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貓空開始試營業了,一切都是新鮮的、未知的、好奇的,讓人充滿期待。我們想象著背著行囊的你閑步平江路,正好路過這條巷子,看到了一面斑駁的老墻和一排精美的落地花窗,老房子透出影影綽綽的橘色燈光,傳來輕輕柔柔的音樂,走近門口,有一股濃郁甘甜的茶香撲面而來。你會情不自禁地踏進這家小店。
第一天營業的心情可想而知,有點興奮,有點忙亂,有點期待。我和毛毛早早就到店里了。在店門口端詳了一會我們的店,覺得還有許多要改善的地方。比如門口的竹子不夠高,燈箱的位置也不夠正,綠植有點少,特別是門旁邊還有一個垃圾桶,需要移動一下位置。
店里倒是感覺還不錯,一推開門就可以看到一面明信片陳列墻,上面有一些毛毛手繪的蘇州明信片,還有一些寄給自己的明信片,我們希望讓進來的客人一下就能感受到旅行的氣息。進門后右手邊就是吧臺,吧臺后面就是茶桶,正在熱氣騰騰咕嚕咕嚕地煮著紅茶。這樣的設計讓我們能夠和進來的每一位客人打招呼,而且客人一進門就可以聞到滿室茶香。吧臺的邊上最顯眼的產品就是手繪地圖。我們特地為手繪地圖設計了一個陳列架,地圖整個鋪展開來,蘇州的美食美景線路盡收眼底。
左手邊靠著花窗的是幾張桌子,大家可以坐下喝東西,寫明信片,還可以對著這一排花窗發個呆。桌子的另一側就是一排書架,我們從弘文書店淘來的三百來本書整整齊齊擺在上面,客人們瞄幾眼書脊或者雜志的封面,貓空的選書風格便一目了然。“寄給未來”的架子藏在最里面,如果你寫好了明信片,寫上地址、貼好郵票,就可以投進“寄給未來”的小格子里啦。
這面墻的最后面還有一扇小窄門,有點隱蔽,這是專門為那些有心人準備的。推開這扇小門,你會覺得有點“桃花源”的意思,穿過小門,便豁然開朗。門后是一個四平方米的露天小院子。簡簡單單,一把遮陽傘,傘下幾把椅子。毛毛買了一些花花草草布置了一下,小小院子就立刻有了生氣,讓人感覺自然愜意。運氣好的時候,你可以在這里看見隔壁阿婆家的貓貓趴在屋頂曬太陽。
就是這樣一個三十二平方米的狹長空間,我們把它裝修得錯落有致,回味無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用朋友的話來說,螺螄殼里做道場。我們望著眼前的一切,某一瞬間有點恍惚,感覺有點不大真實。
毛毛說:“我們這就算開始營業啦?”
這天早上八點開始,我們把店里的衛生簡單打掃了一下,三個人就手忙腳亂地煮茶、整理貨架,興致勃勃地準備著招牌主打飲品“絲襪奶茶”。原本的想法是,錫蘭紅茶現煮兩個小時的濃郁香氣,一定能引來一些些客人。我就不相信誰能夠抗拒得了濃度高得醉人的紅茶香,最起碼會有一個人愿意嘗嘗鮮吧。然而現實是整個上午,我們煮好一大桶,一杯都沒賣出。
這天上午,沒有一個客人拐進聯萼坊光顧我們這家新店。毛毛等啊等,著急得時不時從巷子里跑到平江路上去巡查,她嘀咕道:“客人都到哪里去了呢?”沒一會兒,她跑回來喊了一聲:“徐濤!我們太傻了!”啊?我不傻啊。毛毛走進店里跟我說:“你來看,我們根本沒在主路上放招牌,白天我們店里也不開燈,別人路過也不知道聯萼坊開了家新店啊。”原來如此。
十年前平江路上,游人并不如織。到了下午,街上才陸陸續續出現一些新鮮面孔,都是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的人我一看就知道是同好,典型的背包客,一個人背著半人高的大背包優哉地望來望去;也有些是幾人結伴同行的,小姐妹們手挽手嘰嘰喳喳地逛了進來;也有熱戀中的男女,壓著馬路,四處瞎逛,消磨在一起的幸福時光;還有些藝術生背著畫夾,在平江河邊流連閑步,尋找著最佳寫生點,到上課的時候,幾十個學生的畫板一字排開,煞是壯觀,也成了平江路上的一道風景線。
沾平江路的光,年輕人們走著走著,也發現了巷子里的小店。“哇!”有幾個藝術氣息十足的學生結伴走進店里,一進門看到明信片陳列墻有些小激動,興奮地翻找喜歡的明信片,幾個小姑娘一邊找一邊竊竊私語,挑了好幾張打算收藏。我走過去跟她們搭話:“你們好,有什么我可以效勞的嗎?”她們說很少見到有這么這么多明信片的店家,很好奇這些明信片都是哪兒來的。于是乎,我就把我跟毛毛走街串巷攝影、寫生,再做成明信片的故事講了一番。女孩子們聽得一臉驚喜:“沒想到小巷子里還藏著這么有故事的一家店!”我往里指一指“寄給未來”,對她們說:“里面還有更有意思的。”
“寄給未來?真的可以按照指定時間寄到嗎?”
