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巨款豪賭
- 凡爾納科幻經典(三)
- (法)儒勒·凡爾納
- 6106字
- 2021-05-31 09:42:19
八十天環游地球
伯靈頓花園薩維爾街7號,原本是為英國增光的偉大演說家謝立丹先生的住宅。在他去世多年后的1872年,一位名叫菲萊亞·福柯的先生住進了這所房子。
福柯先生是個地道的英國人,但是不是土生土長的倫敦人無人知曉。因為倫敦的交易所、銀行從來見不到他的身影,也沒在城里哪間商行見過他,更沒聽說過以他名字命名的船。
當時英國的首都遍布著各種各樣的協會團體,但是福柯先生與之鮮有關聯,他只是改良俱樂部的會員。假如有人對這樣一位神秘的紳士居然能夠加入如此榮耀的協會感到吃驚的話,得到的回答僅僅是福柯先生是通過巴林兄弟引薦的在巴林銀行福柯先生有賬戶,且賬面始終有存款,他開的支票總是照單即付,信譽良好。
這位福柯先生是個富翁嗎?當然是。可他是怎樣擁有如此多的財產呢?這件事就連消息最靈通的人也說不出個究竟來,只有福柯先生自己最清楚。
福柯先生從來不揮霍浪費,但也不小氣吝嗇。無論什么地方,有什么公益或慈善事業缺少經費,他總是不聲不響地拿出錢來,甚至捐了錢,還不讓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是一位最不善于交際的人,講話不多,這種性格為他增添了很多神秘感。
福柯先生出外旅行過嗎?很有可能,因為沒有人像他那樣熟悉世界地圖。無論多么偏僻的地方,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仿佛他長了千里眼一般。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應該是一個云游四方的人,至少在精神上是這樣。
不管怎樣,有一件事卻是十分肯定的:多年以來,福柯先生沒有離開過倫敦。人們除了看見他每天經過那條筆直的馬路從家里到改良俱樂部去以外,沒有人能說在任何其他地方曾經看見過他。
福柯先生唯一的愛好就是看報和打惠斯特紙牌,且贏多輸少,贏的錢也從不落入自己的腰包,而是大部分用在他的慈善預算中。還有一點需要說明,福柯先生打惠斯特紙牌純粹是為玩而玩。玩牌對他來說是一場戰斗和對困難的挑戰。
眾所周知,福柯先生沒有家室,也沒有親戚朋友。他一個人住在薩維爾街的家里,沒有任何人進過他的家,因此他家里的情況無人知曉。他每天在改良俱樂部按時準點用午餐和晚餐,使用固定的餐廳和餐桌。他從不帶會友回家,也從不邀請外客,晚上12點準時回家睡覺。
福柯先生每天在家里的時間有10小時,他或是睡覺或是梳洗。他在改良俱樂部即便活動活動,也準是在那鋪著鑲花地板的過廳里或是回廊上踱踱方步。如果說在這樣的條件下生活的人是怪人,那么應該承認這種古怪也有他的優點。
福柯先生在薩維爾街的住宅雖然不算富麗堂皇,但卻相當舒適。由于他生活習慣一成不變,仆人做事也就相對簡單。不過,福柯先生要求他唯一的仆人必須準時準點、一絲不茍地做事。
就在10月2日那一天,福柯先生辭退了他的仆人伏爾特,辭退他的原因是:他本應該給福柯先生送來86華氏度剃胡子用的熱水,但送來的卻是84華氏度的熱水。現在伏爾特正在等候來接替他的新仆人,新仆人應該在11時至12時30分之間來。福柯先生四平八穩地坐在安樂椅上,全神貫注地看著掛鐘指針在移動。
按照福柯先生每天的習慣,鐘一敲11時30分,他就會離家到改良俱樂部去。就在這時,有人敲小客廳的門,福柯先生就在客廳里。伏爾特走進來,向福柯先生說道:“先生,新仆人已經到了。”一個30來歲的小伙子進來后向福柯先生行了個禮。這個小伙子是法國人,外號叫萬事通。
“你是法國人嗎?你的名字叫約翰?”福柯先生問道。
“我叫洛旺,我有個外號叫萬事通。”新來的仆人回答說,“先生,我以前干過多種工作,做過闖江湖的歌手,當過馬戲班的演員。后來,為了使我的才能更好的發揮作用,我又當過體育教練。最后,我在巴黎當消防隊班長,在這一段經歷中,我成功救過幾場驚險的火災。”
“我離開法國已經有五年的時間了,因為我想嘗嘗當管家的滋味,所以才在英國當親隨傭人。現在我處于失業狀態,知道您是最講究準確、最愛安靜的人,所以就上您這兒來了,希望能在您府上安安靜靜地吃碗安穩飯,希望能忘記以往的一切,包括我這個外號萬事通……”
“萬事通這個外號我很喜歡,”福柯先生回答說,“你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了,了解了不少有關你的消息。你知道在我這里干活的條件嗎?”
