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冬十二月,浙東賊帥裘甫攻陷象山,官軍屢敗,明州城門晝閉,進逼剡縣,有眾百人,浙東騷動。觀察使鄭祗德遣討擊副使劉勍、副將范居植將兵三百,合臺州軍共討之。
【譯文】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冬季十二月,浙東農民起義軍的領袖裘甫,攻陷了象山,官軍屢遭慘敗,明州的城門連白天也緊緊關閉。起義軍進逼剡縣,參加的民眾有幾百人,整個浙東地區都受震動。觀察使鄭祗德派遣討擊副使劉勍、副將范居植率領三百個兵士,聯合臺州的軍隊,一齊去討伐。
懿宗咸通元年,春,正月乙卯,浙東軍與裘甫戰于桐柏觀前,范居植死,劉勍僅以身免。乙丑,甫帥其徒千余人陷剡縣,開府庫、募壯士,眾至數千人;越州大恐。
【譯文】
唐懿宗咸通元年,春季正月初四,浙東的政府軍與裘甫的起義軍在桐柏觀前交戰,范居植被起義軍打死,劉勍僥幸逃脫。十四日,裘甫率領他的起義軍一千多人又攻陷剡縣,打開政府的倉庫,救濟民眾,招募強健的青壯年,起義軍擴大到幾千人;越州政府非常驚恐。
時二浙久安,人不習戰,甲兵朽鈍,見卒不滿三百。鄭祗德更募新卒以益之,軍吏受賂,率皆得孱弱者。祗德遣子將沈君縱、副將張公署,望海鎮將李珪將新卒五百擊裘甫。二月辛卯,與甫戰于剡西。賊設伏于三溪之南,而陳于三溪之北,壅溪上流,使可涉。既戰,陽敗走,官軍追之,半涉、決壅,水大至,官軍大敗,三將皆死,官軍幾盡。
【譯文】
當時兩浙地區因為長期安定,士卒不慣于作戰,盔甲兵器也都朽爛鈍弊了,現有的士兵不滿三百人。鄭祗德又招募新兵來補充,但軍中的一些官吏接受賄賂,征集來的一般都是些衰弱的人。鄭祗德派小將沈君縱、副將張公署、望海鎮鎮將李珪率領新兵五百名攻擊裘甫。二月初十,與裘甫起義軍在剡西交戰。起義軍在三溪的南面設置伏兵,而在三溪的北面陳列軍隊迎戰,堵塞三溪的上游,使溪水變得低淺,人可涉水而過。交戰之后,起義軍假裝敗逃,官軍追擊,等到官軍涉水到溪河中時,起義軍立即挖開上游的堵塞物,頓時,溪水洶涌而來,官軍大敗,三個將領都被打死了,幾乎全軍覆沒。
于是山海諸盜及他道無賴亡命之徒,四面云集,眾至三萬,分為三十二隊。其小帥有謀略者推劉暀,勇力推劉慶、劉從簡。群盜皆遙通書幣,求屬麾下。甫自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曰羅平,鑄印曰天平。大聚資糧,購良工,治器械,聲震中原。
【譯文】
于是,山中海上的一些零散的群眾和其他道州的一些敢于反抗斗爭的人,從四面八方云集而來,起義軍一下增加到三萬人,裘甫就將他們分為三十二隊。起義軍的將領中善于謀略的要算劉暀,勇敢強悍的要算劉慶和劉從簡。各地的起義群眾都從遙遠的地方寄來書信禮物,要求隸屬裘甫部下。裘甫自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年號為羅平,鑄造印章叫天平。大量地聚積各種物資糧食,雇傭良工巧匠,制造各種兵器軍械,聲威震動中原。
