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一點點地消耗。

丁至東不斷逼近。

在后方，丁至東發出了桀桀怪笑。仿佛他已經預料到了，一刻鐘后三人倒在他爪下的模樣。

許缺心緒有些不平靜。

倒在血泊下的祁守文、張浩。

像一堆螻蟻般被修行者虐殺的客棧客官和掌柜。

明明是十分鮮活的生命，為何會像斷線風箏一樣，無牽無掛，沒有寄托地倒在哪里呢？

哦，因為他們弱，他們沒有實力。

難道修行者真的可以高高在上，胡作非為嗎？

他咬了咬牙齒。

在身旁兩人的驚訝目光中，念念有詞道：“從今天開始，你名喚守正劍。”

這把劍是他的父親賜予他的，他父親將它命名為逍遙劍，希冀許缺能痛痛快快、逍遙自在的過完這輩子。

事實上，許缺也是這么想的。

問道逍遙，肆意人生，誰不想啊？

“前方險峰擋道，何應？”

“不若歸去。”

“可局勢不由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豈是想歸去就歸去的？”

那天夜啼大帝的話又在許缺的耳邊響起。

局勢不由人，豈是想退就退的？

沒有力量，就干不得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力量，就無法保護自己想保護、要保護的人！

許缺眼中精芒爆閃，似有明悟。

一劍斬平世間不平事！

飛揚大帝說過的話，在他的心中閃過。

他只感覺一股子熱氣在胸口凝結，似要噴發而出。

俠之大者，為民為國...

于是許缺心中的仙氣退散，仁氣涌了上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不自覺的念出前世張載說過的話。

茫茫間，他感覺自己的心中的一道屏障打破了。

許缺的劍，從出世劍，轉為了入世劍！

這是所堅持大道的轉變，對于一個修士的影響是很大的。

然而幸好許缺不過是蓄氣境界，而非高階修士，若是到了問道境，自己的大道被自己質疑，那么則會陷入彷徨，難以寸進。

簡單來說，就是道心失衡。

就好像那夜啼的投影一般，他不是一般的投影，而是被本體斬落的人性，斬落的彷徨。

這樣確實能消除疑慮，對自己大道的疑慮，但也讓自己的道心變得不完整...

就是如此，夜啼都不愿更換大道，走另外一條道，可見更換大道的危險！

即使許缺修為低，年齡小，更換大道也是一個很危險的事情。

天人交戰中，他的內心彷徨，充滿了焦慮。

許多記憶，許多觀點，許多話語，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

有他前世的記憶，有他今世的。

有他參加中考時的彷徨，有塵埃落定時的淡然。

有劍道爭雄時的豪氣凌云，還有同張宇橋上賞月的怡然欣喜。

有孔孟的入世，老莊的出世。

有墨子的以義理天下，有韓非的以法治天下。

一道若有若無的嘆息聲充斥在他的頭腦中。

余音裊裊。

許缺的眼前黑成一片，只剩下符咒在趨使、帶動他繼續飛行，但是速度慢下來些許，丁至東緊追不舍。

最多三分鐘，他就要被這可怕的血羅剎抓到！

他的腦海中，記憶碎成了一片片碎片，他一點一點，將它們抓起，拼湊。

漸漸地，他感覺自己體內的真氣不斷地增強，不斷地增強，似乎要突破那道瓶頸，那道門檻。

問心的門檻。

許缺一直壓抑，一直不敢晉升，原因就在這里！

因為他，沒有找到真正適合自己，真正自己心有所屬的道。

原來那條，那條出世之道，那條逍遙隨意之道，看似符合他，實際若是他沿著那條道走，成就會非常有限！

即使他裝的十分像，扮演地十分像，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是適合這條道的人了。

然而那天和張宇的談話，他無意中說出的那句：“惡吏欺人。”

那無意中提起的“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

讓他真正明白了，對于這昏暗的世道，對于修行者的蠻橫壓迫，逃避，根本不是他想要的選擇！

他上輩子喜好武俠小說，心頭自然有一股俠氣在。

憑什么，我練了大帝劍法，就要被人追殺？狼狽不堪？

憑什么，修行者就可以高高在上，肆意殺戮？

我不服！

“心不靜，便有痕。”這是楊無鋒當時給他的提醒。

作為師傅，他當然看出了自己徒弟的彷徨。

但他沒有點明。

因為他不是許缺，不能代替許缺為他選擇道路。

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許缺自己傾向的，到底是那條道。

所以只能這般提點他，讓他知曉自己內心存在的問題。

似是而非間，許缺邁出了那一步。

問心！

他本身已經提前渡過問心之劫，是故無需再渡。

斬我天劫，再加上這般的彷徨求索。

許缺已經經歷過了問心境修士所必須經歷的最難的兩道考驗。

他真正做出了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那條道，那條他心中的道。

絕大多數問心修士，無法找到自己的道，無法真正戰勝自己，所以只能停留在問心。

或者憑借天賦，能一路沖上化神，但是因為對自己大道的迷茫，無法寸進。

比如那歐陽修長老，年逾九十，在五十歲化神，卻在化神初期停留了四十年！

剛剛邁入問心境，就達到了問心后期！

“小許！你還愣著干什么？快加速，快加速啊！”顧耀揚聲嘶力竭的吶喊著。

因為那血羅剎丁至東的手掌，離許缺不過咫尺之遙了！

然而，在這生死存亡，千鈞一發的一刻，許缺停止了催動符咒。

“劍來。隨我征戰。”他伸手，身后的劍飛到了他的手上。

“你們走，我來拖住他。”這符咒不過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了，長此以往，必然會被抓住。

不若留住自己來斷后。

“小許！你逞什么強？我們一起...”顧耀揚剛要沖來，就被一旁的曲靈風打暈了過去。

“保重。”他向許缺做了一個輯。

他知道許缺突破到了問心，且已經超過了自己。

他知道，此時此刻，只有逃，保住更多人，才不算辜負了許缺的心意。

他帶著顧耀揚，化作一道長虹，向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