“知道,先生。”
“很好,你的表現在是幾點?”
“11時22分。”萬事通從小口袋里掏出一只大銀表,回答道。
“你的表慢了。”福柯先生說。
“先生,您別見怪,我表的時間應該是準確的。”
“你的表慢了4分鐘。沒關系,你只要記住相差的時間就好了。那么,從現在開始,也就是1872年10月2日星期三上午11時26分,你就是我的仆人了。”說完,福柯先生留下他就出門了。
現在房子里只剩下萬事通一個人了,剛才在和福柯先生交談的短短時間里,萬事通仔細地打量了他的新東家福柯先生。福柯先生大約有40歲,面容英氣高貴、身材高大,雖然有點胖,但風度翩翩。
從福柯先生日常生活來看,人們有一種印象,覺得這位紳士的一舉一動都不偏不倚,恰如其分。福柯先生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就連走路和行動都精打細算。他從不多走半步,從不無緣無故地多看天花板一眼,從不做一個多余的動作。人們從未見他激動過或驚慌過。
不過,人們很難理解這個孤獨地生活著、幾乎與世隔絕的人。當然福柯先生也明白生活中必須與人交往,可是交往容易耽誤事,所以他選擇了不與任何人交往。
萬事通不是那種目空一切的人,而是個很正派的大小伙子。他的相貌很討人喜歡。圓圓的腦袋使人有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真是個殷勤而又溫和的家伙。萬事通身材魁梧,膀大腰圓,肌肉結實,年輕時的鍛煉造就出他強壯的體魄。
人們一想到萬事通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性格,就會認為他跟福柯先生的脾氣合不來。萬事通在倫敦的五年里,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東家,一直東奔西走地過著流浪生活,現在他很希望能穩定下來。
他得知福柯先生生活很有規律,于是他毛遂自薦,居然被福柯先生接受了。當11時30分敲過之后,偌大的住宅里只剩下萬事通一個人。萬事通馬上開始把整個住宅巡視一番,從地窖到閣樓處處都跑遍了。這幢房子不僅整齊、清潔、莊嚴、樸素,而且非常舒適方便。萬事通對眼前的一切非常滿意。
萬事通很容易地在三樓找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十分合乎他的心意。房間里的電鈴和傳話筒可以與地下室和二樓的各個房間保持聯系。壁爐上有一個電動掛鐘,它所示的時間與福柯先生臥室的完全一致。
“總算找到合適的東家了!”萬事通自言自語道。萬事通在掛鐘頂上看到了一張日程工作表,上面包含了他每天的工作項目,比如8時23分送茶和烤面包,9時36分送刮胡子的熱水。萬事通高高興興地把這張工作表仔細琢磨了一番,并把各種該做的事都牢牢地記在心上。
福柯先生的衣柜里裝得滿滿的,而且每件衣服都標有按序排列的號碼,這些號碼登記在取存衣物的本子上。登記本上還寫明了穿這些衣物的時間,鞋子也是按照同樣的方法進行。
房子里沒有藏書室,也許它對福柯先生來說用處不大,因為改良俱樂部里有兩個可供使用的圖書館。同時,整座房子里沒有一件武器。在福柯先生的臥室里面有個保險柜,制造得非常堅固。可以看出,這里的一切都表明了福柯先生好靜的性格。
當萬事通把房子仔仔細細地察看一番之后,情不自禁地搓著雙手,左一遍右一遍地說:“這正是我要找的理想工作啊!福柯先生和我一定能合得來。他是一個不愛出去走動的人,做事情一板一眼就像一架機器!哈哈,伺候一架機器,我是沒有什么可抱怨的。”
話說回來,福柯先生在11時30分的時候,準時離開薩維爾街的住宅,他的右腳在左腳前移動了575下,左腳在右腳前移動了576下,然后就到達了改良俱樂部。
福柯先生徑直來到餐廳,他來到老位子上坐下來,餐具已經擺好了。這頓午餐很豐富:一盤小吃,一盤加上等辣醬油的烹魚塊,一盤深紅色的烤牛肉配著香大黃和青醋栗果,另外還有一塊干奶酪。午餐后,這里還有俱樂部專門采制的上等茶。
在差13分鐘到13時的時候,福柯先生從餐廳起身走向大廳。那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裝飾著許多繪畫。在大客廳里,侍者送來一份新的《泰晤士報》。福柯先生開始看這份報紙,一直要看到15時45分,接著福柯先生再看剛到的《標準報》,這樣一直看到吃晚飯時間。
晚飯的內容和午餐一樣,只是多加了一道上等的英國蜜餞果品而已。18時差20分,福柯先生又回到大廳,專心致志地閱讀《每日晨報》。大約過半小時,大廳里聚集了不少改良俱樂部的會員,他們是福柯先生的老牌友,個個名聲赫赫,在這個實業界和金融界巨頭薈萃的俱樂部里他們都是出類拔萃之輩。
其中包括工程師安德列·思徒亞特,銀行家約翰·蘇萊旺和薩姆·佛朗丹,啤酒商托馬斯·弗拉涅以及英國國家銀行董事會董事葛迪·埃拉夫。
“喂,埃拉夫先生”弗拉涅問,“這件盜竊案到底怎么樣了?”
