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剛有了推測之后心里還有點失望,看來這并不是一個曲折難破的案件。只不過目前沒有證據。要找到證據,憑他是不行的,一定得跟屈所匯報,讓所里解決。他估計王瓊花去醫院也不會有什么發現的,因為車子好好的。果不其然,陳永剛下班前回到所里,王瓊花帶著焦躁的語氣打電話來說,幾個醫院里都沒有吳旭輝,這兩天也沒有出車禍送來的其他人。陳永剛只能安慰她兩句,讓她想想有沒有沒想到的朋友之類的。在沒有進一步證據前,他也不好把自己的推測告訴王瓊花,只能先拖著。
“推斷?剛子,辦案切忌不能主觀,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不能靠推斷,要憑證據!你說他掉河里了,你有什么證據?你在河邊看到什么證物嗎?他掉下去有目擊者嗎?老頭只是說看到有個人下了車,這個人一定是他嗎?真是他掉河里了,橋洞那個位置的水深,有淹死的可能嗎?就是河道突然漲水,他淹死了,河里河岸,尸體呢?”屈所聽完陳永剛說,他推斷吳旭輝有很大的可能是掉河里淹死了,二話不說把陳永剛訓了一頓。
但是陳永剛不急不慌,他知道自己目前確實沒有什么證據,但他要說說自己推斷的理由。
“領導,你批評的對!可是目前的情況,車沒破損,說明沒車禍;目擊者說半夜看到有人下車到橋洞,但沒看到人上來;吳旭輝沒什么復雜的人際關系,他也沒有跟誰結仇。我記得去年夏天有個新聞,有幾個小孩在河道玩,河水也不深,就在咱們長安縣的灃河。結果有一個小孩,在河里玩著玩著就不見了。那一段河道以前就有挖沙的,他們用那種泵,吸力很強的那種,插到河道里抽沙,河道里就抽出很多暗洞來。那個溺水又找不著尸體的小孩,這個事情當時報紙報導了好幾天。后來動用了很多設備在河道里翻騰,在出事地幾百米遠的河底沙洞里找著小孩的尸體了。甘河也有挖沙的,而且冬天枯水季,有的河段沒水,過了幾公里河道又冒出水來,就是在河床下邊暗縫里流。所以我才推測,這人八成是喝多了,在橋洞下邊河道邊方便的時候,栽進河水里,然后又在漂流和撲騰的過程中被吸入暗洞里了。但是要找著他,就得翻翻幾百米甚至更遠的河道。”
“這只是一種可能,除非你斷定下河的就是他,還有有目擊者盯著他一直沒上來,或者有人親眼看見他栽倒在河里了。否則,你想找來很多人很多設備,這翻騰來翻騰去的,費用可不少,誰出?萬一還是找不著怎么辦?如果確定了,咱們可以跟家屬協商、跟他們單位也要點;如果沒把握,咱沒那么多經費,也不可能讓你就靠著推斷去折騰。他周五失蹤前都去了什么地方?車子在停到橋上前都路過哪里,有沒有誰看到?如果他沒喝酒呢?如果喝酒了是跟誰?開車的就一定是他嗎?要是他在哪里睡大覺,把車子借給誰開呢?如果你能確定他當晚在什么地方喝了酒,又是本人開著車離開,我對你的推斷才有興趣。否則,你就是純粹因為去年新聞的瞎聯想。記住,證據和證據鏈。你小子是不是推理小說看多了?這兩天要沒事你就去多跑跑,要有其他事還得調你參與。總之,這成人失蹤,太麻煩,什么怪事都有。”
領導的進一步批駁,陳永剛被問住了。他覺得需要進一步坐實,吳旭輝那晚去了哪里,跟誰在一起,有沒有喝酒,還有沒有誰在路上見過,這些線索他的確一個沒有,也真說不過去。不過他的好奇心被激上來了,領導既然沒攔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就非得給他找出來。
陳永剛制定好了計劃,他決定第二天順著環山路找沿路的住戶問問;然后在橋洞那段再仔細找找看看,還得往下游走一段,看有什么情況。同時領導不給他派幫手也不立案,他只能發動家屬了。他決定動員王瓊花自己去縣城東關,找找賈所長提到的那個找吳旭輝說想上訪的戰友,萬一他們是一塊去上訪了,去的不是省城而是BJ,怕家人阻攔就沒告訴誰,這個也有可能。
第二天早上,陳永剛從環山路甘河橋頭,向那天車來的方向騎著摩托走了大概兩公里,終于看到路南有幾戶人家就鄰著公路。其中一戶還開著個小商店,但是沒開門。另一戶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坐在房檐下,呆呆地望著馬路,眼窩深陷著,腮幫子也深陷著,門牙只剩一顆,整個臉皺得像個核桃。
“姨,我是派出所的,問你個事,這輛車和這個人你這上周五見過沒?”陳永剛再沒見到其他人了,只能先問問這個老太太,順便歇會兒。他昨天下午在稅務所找了張吳旭輝在車前跟幾個同事的合影。
“你是警察?找人?”老太太說話嘴里漏著氣,“我孫子牛娃不見了,你能不能也給找找。”老太太一手撐著拐棍站起來,一手顫巍巍地拉住了陳永剛的胳膊,眼窩里淌出了一滴淚。
“姨,你別急,坐下慢慢說說情況。”陳永剛有點懵,這怎么又有失蹤案了?