鄭祗德累表告急,且求救于鄰道;浙西遣牙將凌茂貞將四百人,宣歙遣牙將白琮將三百人赴之。祗德始令屯郭門及東小江,尋復召還府中以自衛。祗德饋之,比度支常饋多十三倍,而宣、潤將士猶以為不足。宣、潤將士請土軍為導,以與賊戰;諸將或稱病,或陽墜馬,其肯行者必先邀職級,竟不果遣。賊游騎至平水東小江,城中士民儲舟裹糧,夜坐待旦,各謀逃潰。
【譯文】
鄭祗德屢次上表朝廷告急,并且向鄰道求救兵。浙西派遣牙將凌茂貞率領四百個士兵,宣歙方面也派遣牙將白琮率領三百個士兵,前來支援。鄭祗德起初命令他們駐扎在郭門和東小江一帶,不久又召集回來,在府城里保衛自己。祗德贈送給他們的東西,都比原來政府規定的開支要多十三倍,而宣歙和浙西來的將士們還以為不足。宣歙和浙西將士請地方軍給他們做向導,去跟起義軍作戰。地方軍將領,有的謊說生病,有的假裝從馬上摔下來,(都不肯前往,)那些肯去的人又一定要先求得軍職和勛級,因此,最終沒能去成。起義軍中的流動騎兵到了平水東小江,城中的士紳和居民都儲備了船只和糧食,整夜坐著等到天亮,各自謀劃起義軍一來就逃跑。
朝廷知祗德懦怯,議選武將代之。夏侯孜曰:“浙東山海幽阻,可以計取,難以力攻。西班中無可語者。前安南都護王式,雖儒家子,在安南威服華夷,名聞遠近,可任也。”諸相皆以為然,遂以式為觀察使,征祗德為賓客。
【譯文】
朝廷知道鄭祗德軟弱無能,商議另選派武將去替換他。夏侯孜說:“浙東山海地勢隱蔽交通阻斷,可以用計謀奪取。難以用強力攻克。西班的武官中沒有可商談這件事的人。前任安南都護王式,雖然是儒生學者,但他在安南任職時,以威望制服了華、夷各族,名聲傳聞遠近四方,他可以擔任浙東觀察使。”朝廷其他大臣也同意。于是就任命王式為浙東觀察使,征召鄭祗德為太子賓客。
三月辛亥朔,式入對,上問以討賊方略。對曰:“但得兵,賊必可破。”有宦者侍側,曰:“發兵,所費甚大。”式曰:“臣為國家惜費則不然。兵多賊速破,其費省矣。若兵少不能勝賊,延引歲月,賊勢益張,則江、淮群盜將蜂起應之。國家用度盡仰江、淮,若阻絕不通,則上自九廟,下及十軍,皆無以供給,其費豈可勝計哉!”上顧宦官曰:“當與之兵。”乃詔發忠武、義成、淮南等諸道兵授之。
【譯文】
三月初一,王式入朝對答皇帝的策問,唐宣宗問他討伐起義軍的計謀策略。王式回答說:“只要有士兵,賊軍一定可以擊破。”有個在皇帝身邊侍候的宦官插話說:“征發兵士,所消耗的費用一定很多。”王式說:“我認為替國家愛惜費用卻不在于少征發士兵。士兵眾多,破敵就迅速,那樣費用才省呢!如果兵少不能勝敵,拖延歲月,敵軍的勢力反而會越來越囂張,那么江、淮一帶的許多盜賊將會蜂起響應他們。國家的費用全部是依賴江、淮地區,倘若那一帶被敵人占據,道路阻絕不通,那么上自帝王祭祀祖先的九廟,下至京都的十軍,都沒有物資供給,那時的多花費用難道可以算得清嗎?”唐宣宗回頭對那個宦官說:“應該給他派兵。”就下命令征發忠武、義成、淮南等各道的軍隊增援浙東。
