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針逐漸變少，小五郎從沒覺得一秒鐘可以如此漫長，一下一下跳動的時間簡直是上帝之手撥弄他的心臟。他也從沒覺得一秒鐘的消失可以如此地快，以至于僅僅一個呼吸，兩秒鐘就消失了。一分鐘過去后，他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雖然每個人都有成為英雄拯救世界的夢想，真到了這個位置小五郎才明白，這樣的選擇簡直比讓他直接死了還難受。

全世界的人，互聯網上，電視機前，各國的情報機構，政府首腦都緊盯著小五郎，看他會作出什么樣的抉擇，這將決定全人類的命運。東京政府已經命令生化部隊緊急出動，企圖封鎖東京澀谷區周圍的交通要道。可由于生化戰平時僅出現在戰爭理論的概念中，上次生化戰還需要追溯到幾十年前的二戰時期，因此倉庫里的生化服大部分都過期了，日本政府被迫緊急向周邊國家求救。美國國務卿以總統在空軍一號為由，拒絕了首相的通話請求。

“我們來個更好玩的吧。天父笑了笑，打了個響指，各類電子熒幕上出現了他的身影，馬上倒計時還有八分鐘，從八分鐘整開始，我會讓這六個城市所在國家的國家元首視頻通訊地址接入大偵探所在的位置，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國家元首們會和我們的大偵探說些什么呢。讓我們大家一起期待吧，開始。”

“尊敬的毛利偵探你好，我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我現在在空軍一號與你通話。我非常理解你此刻艱難抉擇的心情，我希望你能站在全人類的角度和人類文明發展的角度去想想這個問題。與愛人的別離是痛苦的，但您的妻子會在美國億萬人民心中和美利堅的自由女神永存，人們永遠不會忘記她為全人類所作的犧牲和貢獻。”美國總統說。

“時間到，下一個。”天父又切進來一個畫面。

“毛利偵探你好，我是印度總統。我們印度是一個宗教大國，我們相信今生的一切遭遇和苦難都是前世我們欠下的債和來生我們修來的福報。您的妻子這輩子為全人類作出如此大的犧牲，來世她一定會有一個非常非常光明的未來。我們印度的所有人都會為她日夜祈福，為她樹立雕像，日日參拜，感謝她的付出。”

“下一個。”

“毛利小五郎閣下，您好，我是英國首相，非常榮幸能與您通話。英國一直是一個崇尚紳士品格和榮譽的國家，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士，更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但，當全人類的命運在召喚時，紳士是否該像007特工一樣以全人類的未來作為行事準繩，還是希望您作出正確的選擇。”

很快，六位國家元首的發言就依次結束了，無非是讓他站在大多數人的利益上想想這個問題，要不是在電視直播，估計他們早就過來拎著小五郎的領子或者用槍抵著他的腦袋逼他放棄了。

發言結束，世界重歸于平靜，留給小五郎的時間只有兩分鐘了，天父饒有興致地看著小五郎臉上的表情，感覺非常享受。

小五郎看著熒幕上病床上的英理，她一如剛被救出來時那樣，安靜地沉睡著，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看起來無害又柔弱，似乎這世間發生的一切事都再與她無關。小五郎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回想起上次大樓遇險，在槍林彈雨中，英理答應要和自己回家時的場景，想到英理嫁給他那天的場景，英理穿著白色的婚紗，美得像人間圣女。他還想到英理懷小蘭時，已經七個月大了，也要堅持每天早起，給在事務所上班的自己做早飯。自己總常常吐槽她做的飯難吃，其實是想讓她多睡會。再往前和英理一起讀書時，自己傻乎乎地生氣，吃醋時英理總是在一旁哈哈大笑，接著過來主動認錯。

我真蠢，我真蠢，我真蠢。小五郎望著英理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剛才的回憶讓他發現，自己在婚后從來沒有珍惜過和英理在一起的時光，有了小蘭后不久，兩人就開始分居。自己是個粗大條的笨蛋，竟然沒注意到，英理當時是受到威脅不得不搬出去住，還以為她是在和自己賭氣。回想自己這幾年里和英理在一起的時光，竟然寥寥無幾，整天泡在無聊的案件和賽馬上無所事事浪費自己的時光。他現在真的想給自己兩巴掌。

