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巴斯克維爾莊園
-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八卷)
- (英)柯南·道爾著 姜忠喆編譯
- 4322字
- 2021-05-30 21:00:37
魔犬之謎(下)
在約定好的日子,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和摩梯末醫生事先準備好了。福爾摩斯和我一塊坐車到車站去,他向我又作了些指示和建議。
他說:“我不愿說出一些想法來影響你,華生,我等著你能盡可能詳盡地將各種情況報告給我,至于歸納整理的事,讓我來干吧。”
“哪些情況呢?”我問道。
“只要是與此案有關的任何事實,無論是多么間接的,尤其是爵士和他的鄰居的關系,或是與死者有關的任何新問題。前些天,我做過無用的調查,惟一肯定的一件事是下一個繼承人的確善良純樸,根本不會是他干的。我們剩下的只能是圍繞在亨利·巴斯克維爾周圍的人們了。”
“把白瑞摩夫婦辭掉好嗎?”
“別這樣做,否則就要犯大錯了。如果他們是清白的,就太不公正了;若是他們有罪,反而逃脫了。咱們得把案情中提到的一個馬夫,兩個沼地的農民列入嫌疑人之中。另外,摩梯末醫生當然是誠實的,但關于他的太太,咱們一無所知。生物學家斯臺普吞,還有他的妹妹,據說是位動人的女郎。還有賴福特莊園的弗蘭克蘭先生,也情況未明。這些都是該去考慮的。”
“我將盡力而為。”我點點頭說。
“你最好帶著武器去。”福爾摩斯關切地囑咐。
“我帶了,還是那支左輪手槍。”
“你那支槍,一定要日夜帶在身旁,千萬別粗心大意。”
摩梯末醫生已經訂下了頭等車廂的座位,正在月臺上等我們呢。
他在回答福爾摩斯的問題時說:“沒有,我們什么消息都沒有。有一件事,我敢擔保,這兩天我們每次出去都留心觀察了,沒有被人盯梢。”
“那么,你們倆總是在一塊的吧。”
“除了昨天下午外,我到外科醫學院陳列館去看了一個下午。”
巴斯克維爾在一旁說:“我到公園去看熱鬧了,并沒有發生什么麻煩。”
“亨利爵士,不管怎樣,你千萬要謹慎,我請求你不要獨來獨往,否則你就很難解除危險。你找到另一只高筒皮鞋了嗎?”
“先生,再也找不到了。”
火車沿著月臺徐徐開動時,福爾摩斯再次囑咐道:“亨利爵士,要記住摩梯末大夫給我們讀的那個古老傳說中的一句話——不要在黑夜降臨、罪惡勢力逞強時走過沼地。”
當我們已遠離月臺時,我回頭望去,見福爾摩斯那瘦高、嚴肅的身影,依然一動不動站在那兒,注視著我們。
這次旅行既迅速又令人高興,很快,我和我的兩位同伴更加親密了,有時還和摩梯末醫生的長耳黃犬嬉戲。火車行進幾小時后,年輕的巴斯克維爾熱切地向外眺望著,棗紅色的牛群在樹籬圍得好好的地里吃草,青蔥的草地和極其茂密的菜園說明,這里的氣候濕潤而又易于獲得豐收。他認出了這是德文郡熟悉的風景。
亨利爵士興奮地喊道:“華生大夫,我曾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還從未見過一個地方可與這里相比。”
我說道:“我還從未見過一個不贊美故鄉的德文郡人呢。”
“德文郡可是個人杰地靈的地方。”摩梯末醫生說,“你看亨利爵士,他有著凱爾特人的圓圓的頭顱,里面充滿著凱爾特人的強烈的感情。亨利爵士,您以前看到巴斯克維爾莊園時,還很年輕是不是?”
