剛被她拿出來的法學書。

幾本書被帶到了地上，方瑾沒去撿起來，跨了過去。

常喻跟在后面彎腰撿起來，把書和筆記本小心得收到書桌上。

說到這里方瑾又開始滔滔不絕，扯到了另一個話題。

“還有啊，你這個工作聽起來冷冰冰的。”

什么叫工作聽起來冷冰冰，常喻跟在后面煩亂得揉了把頭發。

果然就聽到她媽下一句話說：“我之前托人給你找相親對象哦，人家聽到是律師，都覺得太嚴肅了。要我說啊，你要么回來讓你舅舅給你安排個位置，要么去考個教師證，女孩子當老師不錯……”

“媽！”

常喻這一聲聲音不響，卻異常堅定。

像是跑遠的小獅子在暴雨中留在殘音。

“您不能干涉我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