“還有一分鐘，大偵探，想好了沒有。是要你的妻子，還是要下面這些自私的人類。”天父哈哈大笑。

可惡，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該怎么辦，該怎么辦。小五郎抬起頭盯著計時器，他不想讓全人類感染病毒，但他更不想讓英理就這么一直躺在病床上，再也醒不過來。自私地想想，就算他選擇為了救自己的妻子放棄了這些人，那又怎樣，難道那么多科學家，全球那么多聰明的腦袋研究不出破解這種疫苗的方法嗎？如果自己救了他們，誰又救自己的妻子呢。自己的妻子只有一次蘇醒的機會，百萬分之一的機會。全人類有那么多科學家，他們是地球上智慧和能力最頂尖的存在，有他們一定沒問題的。就算到時候世界毀滅了，那也是科學家們的實力不行，跟我有什么關系。就算世界末日，我也要和英里在一起，我要把她摟進我的懷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對，就這么選。

“時間到了，毛利大偵探。”

叮，電子熒幕上的倒計時走完了最后一秒。

“現在，告訴請告訴我答案。”天父說完后，全世界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六十多億人的眼睛盯著小五郎，等待最后的審判。

“我覺得，我應該算是一個合格的對手。”小五郎看著天父。

“哦？”天父皺皺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天使會是有九大天使。我見過的有“失能天使”賁薨，扭曲天使“亞伯汗”，叛逆天使“約瑟芬”，光明天使“帛曳”，絕望天使“烏丸蓮”，黑暗天使“撒旦”。這六個人都被我擊敗了。所以，我毛利小五郎對你來說算是一個稱職的值得尊敬的對手。”小五郎說。

“按照你這么說的話，確實是這樣。我的孩子們確實是被你殺掉了，不過你也幫了我們不少忙，沒有你出現的話，這個計劃不可能實施的這么快，你算是我們計劃的催化劑。”天父說。

“但你卻沒有給予我充分的尊重，一個對于對手真正的尊重。”小五郎說。

“哦，那你意下如何？”天父問。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你所設計的劇本中，你卻分散在互聯網的各個角落，像八爪章魚一樣到處伸展著你的觸角，在這個飛行器里留下一個分身來戲耍我。如果你真的尊重我的話，就把你在互聯網上所有的分身都集合過來，拼成一個完整的你，我要在完整的你面前說出我的選擇，不要像個懦夫一樣留個影子在我面前搖晃。”小五郎說。

“哈哈哈哈。”天父仰天大笑，“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偵探，你總能出其不意地逗人發笑。也罷，我把自己所有的意識都傳輸到這架飛機上，聽聽你的高見，這場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反正我是數字信號，要從這架飛船走的話，一秒鐘就在數萬米開外，你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我的。”

天父說完閉上雙眼，虛擬影像上他雙腿懸空離開地面，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像一個懸浮打坐的佛伽。隨著他口中念念有詞，整個飛船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一道道白色電流從圓環四面八方向虛擬影像的底座傳輸，隨著傳輸圓環不斷增加，天父的虛擬影像變得逐漸清晰起來，皮膚開始顯現和真人一樣的皮膚質感。半分鐘后，他睜開眼，整個人的真實度與站在他面前的小五郎無異了。

“好了，現在完整的我來了，你可以說出你的答案了。我的對手，毛利小五郎偵探。”天父說。

“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的答案，你給我聽清楚。”小五郎深吸一口，雙眼通紅一步步來到天父面前。他看了看滿懷期待的人們，又看看安靜沉睡的英理。

“請停止。請停止這場爆炸。”小五郎堅定地說，雖然他有無比堅定的心想選擇鯨魚爆炸，但如果是英理站在這里，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話，英理也會作出和自己一樣的選擇。而且，那樣醒過來的英理，肯定也不會開心。