“不是,我父親去世時,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那時他在南面海邊的一所小房子住,所以我從來沒有到過這所莊園。我父親死后,我就直接到美洲的一個朋友那兒去了,對于莊園,我和華生大夫同樣感到很新鮮,我真想看看沼地。”
“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實現了,沼地就要到了。”摩梯末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向車窗外指著。
在那被切割成無數綠色方格的田野和頂端連成低矮曲線的樹林那邊,遠遠地升起了一座灰暗蒼郁的小山。山頂上參差不齊的缺口,遠遠望去如夢中的景色。巴斯克維爾坐在那兒盯了好久。他第一次看到這怪異的、處處引起人們對它們深深回憶的地方。他穿著蘇格蘭呢服裝,說話時帶著美洲口音,坐在一節普通的火車廂的角落里,面孔黝黑而富于表情。他那濃濃的眉毛、神經質的鼻孔和栗色的大眼睛里顯示著自尊、豪邁和力量。如果在那駭人的沼地里發生什么危險,他一定會勇敢地承擔起責任。
火車在路旁的一個小站上停了下來,我們下了車。在低矮的白色欄桿外,有一輛用兩匹短腿小馬拉著的四輪馬車在那里等著。我們的到來顯然是件大事,站長和腳夫都向我們圍了上來。讓我驚奇的是,這個恬靜、樸實的地方,竟有兩個穿黑制服的人站在出口處。他們背著來復槍,兩眼直勾勾地瞧著我們走過去。馬車夫是個矮小的家伙,他向亨利爵士行了個禮。幾分鐘之后,馬車沿著寬闊的灰白大道飛馳起來。起伏不平的牧草地,在大道兩側向上隆起。穿過濃密綠蔭的縫隙,可以看到一些墻頭和古老的房屋。寧靜的村莊后面出現了陰暗的沼地,中間還有幾座參差不齊的小山。
四輪馬車又轉入旁邊的一條岔路,曲折上行。我們一直往上走著,過了一座花崗石的窄橋,沿著一條奔騰的急流向前奔去。水流洶涌奔騰,在灰色的亂石之間怒吼而過。道路在密生著矮小的橡樹和樅樹的峽谷中,沿著小河蜿蜒而上。在每一個轉折處,亨利爵士都要高興地歡呼,在他看來什么都是美麗的,可我總覺得這一帶鄉間有一種凄涼的味道。小路上鋪滿了枯黃的樹葉,在我們經過時,又有些樹葉從頭頂上飄落下來。
“啊!”摩梯末醫生叫了起來,“那是什么?”
前面出現了滿是石南一類常青灌木的陡斜的斜坡,在那最高的地方有一個騎在馬上的士兵,面孔黝黑而嚴峻,他的馬槍伸向前方,作著隨時準備放射的姿態。他在監查我們所走的這條道路。
“波金斯,那是干什么的?”摩梯末醫生問道。
車夫轉過身來說:“先生,是這樣,王子鎮一個犯人逃走三天了,獄卒們監視每一條道路和車站,直到現在還沒找到他。這兒的住戶都挺擔心的。”
“我知道,如果誰知道下落,誰就能拿到五鎊的賞金呢。”
“是啊,老爺,但和被人割破喉嚨相比,這五鎊錢就沒有什么了。您不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罪犯,他是個膽大妄為的人。”
“他究竟是誰呢?”
“他叫塞爾丹,就是那個在瑙亭山殺人的兇手。”
我對那案子印象很深,他的罪行惡毒,全部暗殺的過程暴行累累,因而此案引起福爾摩斯的興趣。后來人們因為他的行為極其殘暴,懷疑他腦子不正常,減免了他的死刑。
我們的馬車爬上了斜坡的頂巔,面前出現了廣袤的沼地,上面點綴著很多圓錐形的石冢和凹凸不平的巖崗。一股冷風從沼地上吹來,我們都打起了寒戰。那個內心對擯棄他的人們充滿憎恨的魔鬼似的人,說不定在哪條溝壑潛藏著。
這時候,夕陽斜照,映照得水流像金絲一般。我們的前面,赤褐色和橄欖色斜坡上那到處布滿巨石的道路卻顯得荒涼蕭瑟。我們向下面俯身望去,忽然看到一處像碗似的凹地,那里長著小片小片橡樹和樅樹,在樹林的頂上伸出了兩個又細又高的塔尖。車夫用鞭子指了指說:“這就是巴斯克維爾莊園。”
莊園年輕的主人站了起來,雙頰泛紅、目光炯炯地望著。過了一會兒,我們就到了寓所門口。大門兩側各有一根久經風雨侵蝕的柱子,柱頂裝有石刻的巴斯克維爾家的野豬頭。門房對面是一座新的建筑,剛建了一半,是查爾茲爵士首次用從南非賺來的黃金來興建的。
一進大門就走上了一條小道。這時車輪因走在枯葉上沉靜下來,老枯樹的枝丫在我們的頭頂上交織成一條昏暗的拱道。穿過車道,我們看到遠處有一所房屋幽靈似地發著亮光,亨利爵士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他低聲地問:“是在這兒發生的嗎?”
