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朝歌寒夜燼

暮色，是潑在朝歌城頭的一盆冷墨。

濃重、粘稠，帶著鐵銹和某種腐朽甜香的氣息，沉甸甸地壓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陳玄，或者說，此刻占據(jù)著這具名為“姜山”的軀殼的靈魂，就在這片濃墨里醒來。

意識像是從萬丈冰窟里打撈上來，每一寸都浸透了刺骨的寒。劇烈的疼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他頭顱里瘋狂攪動。喉嚨里堵著腥甜的鐵銹味，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視線模糊，只有冰冷的石板地面在搖曳的油燈殘光里，扭曲成一片片昏黃的、絕望的色塊。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瀕危…靈魂融合不穩(wěn)定…外部威脅逼近…】

【封神系統(tǒng)激活…綁定中…10%…50%…100%…綁定成功！】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金屬音，突兀地在他顱腔內(nèi)炸開，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蓋過了肉體的痛楚。不是耳朵聽到的，是直接烙印在意識深處。

陳玄——現(xiàn)在該叫姜山了——瞳孔驟然收縮。

系統(tǒng)？封神？瀕危？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沖撞著他屬于現(xiàn)代的靈魂。屬于“姜山”的短暫人生：一個朝歌城底層掙扎的、無父無母的孤兒，因為撞破某個權(quán)貴子弟的隱秘勾當，被一群打手堵在這條骯臟的死胡同里，像破麻袋一樣被毆打，直至咽氣。而屬于“陳玄”的二十多年人生：鋼筋水泥的叢林，明亮的屏幕，便捷卻麻木的生活……

兩個靈魂的碎片在劇烈的痛苦中強行糅合，撕裂又粘合，帶來一種靈魂層面的惡心眩暈。

【新手任務發(fā)布：絕境求生】

【目標：擊殺“鬣狗妖”（低階妖物 x1）】

【時限：一炷香】

【獎勵：《混元訣》引氣篇（凡品）、生存點數(shù) x10】

【失敗懲罰：抹殺（靈魂湮滅）】

冰冷的提示帶著森然死意，將姜山從混亂中狠狠拽回現(xiàn)實。抹殺！兩個冰冷的字眼，比胸口的劇痛更讓他遍體生寒。

他掙扎著，試圖撐起身體。手肘碰到冰冷的石壁，一股鉆心的疼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低頭看去，身上那件粗麻葛衣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污泥和暗褐色的血塊。肋骨可能斷了一兩根，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鈍刀在刮。

“嗬…嗬…”粗重的喘息和拖沓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股濃烈的、如同腐爛尸骸般的腥臊惡臭，從巷口幽深的黑暗里傳來。

來了！

姜山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不再是屏幕前指點江山的看客，而是砧板上即將被撕碎的魚肉。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咬緊牙關(guān)，劇痛似乎都被這極致的恐懼暫時壓了下去。目光在潮濕骯臟的地面瘋狂掃視。

石頭？太鈍！木棍？太脆！

就在那令人作嘔的喘息聲逼近到幾乎能噴到臉上熱氣的距離時，一點黯淡的金屬反光刺入姜山的眼簾——半截埋在污泥里的、銹跡斑斑的斷匕！

【目標鎖定：“鬣狗妖”（低階）。特性：嗜血，嗅覺靈敏，力量速度遠超常人，畏火（微弱）。】系統(tǒng)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審判鐘聲。

來不及思考！姜山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如同瀕死的野獸發(fā)出無聲的嘶吼，猛地向前一撲！污泥四濺，冰冷的、粗糙的金屬柄被他死死攥在掌心，那粗糙的觸感硌得他生疼，卻帶來一絲微弱的、近乎虛幻的安全感。

他蜷縮著，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墻角，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每一次跳動都震得他眼前發(fā)黑。濃烈的腥臊味幾乎讓他窒息。