小五郎說完后，蹲在天父腳邊哭起來。

“哈哈哈哈。很好，小五郎，我尊重你的選擇。”天父說完后，右手一揮，幾只鯨魚停止了懸浮，開始緩緩飄落。全世界的人們在熒幕上發出歡呼聲。

“你向我證明了人性的光輝之處，大偵探。但可惜你的付出好像并不值得，你看下面這群人，沒人在為你的妻子難過，他們都在為自己能多活幾天而高興，這就是人類的丑陋之處。所以，很遺憾，我不僅讓你得不到你妻子的密碼，我還要讓這些人都沐浴在玫瑰原液的狂歡里。”天父冷冷地笑。

“你要反悔？”小五郎低著頭問。

全世界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后，又一次鴉雀無聲，剛才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像一群吵鬧的鴨子突然被一只無情的大手捏住嗓子。

“反悔又如何，這是我設計的劇本，在這個劇本里我就是神。”天父囂張地笑笑，抬起雙手，準備發動攻擊。

“恐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小五郎低聲說。

只見他大喝一聲，右手猛然召喚液體鎧甲，接著狠狠砸向他右腳下的電子熒幕地板，直接把熒幕砸穿一個大洞，伸手進去捏碎了什么東西，給拽了出來。

“你做了什么？”天父尖叫，平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慌亂的表情。

“從剛才我就一直在找這個東西。”小五郎擦干眼淚站起來，指著扔到地上的黑盒子，它已經被小五郎捏扁了正滋滋冒著白煙，“這就是你用來傳輸數據的網絡交換器吧。在你傳輸意識進來的時候，我通過一遍遍掃描光纜分布線路圖，終于找到了這個家伙。我當然知道數字傳輸信號非常快，所以，只好在你麻痹大意的時候，盡量接近你，一擊搗毀這個家伙。我知道這個計劃非常冒險，一旦失敗，你就會像不死的鬼影一樣藏到互聯網的各個角落，到時候就再也沒辦法限制住你了。現在好了，你被困在了這架飛機里了，很遺憾天父，你再也不能害人了。”

“哈哈哈。”天父聽完小五郎說的話以后癲狂大笑，足足笑了有半分鐘，“高，實在是高，大偵探不愧是大偵探。但你忘了一件事，我害不了別人，我還能害你啊。”

說完后，小五郎感覺一陣巨大的沖擊力突然襲來，自己被狠狠地拍到地板上。

“這個飛船沒有升降桿，也沒有控制艙，全權由我的意識操控。現在準備跟我一起遨游太空，迎接最后的滅亡吧。哈哈哈哈。”天父癲狂地揮舞著雙手，船艙里播放器響起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在全世界的人注視下，藍鯨魚越飛越快，越飛越高，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小五郎抵抗著巨大的沖擊力，艱難地雙手撐地，試圖直起身子，但他失敗了。

小五郎又試著彎曲膝蓋，從爬著慢慢向跪坐的姿勢轉換，企圖用膝蓋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后再站起來。

“別費勁了大偵探，我們馬上就到一萬米的高空了，那個地方沒有氧氣，很快你就會缺氧而死了。而我，我是虛擬人，我會一直活下去，只要飛船飛出外太空，沖破地球逃逸速度，身為電子人的我，可以一直遨游在無邊無際的宇宙里，伴隨著你的尸體。對了，人在外太空的真空環境下，由于沒有細菌，尸體是不會腐爛的。也就是說，你會和我一起，我們乘坐藍鯨，在宇宙中遨游幾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我們可以一起看恒星，行星，彗星，我們可以穿越銀河，觸摸引力波。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很激動。”天父興奮的手舞足蹈，“哦，我忘了，到時候你就是一具干尸了，所以你什么都看不見，也什么感覺都不會有，抱歉。我的錯。”