“不是在這,在水松夾道那邊。”
亨利爵士面色憂郁地向四周眺望著說:“這地方真讓人害怕,難怪我伯父遭受大難了。我決定在半年之內在廳前裝一行一千瓦的天鵝牌和愛迪生牌的燈泡,到那時這地方您就認不出來了。”
道路通向一片寬闊的草地,房子就在我們面前了。中央是一幢堅實的樓房,前面突出著一條走廊。房子前面爬滿了常春藤,樓頂上有一對古老的塔樓,開有槍眼和很多了望孔。在塔樓兩側各有一座翼樓,屋頂上的煙囪噴出了一條黑色的煙柱。
“亨利爵爺,歡迎您到巴斯克維爾莊園來!”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從走廊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打開四輪馬車的車門。在廳房的燈光前面,又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她走出來幫助那個人拿下亨利爵士的行李袋。
摩梯末醫生向他的朋友們說他要回家去了。亨利爵士挽留他在這兒吃晚飯。他說:“我太太在等著我呢,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
亨利爵士和我走進廳堂,身后傳來沉重的關門聲。我們所在的房間高大華美,在高高的鐵狗雕像后面是巨大的舊式壁爐,木柴在里面燃燒著。我倆一邊伸出手烤火取暖,一邊向四周看著,狹長的窗戶上裝著古老的彩色玻璃,在中央吊燈柔和光線的照耀下,一切都顯得幽暗而陰郁。
亨利爵士說道:“這就是我們家住了五百年的大廳,一想到這就讓我感到沉重。”
他向四周環顧時的面孔燃起孩童般的熱情,可是墻上長長的投影和黑乎乎的天花板在他的頭頂上像是張開了似的。白瑞摩把行李送進我們的居室后又回來了。他以受過良好訓練的仆役所特有的服從的態度,站在我們的面前。他高高的身材,有著一副白皙而出色的面貌。
“爵爺,您愿意馬上吃飯嗎?”
“準備好了嗎?”
“很快就準備好了。爵爺,您未做出新安排之前,我和我的妻子愿意和您住在一起,您得了解,在這種新的情況下,這座房子需要一些傭人。”
“什么是新的情況?”
“爵爺,”白瑞摩恭敬地說:“查爾茲爵爺過著隱居生活,我們還照顧得了他,而您必然將會對家事加以改變,得需要許多傭人。”
“怎么,你和你的妻子要辭職嗎?”
“爵爺,這當然要在您覺得很方便的時候才行。”
“如果我一來,你就要斷掉這條好幾代人的家庭聯系,我真的感到太遺憾了。”
我察覺到管家白皙的面孔上顯得有些激動。
“爵爺,我也這樣覺得,我妻子也是一樣。說實話,我們敬愛的查爾茲爵士,他的死,我們很難過,這里周圍的環境,處處讓我們內心不得安寧。”
“你是怎么想的呢?”
“爵爺,我想以后做點生意,查爾茲爵爺慷慨大量,想著我們的生計。不說這些了,爵爺,先去看看你的房間吧。”
在這古老的廳堂的上部,有一周裝有回欄的方形游廊,要通過一段雙疊的樓梯才能上去。由中央伸出兩條長長的甬道一直穿過整個建筑,所有寢室的門都開向兩條甬道。
飯廳是晦暗陰郁的地方,這是一間長形的屋子,有一段臺階把屋子由中間分隔成高低不等的兩部分,較高的部分為家中人進餐之所,另一部分則給傭人使用。在一端的高處建了一處演奏廊,若是一排燃燒的火炬把屋子照亮,房內的感覺會柔和一些,而現在讓人感到壓抑。
我們勉強地吃完飯,然后就徑直到新式的彈子房去吸了一會煙。
亨利爵士對我說:“說實話,這真不是一個讓人覺得愉快的地方,總讓人感到有點不對勁,難怪我伯父單獨住在這心里不安呢。咱們今晚早點休息,興許明早會愉快些。”
在上床之前,我拉開窗簾向外眺望了一番。這扇窗子開向廳前草地,再遠一些又有兩叢在風中搖擺的樹。
我雖然有些疲倦,可輾轉反側怎么也無法入睡。古老的房屋死一般的沉寂,遠處的報時鐘一刻鐘一刻鐘地響著。突然,在死寂的深夜里,一種婦女啜泣的聲音傳進我的耳鼓,清晰而又響亮,像是一個不能忍受折磨的人強忍著哽噎的喘息。我在床上坐了下來,靜靜地聽著。這聲音不可能是來自遠處的,可以肯定,就是在這所房子里。這樣過了半個小時,除了鐘的敲打聲之外,這間屋里再沒有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