裘甫分兵掠衢、婺州。婺州押牙房郅、散將樓曾、衢州十將方景深將兵拒險,賊不得入。又分兵掠明州,明州之民相與謀曰:“賊若入城,妻子皆為葅醢,況貨財能保之乎!”乃自相帥出財募勇士,治器械、樹柵,浚溝,斷橋,為固守之備。賊又遣兵掠臺州,破唐興。己巳,甫自將萬余人掠上虞,焚之。癸酉,入余姚,殺丞、尉;東破慈溪,入奉化,抵寧海,殺其令而據之;分兵圍象山。所過俘其少壯,余老弱者蹂踐殺之。
【譯文】
裘甫分兵奪取衢州、婺州。婺州押衙房郅、散將樓曾、衢州十將方景深領軍隊拒守險要,起義軍不能進城。起義軍又分兵奪取明州,明州的民眾相互商量說:“賊軍如果進城,妻子兒女都會被剁成肉醬,何況是貨物財產,能保得住嗎?”于是就各自相隨拿出錢財招勇士,制作器械,豎立柵欄,疏通壕溝,切斷橋梁,做好各種固守的準備。起義軍又派兵奪取臺州,攻破唐興。三月十九日,裘甫自己率領一萬多人奪取上虞,焚燒這座縣城。二十三日,進入余姚,殺了縣丞、縣尉。東面攻破慈溪,進入奉化,到達寧海,殺了這兩個縣的縣令,并占據了這些地方;又分兵圍攻象山。所經過的地方,把青壯年俘虜來,余下那些老弱的都被蹂躪殘殺。
及王式除書下,浙東人心稍安。裘甫方與其徒飲酒,聞之不樂。
劉暀嘆曰:“有如此之眾,而策畫未定,良可惜也!今朝廷遣王中丞將兵來,聞其人智勇無敵,不四十日必至。兵馬使宜急引兵取越州,憑城郭,據府庫,遣兵五千守西陵,循浙江筑壘以拒之,大集舟艦。得間,則長驅進取浙西,過大江,掠揚州貨財以自實,還,修石頭城而守之,宣歙、江西必有響應者。遣劉從簡以萬人循海而南,襲取福建。如此,則國家貢賦之地盡入于我矣;但恐子孫不能守耳,終吾身保無憂也。”
甫曰:“醉矣,明日議之!”暀以甫不用其言,怒,陽醉而出。有進士王輅在賊中,賊客之。
輅說甫曰:“如劉副使之謀,乃孫權所為也,彼乘天下大亂,故能據有江東,今中國無事,此功未易成也。不如擁眾據險自守,陸耕海漁,急則逃入海島,此萬全策也。”甫畏式,猶豫未決。
【譯文】
等到王式授官的詔令下達后,浙東的人民心情才稍微安定。裘甫正與他的部下喝酒,聽到這個消息有點不高興。
劉暀感嘆說:“有這么多的群眾,而領頭的決策不定,(成不了大功)的確是可惜啊!現在朝廷派遣王中丞率領官軍前來攻打,聽說那個人智勇雙全,所向無敵,不要四十天一定會到這里。兵馬使您應該趕緊帶兵攻取越州,憑借城郭,占據府庫,派遣五千名兵士堅守西陵,沿著浙江構筑堡壘來抗拒官軍,還得大量收集船只。找到機會就長驅進取浙西,渡過大江,奪取揚州的貨物來充實自己,回過頭來再修筑石頭城加以防守。這樣,宣歙、浙西一帶一定會有民眾起來響應我們。然后再派遣劉從簡帶領萬把人沿著海岸向南,襲擊奪取福建。這樣,國家收取賦稅的地方全部都落入我手中了;所擔心的只是子孫不能守住大業罷了,我們這一輩保證沒有問題。”
裘甫說:“我喝醉了,明天再議吧。”劉暀因為裘甫不采納他的意見,發怒,假裝喝醉出去了。
有個進士叫王輅的也在起義軍中,起義軍把他當貴賓招待。
王輅勸說裘甫:“像劉副使這樣的計謀,是當年孫權割據東吳的做法。孫權是趁天下大亂,所以能據有江東;現在中原安定無事,這樣的計劃不容易成功啊。不如擁有群眾,占據險要地勢,并且堅守陣地,陸地可耕田,海里可捕魚,有緊急情況就逃入海島,這才是萬全之策啊!”