黑暗蠕動，一個佝僂的、覆蓋著骯臟硬毛的身影出現(xiàn)在巷口微弱的光線下。它像人一樣直立，但頭顱卻扭曲成鬣狗的形態(tài)，獠牙外翻，粘稠的涎水順著嘴角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腥臭的坑洞。那雙渾濁發(fā)黃的眼珠，在黑暗中閃爍著貪婪而殘忍的幽光，死死鎖定了墻角蜷縮的“獵物”。

它低吼一聲，帶著捕獵者的戲謔，不緊不慢地逼近。每一步，都踏在姜山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跑？這殘破的身體連站直都困難！

喊？深更半夜的朝歌死巷，喊破喉嚨也只會引來更多的“東西”！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頭頂。難道剛穿越，就要成為這怪物口中的血食？陳玄的記憶碎片里那些燈紅酒綠、那些庸碌卻安全的日常，此刻成了最殘忍的諷刺。

不！我不能死！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合著陳玄的不甘與姜山求生欲的火焰，猛地從絕望的灰燼中騰起！

就在鬣狗妖的利爪帶著腥風，即將撕裂他喉嚨的瞬間——

“就是現(xiàn)在！”

姜山心中狂吼，身體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潛能！他沒有選擇格擋那致命的利爪，而是用盡全身力氣，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鬣狗妖相對柔軟、毫無防備的腰腹猛撞過去！同時，那柄銹跡斑斑的斷匕，被他反手握著，用盡畢生的力氣和決絕，狠狠向上捅去！

噗嗤！

一種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皮革又穿透血肉的悶響！

滾燙、腥臭、粘稠的液體如同噴泉般濺射出來，糊了姜山滿臉滿身。鬣狗妖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凄厲慘嚎，那聲音不似人也不似獸，充滿了痛苦和暴怒！它鋒利的爪子本能地胡亂揮下，狠狠抓在姜山的肩頭！

“呃啊——！”

劇痛讓姜山眼前一黑，感覺肩胛骨都要被撕裂！但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滲出血來！他知道，此刻松手，必死無疑！

他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扭動插在鬣狗妖腹中的斷匕！攪動！再攪動！溫熱的、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污血汩汩涌出，浸透了他緊握匕首的手，也浸透了他殘破的衣襟。

鬣狗妖的掙扎越來越弱，慘嚎變成了嗬嗬的漏風聲。最終，那龐大的、散發(fā)著惡臭的身軀轟然倒地，壓在了姜山身上，腥臭的污血幾乎將他淹沒。

【目標“鬣狗妖”已擊殺。新手任務完成。】

【獎勵發(fā)放：《混元訣》引氣篇（凡品）已注入識海。生存點數(shù) x10。】

【警告：失血過多，內(nèi)臟受損，生命體征急速下降…建議立即處理傷勢…】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卻無法驅(qū)散姜山此刻的虛弱和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憊。他躺在冰冷的污泥和腥臭的妖血里，壓在沉重的尸體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肩頭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肋骨更是如同斷掉的枯枝，每一次起伏都帶來鉆心的折磨。

汗水、血水、污泥混在一起，糊住了他的眼睛。他費力地抬起還能動的那只手，抹開臉上的污穢。

頭頂，是朝歌城被高墻切割成狹窄縫隙的、灰蒙蒙的夜空。沒有星星，只有濃厚的、壓抑的鉛云。冰冷的夜風灌進巷子，帶走他身上最后一絲暖意，凍得他瑟瑟發(fā)抖。

他活下來了。

用最原始、最野蠻、最慘烈的方式，在這洪荒世界的第一夜，從妖物的爪牙下，搶回了一條命。

但這活下來的感覺，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后怕。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妖物特有的腥臊，時刻提醒著他這個世界的殘酷。這具身體殘破不堪，疼痛如同跗骨之蛆。

“嗬…嗬…”姜山艱難地喘息著，意識因為失血和劇痛開始模糊。系統(tǒng)的存在像一根冰冷的救命稻草，又像一個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那所謂的《混元訣》引氣篇的信息碎片在識海里沉浮，他卻連集中精神去感知的力氣都沒有。