“這還用問嗎?”思徒亞特插嘴說,“還不是銀行賠幾個錢算了!”
“我的看法和你的可不一樣。”埃拉夫說,“我想我們會逮住這個賊的,警察廳已經在所有重要的進出港口布置了許多能干的警探。依我看,這位梁上君子要想逃脫警探的手掌,那是相當困難的。”
“那么,已經掌握了罪犯的體貌特征了嗎?”思徒亞特問。
“首先,他不是個小偷。”埃拉夫一本正經地說。
“怎么可能不是小偷?詐取了五萬英鎊還不算賊嗎?”
“不是。”埃拉夫回答。
“難道他是個實業家?”蘇萊旺問道。
“《每日晨報》說他是個紳士。”
這話正出自福柯先生之口,他從報紙里探出頭來,向大家致意,大伙也都相應還禮。
他們談到的事情正是聯合王國各種報紙爭辯得熱火朝天的問題。這事發生在幾天前,也就是9月29日,在英國國家銀行總出納員的小柜臺上,一大沓價值五萬英鎊的鈔票,竟被人偷走了。
銀行董事埃拉夫先生向那些認為這件盜竊案發生得太容易而感到驚奇的人們作了一番解釋,他說:“那時,出納員正在忙著記一筆三先令六便士的收款賬,他的眼睛當然不可能處處都看到。”
這里要做一下說明,這個大名鼎鼎的英國國家銀行特別尊重顧客的人格,不設警衛,也沒有雇用看門人和設置柵欄。金銀鈔票隨意放置,任何顧客都有機會順手牽羊,誰也不會懷疑顧客的誠實度。
有位對英國習慣十分熟悉的觀察家曾這樣說:有一天,在英國國家銀行的一個大廳里,他好奇地想把一塊七八斤重的金塊看個究竟,于是走上前去。當時,這塊金子就放在出納員的小柜臺上,他拿起這塊金子,看了以后就傳給了別人。過了半小時,這塊金子才回到原來的地方,而在這半個小時里,出納員連頭也沒抬一下。
但是在9月29日這一天,情況終于發生了變化,一沓鈔票不翼而飛。直到晚上關門的時間,這筆鈔票也沒人歸還,英國國家銀行不得不將這筆巨款記入損益賬里。被證實這是一件盜竊案后,一批精明能干的警探就被派往主要港口。如果破案成功,他們可以獲得2000英鎊的獎金,還要加上追回贓款的百分之五作為報酬。
于是《每日晨報》上出現了和大多數人們一樣的設想:“作此案者,絕非英國現有任何賊團的成員。9月29日,在付款大廳即盜竊案發生的現場,曾有一位衣冠楚楚、氣派文雅的紳士徘徊良久。根據調查結果,已相當準確地掌握了這個人的外貌特征,并已及時通知英國及歐洲大陸所有警探。”
這個案件已經成為倫敦乃至整個英國的頭條新聞,人們議論紛紛,因此,改良俱樂部的會員們爭論同樣的問題也就沒什么奇怪的了,更何況國家銀行董事會的董事就在他們中間呢。
埃拉夫先生確信能夠偵察出結果來,他認為這筆豐厚的獎金會大大鼓舞警探們的熱情。但他的會友思徒亞特卻沒有這種信心。于是,這些紳士們只好繼續爭辯下去了。
他們圍坐在牌桌的四周,思徒亞特坐在弗拉涅的對面,佛朗丹坐在福柯的對面。在打紙牌的時候,他們不說話,每次等到每局結束的時候,中斷了的爭論又會重新熱烈地展開。
“我想這個小偷是個機靈人,他的運氣很好!”思徒亞特說道。
“你說什么呢?”埃拉夫回答說,“沒有地方可以容他藏身的。”
“不可能!”