裘甫畏懼王式,因此猶豫不決。
夏四月,式行至柿口,義成軍不整,式欲斬其將,久乃釋之,自是軍所過若無人。至西陵,裘甫遣使請降,式曰:“是必無降心,直欲窺吾所為,且欲使吾驕怠耳。”乃謂使者曰:“甫面縛而來,當免而死。”
【譯文】
夏季四月,王式來到柿口,義成軍紀律渙散,隊列不整,王式把該軍將領押了起來想殺掉,許久才釋放。從此以后,官軍所經過的地方,好像沒有人似的,(非常順利)。王式到了西陵,裘甫派遣使者請求投降,王式說:“這些人一定沒投降的誠意,徑直是想刺探我們的軍情和作為,并且想使我們驕傲怠惰而已。”就對使者說:“如果裘甫能兩手反綁在背后來面見我,那就免你們死罪。”
乙未,式入越州,既交政,為鄭祗德置酒,曰:“式主軍政,不可以飲,監軍但與眾賓盡醉。”迨夜,繼以燭,曰:“式在此,賊安能妨人樂飲!”丙申,餞祗德于遠郊,復樂飲而歸。于是始修軍令,告饋餉不足者息矣,稱疾臥家者起矣,先求遷職者默矣。
【譯文】
四月十五日,王式進入越州,辦好了政務的交接工作,就設宴款待離任的鄭祗德,王式說:“我主持軍政工作,不可以飲酒,監軍盡管與各位賓客盡情地喝個醉吧!”到了夜里,又點上蠟燭,讓他們繼續暢飲,王式又說:“我在這里,賊軍怎么敢妨礙各位的歡樂暢飲呢!”十六日,王式在遠郊餞別鄭祗德,又讓他暢飲一番自己才回去。王式這才發布整肅軍隊的命令,于是,那些訴說饋餉不足的士兵不敢再發牢騷,稱病臥床在家的人爬起來了,先前要求升官才肯出戰的也默然無聲了。
賊別帥洪師簡、許會能帥所部降,式曰:“汝降是也,當立效以自異。”使帥其徒為前鋒,與賊戰有功,乃奏以官。
【譯文】
起義軍中另外兩個統帥洪師簡、許會能率領他們所管轄的部隊投降官軍。王式說:“你們投降是對的,應當再立功以表示不同于賊軍。”于是,就派他們率領自己的部屬打前鋒,與起義軍交戰有戰功的,就啟奏皇上封他們官職。
先是,賊諜入越州,軍吏匿而飲食之。文武將吏往往潛與賊通,求破城之日免死及全妻子;或詐引賊將來降,實窺虛實;城中密謀屏語,賊皆知之。式陰察知,悉捕索,斬之;刑將吏中尤橫猾者;嚴門禁,無驗者不得出入,警夜周密,賊始不知我所為矣。
【譯文】
先前,起義軍的密探潛入越州時,官軍的軍吏都把他們隱藏起來,并給他們吃喝。文武官員也往往暗中與起義軍勾通,以求得在起義軍破城之時能夠免死和保全妻子兒女的生命;有人還詭詐地帶領起義軍的將士來詐降,實際上是探聽官軍的虛實;因此城中官方的各種機密,起義軍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王式經過暗中調查了解,就把那些勾通義軍的軍吏全部抓來殺了;對那些橫暴狡猾的將吏,也加以刑罰;嚴格地把守城門,沒有證件的人不能隨便出入,夜間的警戒也布置得很周密。這樣起義軍才不知道官方的所作所為了。
式命諸縣開倉廩以賑貧乏,或曰:“賊未滅,軍食方急,不可散也。”式曰:“非汝所知。”
【譯文】
王式命令各縣開放政府倉庫,救濟貧困的人民。有人就說:“賊軍還沒消滅,軍糧正是緊急物資,不能散發給老百姓。”王式說:“我這樣做的道理,不是你們能懂得的。”
官軍少騎卒,式曰:“吐蕃,回鶻比配江淮者,其人習險阻,便鞭馬,可用也。”舉籍府中,得驍健者百余人。虜久羈旅,所部遇之無狀,困餒甚,式既犒飲,又赒其父母妻子,皆泣拜歡呼,愿效死,悉以為騎卒,使騎將石宗本將之。凡在管內者,皆視此籍之。又奏得龍陂監馬二百匹,于是騎兵足矣。
【譯文】
官軍當中,騎兵比較少,王式說:“吐蕃、回鶻兩族有分配在江、淮的人,他們習慣于在地勢險阻的地方作戰,善于騎射,可以任用他們。”于是,就把這些人的名字全部登記在官軍名冊中,共得勇敢健壯的一百多人。這些人長久寄居他鄉,到處漂泊,所屬部隊對待他們也不好,因此非常困苦,時常挨餓。王式便犒勞他們,讓他們痛飲,又救濟他們的父母妻子兒女,大家都感動得流著眼淚一拜再拜,歡呼雀躍,表示愿意以死來效忠王式。于是就把這些人編為騎兵,派騎兵的將領石宗本率領他們。凡是在他管轄的區域內,都按此辦法把這些人編入騎兵。王式又奏請皇上批準得到了龍陂監馬二百匹,這樣,騎兵就足夠用了。