“死老婆子,你咋見人就說你孫子呢!”一個中年婦女從屋里出來,對老太太一臉嫌棄。這女人,矮矮黑黑胖胖,盡顯勞動婦女本色。
“同志,你別笑話,老婆子有點糊涂,想孫子了。”
“哦,嫂子,你看看這個照片里的車和人,稅務所的,你認識不,最近在附近見過沒?”陳永剛抓緊問事。
“咦,我聽隔壁大毛說,他一個小商店,稅務所的人還來尋事呢,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好像前幾天白天有車在他門口停過一會兒,人下來問過幾句話。你要想了解,你等會問問他,早上可能去進貨了,一會兒就回來了。”胖嫂很熱情。
陳永剛心頭一喜,看來領導讓他多跑跑是對的,要想出成績就得腿勤嘴勤。反正要等人,他友好地問老太太孫子的事。
“老太太剛說的孫子,就是你兒子吧,什么情況啊?”
“唉,我牛娃初中畢業出去打工,原來過年還回來,平常還寫信,人在哪個城市具體干啥我們都知道。過年回來還給老老小小的買東西,挺懂事挺孝順的一個娃。前年夏天突然回來了,問我們要錢,先說是在網上認識一個女朋友,又說他從今往后要干自己的事業了,激動很。嘴里叨叨著,打工人打工人,打工人永遠是人下人。還說,他要活著成為家族傳奇,老了成為民族傳說。還說什么來著?對,要一夜致富,兩夜暴富,三夜成首富。嘴里一套一套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時髦詞兒。我們沒錢給他,他急了罵罵咧咧的,說我們是老腦筋就知道死干傻干,完全不知道社會發展的新形勢。趁我不在家把家里養的豬賣了,揣上錢就跑了。這兩年過年都沒回來。他奶想娃,這狗日的沒良心,小時候白疼了,就是不回來。”胖嫂邊說邊嘆氣。
“那你們知道他在哪里嗎?”
“他往回寫過信,可是信上沒留詳細地址,只寫著廣西南寧,信里留的匯款的存折號。還給隔壁小賣部座機上打過電話,但是怪了,不問家里有事沒,沒說幾句就是要錢。以前打工時還給家里拿錢,這幾年光要錢了,還是大數字,說是他要發展事業。什么球事業,不掙錢光投錢!”陳永剛心里嘆息,這幾年,誰沒被朋友約著去聽過傳銷課啊!他不知道怎么跟胖嫂說,看著那老太太他很猶豫,他估摸著這家的孩子八成是進了傳銷窩了。不說明白吧,他于心不忍。說了呢,這家人能怎么辦?去陌生城市尋人嗎?估計他們自己都沒出過遠門,又沒什么線索。除非這個小伙自己覺悟,回頭是岸。或者他的組織恰巧被公安打擊了。公安局對這種事情也頭大,大城市更難處理。貓抓老鼠,太難了。黑傳銷窩里多數是文化不高的打工族,多少人陷進去了,瘋瘋顛顛的,有些人甚至永遠消失了。
“下回他要打電話來,你讓他回來拿錢。必須人回來親自拿,就說不見人不給,見了人肯定給。等人回來,千萬記住,把人扣住不讓走。”陳永剛給胖嫂出了個主意。但他沒辦法說的太明。如果他們搞明白了非法傳銷,反而整天為兒子提心吊膽,又能怎樣呢?
“這也是個辦法,最起碼讓人見一面。不過不走干啥?現在大小伙子誰呆家里種地啊?”
陳永剛不知如何繼續聊,恰好一陣摩托響,隔壁大毛馱著幾紙箱貨回來了。于是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