“你說他能往哪逃?”
“這個我不知道,”思徒亞特說,“可是,地球大著呢!”
“這可是老話了。”福柯先生低聲說,接著他把洗好的牌遞給弗拉涅:“輪到您發牌了。”
開始打牌了,爭論暫時停止,可是不久又由思徒亞特挑起來了:“怎么可以說是老話呢?難道地球縮小了嗎?”
“我同意福柯先生的看法,地球是縮小了。”埃拉夫說,“如今環游地球一周,比起100年前,速度要加快10倍!這就使我們所談的這件案子破案的速度加快了。”
“如果這樣說,那個小偷逃跑起來,豈不也方便許多了嗎?”
“思徒亞特先生,該您出牌了。”福柯先生說。
固執的思徒亞特在一局牌打完后,又開始說起來:“埃拉夫先生,您應該承認,地球縮小了,這是一種開玩笑的說法!您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現在花三個月的時間就能繞地球一周……”
“我認為80天就足夠了。”福柯先生說。
“事實的確如此,先生們,”蘇萊旺插嘴說,“自從大印度洋半島鐵路的羅塔爾至阿拉哈巴德段開通以來,就是80天。”
“是啊!80天!”思徒亞特喊著說,他一不留神出錯了一張王牌。接著他又繼續說道:“不過,那是沒把壞天氣、頂頭風、海船出事和火車出軌等意外算在里面。”
“把這些全都算進去,80天足夠了!”福柯先生邊說邊繼續打牌。
“難道印度土人或美洲的印第安人把鋼軌撬掉了,也算在內嗎?”思徒亞特嚷著說,“如果他們攔截火車,搶劫行李呢?”
“對,所有這一切都算上!”福柯先生回答,他一邊攤牌。
這次輪到思徒亞特洗牌。“簡直是瘋了!”思徒亞特叫道,“算了,還是打牌吧!”
“重新洗牌,牌發錯了。”福柯先生說。
思徒亞特收拾著惠斯特紙牌,手因激動而發抖,突然他把牌摔在桌上說:“福柯先生,就這樣說定了,我賭4000英鎊。”
“親愛的思徒亞特,冷靜點吧!”佛朗丹勸解說,“大家只不過是在說笑而已。”
“我說賭就賭!”思徒亞特回答說,“我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好!”福柯先生轉過身來,對其他幾位牌友說,“我有兩萬英鎊在巴林氏兄弟那里,我情愿拿來作賭注!”
“兩萬英鎊!”蘇萊旺叫起來,“要是行程中出現一點差錯,回來遲了,這筆巨款可就沒有了!”
“不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的。”福柯先生簡單地回答說。
“要想行程不超過80天,必須精確計算時間,下了火車立即上船,下了船馬上就上火車!”
“我會精確計算時間的。”
“我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天大的玩笑!”
“一個真正的英國人,不會拿打賭這樣的正經事來開玩笑的。”福柯先生說,“我保證用80天,甚至更少的時間來環游地球一周,也就是說用1920小時,或115200分鐘。我賭兩萬英鎊,你們誰愿意和我賭嗎?”
“我們跟你賭。”思徒亞特、佛朗丹、蘇萊旺、弗拉涅和埃拉夫商量了一會兒之后齊聲說。
“好!”福柯先生說,“開到杜弗勒去的火車是20時45分,我就乘這趟車走。”
“今天晚上就啟程嗎?”思徒亞特問。
“對,今天晚上就走。”福柯先生一邊回答,一邊看了看日歷,說:“今天是10月2日星期三,那我應該在12月21日星期六晚上20時45分回到倫敦,回到俱樂部這個大廳里。要是我沒能按時回來,那么我存在巴林氏兄弟那里的兩萬英鎊,在法律上和在事實上都歸你們。你們先收好這張兩萬英鎊的支票。”
在這個俱樂部的大廳里,六個當事人當場就立下打賭的字據,并在字據上簽了名。福柯先生始終保持著冷靜,他打賭絕不是為了贏那相當于自己一半財產的兩萬英鎊賭注,而是因為他料定自己能利用這筆錢順利地完成計劃,即使它實行起來著實有些艱難。
福柯先生的對手們顯得萬分激動,這不是因為下的賭注驚人,而是他們對這種冒險行動顧慮重重,這時,鐘敲響了,顯示時間為19時。大家紛紛向福柯先生建議停止打牌,去做好動身前的準備。
“先生們,我已經準備好了。”福柯心平氣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