或請為烽燧以诇賊遠近眾寡,式笑而不應。選懦卒,使乘健馬,少與之兵,以為候騎;眾怪之,不敢問。
【譯文】
有人請求燃放烽火來偵察起義軍的遠近多少,王式只是笑了笑,不答應。反而挑選一些懦弱的士卒,讓他們騎上健壯的馬匹,派給他們不多的兵士,作為巡邏偵察的騎兵。各位軍官都感到很奇怪,但都不敢問。
于是閱諸營見卒及土團子弟,得四千人,使導軍分路討賊;府下無守兵,更籍土團千人以補之。乃命宣歙將白琮、浙西將凌茂貞帥本軍,北來將韓宗政等帥土團,合千人,石宗本帥騎兵為前鋒,自上虞趨奉化,解象山之圍,號東路軍。又以義成將白宗建、忠武將游君楚,淮南將萬璘帥本軍與臺州唐興軍合,號南路軍。令之曰:“毋爭險易,毋焚廬舍,毋殺平民以增首級!平民脅從者,募降之。得賊金帛,官無所問。俘獲者,皆越人也,釋之。”
【譯文】
于是,王式檢閱各軍營里現有的士兵和當地的士兵,共得四千人,派他們引導部隊,分路討伐起義軍。府城沒有守兵,又再征募地方士兵一千人來補充。于是,就命令宣歙方面的將領白琮、淅西方面的將領凌茂貞率領本軍,北邊來的將領韓宗政等率領地方武裝,合起來有千把人,石宗本率領騎兵作前鋒,從上虞趕向奉化,解救了象山的包圍,號稱東路軍。又以義成軍將領白宗建、忠武軍將領游君楚、淮南軍將軍萬璘率領本軍與臺州唐興軍會合,號稱南路軍。王式命令各部說:“(各軍)不要爭占有利的地勢,不要焚燒房屋,不要濫殺平民百姓來增加殺敵的虛假數字。老百姓當中脅從敵人要召喚他們降服。繳獲賊軍的金銀財寶,官方不加過問,俘虜來的都是越州人,全部釋放。”
癸卯,南路軍拔賊沃州寨,甲辰,拔新昌寨,破賊將毛應天,進拔唐興。
【譯文】
四月二十三日,南路軍攻下了起義軍的沃州寨,二十四日,又攻克新昌寨,打敗起義軍的將領毛應天,占領了唐興。
(五月)辛亥,浙東東路軍破賊將孫馬騎于寧海。戊午,南路軍大破賊將劉暀、毛應天于唐興南谷,斬應天。
【譯文】
五月初二,浙東東路軍在寧海打垮了起義軍的將領孫馬騎。初九,南路軍在唐興南谷,大破起義軍的將領劉暀、毛應天,并且斬了毛應天。
先是,王式以兵少,奏更發忠武、義成軍及請昭義軍,詔從之。三道兵至越州,式命忠武將張茵將三百人屯唐興,斷賊南出之道:義成將高羅銳將三百人,益以臺州土軍,徑趨寧海,攻賊巢穴;昭義將伷跌戣將四百人,益東路軍,斷賊入明州之道。庚申,南路軍大破賊于海游鎮,賊入甬溪洞。戊辰,官軍屯于洞口,賊出洞戰,又破之。己巳,高羅銳襲賊別帥劉平天寨,破之。自是諸軍與賊十九戰,賊連敗。劉暀謂裘甫曰:“向從吾謀入越州,寧有此困邪!”王輅等進士數人在賊中,皆衣綠,暀悉斬之,曰:“亂我謀者,此青蟲也。”
【譯文】
先前,王式因兵少,啟奏皇上再征發忠武、義成軍以及請救于昭義軍,皇上下詔同意他的建議。三個道的軍隊到了越州,王式命令忠武軍的將領張茵率領三百人駐守在唐興,切斷起義軍向南出走的道路;義成軍將領高羅銳率領三百人,加上臺州的士兵,徑直奔向寧海,攻陷起義軍的巢穴;昭義軍將領絺跌戣率領四百人,補充給東路軍,切斷起義軍進入明州的道路。五月十一日,南路軍在海游鎮大破起義軍,起義軍退入甬溪洞。十九日,官軍駐扎在洞口,起義軍出洞交戰,又被官軍打敗。二十日,高羅銳襲擊起義軍的另一個將領劉平天的山寨,也攻破了。從此,各道官軍與起義軍交戰十九回,起義軍接連打敗。劉暀對裘甫說:“先前,如果采納我的計謀進入越州,哪里會落到這樣的困境啊!”王輅等幾個進士在起義軍當中,都穿綠衣服,劉暀把他們全部抓起來殺了,說:“擾亂我計謀的,就是這些青蟲!”