活下去…僅僅是活下去，就這么難嗎？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溫柔地、無可抗拒地包裹上來，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沉寂。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邊緣，巷口那微弱的光線似乎被什么遮擋了一下。

一個纖細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小鹿，出現(xiàn)在巷口昏黃的光暈里。她的衣衫有些凌亂，露出一小片瑩白的肩頭，在污濁的環(huán)境中顯得異常刺眼。那雙抬起的眼眸，盛滿了驚惶未定的恐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但最深處，卻有一抹未被這污濁黑夜完全吞噬的、驚鹿般的純真。

她似乎是被這里的血腥和動靜吸引，又像是慌不擇路地逃到了這里。

【關(guān)鍵人物鎖定：蘇妲己（魂魄未泯）。狀態(tài)：極度驚恐。關(guān)聯(lián)未來重大因果線。建議接觸。】系統(tǒng)冰冷的聲音，再次帶著一絲奇異的波動響起。

蘇妲己？

姜山模糊的視野捕捉到那張臉，心頭猛地一震。這個名字，如同一個驚雷，在他混亂的意識里炸開一絲清明。封神演義…禍國妖妃…九尾狐…

是她？她怎么會在這里？看起來…如此狼狽無助？

少女的目光驚恐地掃過巷子里修羅場般的景象——鬣狗妖龐大的尸體，滿地粘稠的污血，以及那個被壓在尸體下、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正死死盯著她的青年。

她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又停住了。也許是姜山眼中那尚未褪盡的、野獸般的求生兇光，混合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茫然，觸動了她心底某根同樣緊繃的弦。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夜風嗚咽著卷過死寂的巷子，帶來遠處更夫模糊的梆子聲，更添幾分凄惶。

少女的貝齒死死咬住下唇，似乎在經(jīng)歷著激烈的內(nèi)心掙扎。恐懼讓她想立刻逃離這血腥之地，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絕望，又讓她遲疑了。

終于，她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顫抖著伸出手，不是求救，而是飛快地從自己有些散亂的發(fā)髻上，拔下了一支素色的玉簪。那簪子通體溫潤，樣式簡單，卻在昏暗中流轉(zhuǎn)著一抹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柔光。

她不敢靠近，只是用盡力氣，將那支還帶著她體溫和一絲若有若無幽香的玉簪，朝著姜山的方向，遠遠地拋了過來。

玉簪落在姜山手邊不遠處的污泥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快走……”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和極度的恐懼，“它們…會回來的…這里…很危險…”

說完，她像是用盡了所有勇氣，猛地轉(zhuǎn)身，纖細的身影如同受驚的蝶，慌亂地投入巷口外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巷子里，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沉重的妖尸，和躺在冰冷污泥里、瀕臨昏迷的姜山。

他艱難地移動還能動的手指，一點點，一點點地，夠向那支落在污泥中的玉簪。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溫潤的玉質(zhì)。

一絲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順著冰冷的指尖，悄然流入了姜山幾乎凍僵的心臟。那暖意如此微弱，卻像寒夜荒野中唯一搖曳的、隨時可能熄滅的星火。

他緊緊攥住了那支簪子，仿佛攥住了這洪荒黑夜中，第一縷微弱的暖意。也攥住了，一段糾纏不清、撕心裂肺的因果開端。

【獲得關(guān)鍵物品：蘇妲己的玉簪（承載微弱氣運與未泯善念）。】

【生存點數(shù)自動扣除 x1，啟動緊急生命維持…傷勢惡化暫緩…】

系統(tǒng)的提示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姜山握著玉簪，意識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身體冰冷，疼痛依舊，但掌心那一點微弱的暖意，卻成了這片絕望深淵里，唯一真實的錨點。

朝歌城的夜，依舊寒冷徹骨。而屬于姜山的掙扎求生之路，才剛剛在血與泥中，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