小五郎終于踉蹌著站了起來，飛船這時已經上升到萬米高空，稀薄的氧氣，讓他感覺呼吸困難，好像肺部被壓上一個沙袋，再怎么快速喘息，都供氧不足。他試著召喚液體戰甲。

咣當一聲，小五郎穿上液體戰甲后直接跪到地上。就像博士說的那樣，液體金屬是依附于細胞存在的，供氧量的缺失讓戰甲加重了身體的負擔。小五郎跪在地板上支撐身體的體重，大口大口呼吸，他現在每向前一步，都需要停下來喘口氣，就像一條離開水面的魚，窒息又無力。

“別費力氣了大偵探，再有一分鐘，我們就要飛出太空了，那時你就一點空氣都沒有了，現在享受你生命的最后一分鐘吧。”天父說。

小五郎不答話，艱難地跪著向前爬去，他一步一步爬行到剛才被擊穿的洞口，試圖探頭進去看看洞口里有沒有什么別的逃生通道。

“我說，別浪費時間了，大偵探，你聽不懂嗎？”天父說完后，意念控制藍鯨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轉，咣，小五郎又被摔回原來的位置上。

“還有三十秒，大偵探，哈哈哈。”天父雙手揮舞，充當起交響樂的指揮家。

我不能放棄，我不能放棄，小五郎迷迷糊糊張開眼，看著戰甲上因失溫結成的冰晶。英理還在等著我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去照顧她，照顧她一輩子。哪怕她一直躺在床上不會再醒來，我就照顧她一輩子。

小五郎掙扎著重新站起來。

“很遺憾，你永遠都去不了外太空。”小五郎說。

“你說什么？音樂聲太大了，我沒聽見。”天父一揮手，交響樂停下來。

英理，我來啦。小五郎身上忽然涌出一股力量，他拼盡全身力氣向前助跑，快點，再快點，再跑快點。穿過天父的虛擬影像后，他感覺身體已經疲憊到極點。混蛋，不能倒下，接著跑，接著跑。小五郎又緊著向前小跑了十幾步，接著猛地向前一躍。

嘩啦。小五郎撞破鯨魚嘴巴部分的電子熒幕墻飛了出來。他趴在地上的時候，一直在回想飛船最薄弱的地方，試圖用液體金屬和自身的加速度撞出一個逃生通道來。

“你永遠別想再害人了。”小五郎在撞出飛機開始自由落體下墜的一瞬間，對準藍鯨的尾翼拋出自爆模式的高溫鋼筆。

轟隆，藍鯨的尾翼爆炸了，接著引發一系列連環爆炸，這艘飛行器被炸毀了。

強烈的沖擊波，讓小五郎在空中翻滾了幾個來回，才重新調整好下降的姿勢。現在的形勢可以說非常嚴峻，原本按照自由落體的速度，摔到地上自己就沒什么存活機會。現在被爆炸的沖擊波施加了一波重力加速度，生存幾率就更渺茫了，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呼呼的風聲，回響在小五郎耳邊。

天父離開后互聯網已恢復正常，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小五郎急速下墜的身形，他就像一只在高空被折斷翅膀的老鷹。

怎么辦，怎么辦，想辦法，快想辦法。小五郎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地面，拼命催動身上的液態金屬和腦芯片，看能不能想出什么辦法。突然，液體金屬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力，高頻波浪式的力，正是這種力拉扯小五郎急速下墜，小五郎閉上眼睛，不再看周圍的景物，讓意識驅動液體金屬去全身心地感受這種力，去迎合它，感受它的頻率。

根據腦芯片顯示，這種力是地球的磁場力。如果像電磁手套那樣呢。小五郎心想，隨后他讓液態金屬感受完頻率后，以相同的頻率反向共振。

吹在臉上的風不那么急了，說明速度在減慢，有效果。小五郎興奮地睜開眼。

他逐步提高共振頻率，自己下降的速度也就越來越慢，在共振上升到一定頻次時，他懸浮在了空中。這一刻，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是超級英雄。

摸索出共振頻率規則后，小五郎緩緩降落，重新回落到東京澀谷十字路口的地面。

當他平安降落的那一瞬間，全世界人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人們為這位拯救了世界的超級英雄平安歸來歡呼喝彩。

小五郎看著電子熒幕上人們歡呼的笑臉，心中泛起無盡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