高羅銳克寧海,收其逃散之民,得七千余人。王式曰:“賊窘且饑,必逃入海,入海則歲月間未可擒也。”命羅銳軍海口以拒之,又命望海鎮將云思益、浙西將王克容將水軍巡海澨。思益等遇賊將劉從簡于寧海東,賊不虞水軍遽至,皆棄船走山谷,得其船十七。盡焚之。式曰:“賊無所逃矣,惟黃罕嶺可入剡,恨無兵以守之。雖然,亦成擒矣。”裘甫既失寧海,乃帥其徒屯南陳館下,眾尚萬余人。辛未,東路軍破賊將孫馬騎于上疁村,賊將王皋懼,請降。
【譯文】
義成將高羅銳攻克寧海,收容那些達散的民眾,共得七千多人。王式說:“賊軍困窘又饑餓,必定會選到海里,如果逃到海里,那么短時間內就不可能擒獲。”于是就命令高羅銳的軍隊駐扎在海口來對付起義軍,又命令望海鎮將領云思益,浙西將領王克容率領水軍在海邊巡邏。云思益等人的官軍在寧海東邊遇到起義軍的將領劉從簡,起義軍沒料到官軍的水軍會那么快就趕到,紛紛丟棄船只,逃進山谷。官軍把繳獲的十七艘船只全部燒毀了,王式說:“賊軍沒地方可逃了,只有黃罕嶺一條路可進入剡縣,遺憾的是沒有兵士在那里據守。雖然如此,賊軍也將被我們擒獲!”裘甫已經丟失了寧海,就率領他的部屬駐扎在南陳館一帶地方,兵士還有一萬多人。二十二日,東路軍在上疁村攻破起義軍將領孫馬騎,另一個起義軍的將領王皋害怕官軍,就投降了。
戊寅,浙東東路軍大破裘甫于南陳館,斬首數千級,賊委棄繒帛盈路,以緩追者,閖跌戣令士卒:“敢顧者斬!”毋敢犯者。賊果自黃罕嶺遁去,六月甲申,復入剡。諸軍失甫,不知所在,義成將張茵在唐興獲俘,將苦之,俘曰:“賊入剡矣。茍舍我,我請為軍導。”從之。茵后甫一日至剡,壁其東南。府中聞甫入剡,復大恐,王式曰:“賊來就擒耳!”命趣東、南兩路軍會于剡,辛卯,圍之。賊城守甚堅,攻之,不能拔,諸將議絕溪水以渴之,賊知之,乃出戰。三日,凡八十三戰,賊雖敗,官軍亦疲。賊請降,諸將出白式,式曰:“賊欲少休耳,益謹備之,功垂成矣。”賊果復出,又三戰,庚子夜,裘甫、劉暀、劉慶從百余人出降,遙與諸將語,離城數十步,官軍疾趨,斷其后,遂擒之。壬寅,甫等至越州,式腰斬暀、慶等二十余人,械甫送京師。
【譯文】
五月二十九日,浙東東路軍在南陳館大破裘甫的起義軍,打死了幾千人,起義軍在敗逃的路上丟棄絲絹等財物,想用來拖延官軍追擊的速度,昭義將閖跌戣對士兵下令說:“誰敢看一眼那些絲絹的,格殺勿論!”他的部下沒有一個敢違抗軍令。(如王式所料,)起義軍果然從黃罕嶺逃走,六月初五,又進入剡縣,各路官軍沒追到裘甫,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義成將張茵在唐興抓到了一個俘虜,將要對他用刑,俘虜說:“起義軍已進入剡縣了。如果釋放我,請讓我給你們的宰隊做向導。”官軍接受了他的請求。張茵率領的官軍比裘甫遲一天到達剡縣,在縣城東南構筑堡壘。府城的官員聽說裘甫進入剡縣,又非常驚恐。王式卻說:“賊軍來就擒罷了。”命令并催促東南兩路軍在剡縣會合。六月十二日,包圍了剡縣。起義軍據城防守,十分堅固,官軍攻打了許久,也不能攻下。官軍各將領商議用截斷溪水來渴死起義軍。起義軍知道這個消息后,才出城迎戰。打了三天三夜,大小戰斗八十三次,起義軍雖然被打敗,但官軍也非常疲憊。起義軍請求投降,各將領把這事稟告王式,王式說:“賊軍是想趁機稍加休整罷了,你們要更加謹慎地防備,成功的日子就將到了。”起義軍果然又出城交戰,打了三仗,二十一日夜,裘甫、劉暀、劉慶帶著一百多名隨從出城投降,遠遠地與官軍將領對話,在離城幾十步遠的地方,官軍迅速跑到起義軍的后面,切斷了他們的退路,于是就把他們全部捕獲了。二十三日,裘甫等人被押解到越州,王式腰斬了劉暀、劉慶等二十幾人,給裘甫帶上腳鐐手銬,押送京城。
郯城猶未下,諸將已擒甫,不復設備。劉從簡帥壯士五百突圍走;諸將追至大蘭山,從簡據險自守,秋,七月,丁巳,諸將共攻克之。臺州刺史李師望募賊相捕斬之以自贖,所降數百人,得從簡首,獻之。
【譯文】
這時郯縣還沒有攻下,官軍各將領已經捕獲了裘甫,所以就不再嚴密戒備。起義軍部將劉從簡率領五百個壯士趁機突圍逃走。各路官軍追擊到大蘭山,劉從簡占據險要地形,堅守不懈。一直到秋季七月初九,各路官軍才聯合起來攻克了大蘭山。臺州刺史李師望招募起義軍,讓他們相互去捕捉廝殺,以功贖罪,投降的有幾百人,有人還吹得了劉從簡的首級來獻給李師望。
諸將還越,式大置酒。諸將乃請曰:“某等生長軍中,久更行陳,今年得從公破賊,然私有所不諭者。敢問:公之始至,軍食方急,而遽散以賑貧乏,何也?”式曰:“此易知耳。賊聚谷以誘饑人,吾給之食,則彼不為盜矣。且諸縣無守兵,賊至,則倉谷適足資之耳。”又問:“不置烽燧,何也?”式曰:“烽燧所以趣救起耳,兵盡行,城中無兵以繼之。徒驚士民,使自潰亂耳。”又問:“使懦卒為候騎而少給兵,何也?”式曰:“彼勇卒操利兵,遇敵且不量力而斗,斗死,則賊至不知矣。”皆(拜)曰:“非所及也。”
【譯文】
各路官軍將領回到越州,王式大擺酒筵,歡慶勝利。各將領就向王式請教道:“我們生長在軍隊中,長期以來曾在不少隊伍呆過,今年有機會跟隨王公您大破賊軍,很榮幸。然而私下里有些不明白的事,今天斗膽地提出來請教:王公您剛到這里的時候,軍糧正是急用的物資,而您卻立即散發糧食救濟貧困的平民,這是為什么呢?”王式說:“這是很容易明白的。賊軍聚積谷物來引誘饑餓的人們,我們給他們糧食,他們就不會去做盜賊了。而且各縣都沒有守兵,如果賊軍打進來了,那么倉庫里的糧食正好資助了他們!”各將領又問:“不點燃烽火,又是為什么呢?”王式回答說:“烽火的作用是催促救兵的,如果兵士全去救援,城中沒有軍隊接替防守,白白地使士民驚慌,就不打自潰了。”各將領又問:“派懦弱的士兵擔任巡邏偵察的任務,而且只給他們很少的兵士,這又是為什么呢?”王式回答說:“那些勇敢的士兵操縱鋒利的武器,遇到敵人就會盡死作戰,如果全都戰死了,賊軍來了,沒人通風報信。我們也就無法知道了。”大家都拜服,說:“王公高明,的確是我們望塵莫及的。”
八月,裘甫至京師,斬于東市。
【譯文】
八月,起義軍首領裘甫被押到京城,在東市被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