“我要是想寄給一年后的自己呢?”
“十年后呢?也可以嗎?”
“時間太長你們會不會忘記啊?”
我一一解答:“不管店還在不在,只要我人還在,一定送到。只不過郵遞過程的風險……不是我說了算的。”看女孩子們半信半疑,我講述了我們在尼泊爾寄的明信片失而復得的故事,跟她們說:“想知道寄給未來是什么感覺,你可以嘗試一下。”姑娘們歡歡喜喜地買了幾張明信片,小試了一下“寄給未來”。那些代表著未來的小格子,不再空空蕩蕩的,開始裝著期待和希望。
晚上,街燈亮起,我們也把店里的燈都打開,亮堂堂的。主路已經人跡稀少,店里更是一個客人也沒有。打烊時間還沒到,我、毛毛、俞萍三個人就守在店里,等著。這時候,一對中年夫婦推門而入。他們的氣質跟這條街上平常出現的人都不太一樣,看著既不像是周邊的居民,也不是探索秘境的背包客。我閑著沒什么事,就和他們一句兩句聊了起來。
夫妻兩人來自臺灣,到蘇州來旅游。他們說,吃完晚飯散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平江路,路過一條小巷子瞥見里頭燈光閃爍的,仔細一看發現里面有個暖黃色的燈箱,寫著“貓的天空之城”幾個字。兩人覺得十分特別,帶著好奇心推開了這家小店的木門。為了不辜負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我開始滔滔不絕想把蘇州好吃好玩的都介紹給他們,好讓他們不枉此行,把對江南的美好回憶帶回臺灣去。我跟他們講平江路的千年歷史,告訴他們蘇州什么地方最值得去,哪里的東西頂頂好吃。把手繪地圖拿到他們跟前,一個一個畫重點。
“唉,你們做的事情真的有意思。跟我們那里做文創的店鋪非常像。”夫妻倆聽了明信片和手繪地圖的故事,來了這么一句。
“文創?”
“哈哈,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文創’這個詞。”我說,“就是自己做了點感興趣的東西。”
“歡迎你跟你太太有空到臺灣來玩,你們一定會喜歡的。臺北有非常非常多的文創品牌,也有好多文創園區。”
后來,直到2014年,我和毛毛才有機會去了臺灣,見識了他們口中的“文創”。臺灣之行給我們很大的震撼。貓空小清新的氣質,那些年在大陸還屬于小眾,一去臺灣,隨處可見文創品牌。傳統文化在這片島嶼延續,又融入現代生活,與年輕人的新思潮新審美碰撞。毛毛驚呼:“什么?這里小清新就是主流哎,沒什么稀奇的樣子嘛。”我們去了華山、松山等文創園區,發現原來藝術設計還可以這樣接地氣,沒有距離感,盡情體現當下年輕人的所思所想。
那天晚上,我們和這對夫妻越聊越投緣,有些口干舌燥,我問他們:“要不要嘗一嘗我們的絲襪奶茶?我請客。”我還特別告訴他們,這是從香港帶回來的配方,香港師傅親傳的手藝。兩人欣然點頭。于是,貓空的第一杯絲襪奶茶終于登場亮相了。
“哇,不錯,跟我們在香港喝過的差不太多。稍微甜了一點點,茶香很濃郁。”他們喝完奶茶很驚喜,同時也很疑惑地問我:“我看到蘇州很多店鋪打著臺灣奶茶的招牌。做手搖茶很簡單,也很快,你們怎么不也做那一種奶茶?”
不光他們,住在附近的鄰居老阿姨們對我們做的絲襪奶茶也很好奇。老阿姨們有時候會一天來店里幾趟,但她們不是來喝奶茶不是來買書也不是來寫明信片,基本上是來聊天的。老阿姨們好奇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這樣一個小咪咪的店,起了一個很奇怪的名字,里面居然還賣什么絲襪奶茶?”“這是什么怪東西啊,難道是拿絲襪煮的?”“這到底是一個什么店啊?”的確,當時滿大街的臺式珍珠奶茶,絕大多數人根本不曉得“絲襪奶茶”是個什么奶茶。她們感覺這家新開的小店非常神秘,又怪里怪氣的。
我回答臺灣客人:“其實吧,我就是想做一點特別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而且飲品一定要健康、味道好。”
那天,他們倆臨走前又點了一杯絲襪奶茶喝。邊喝邊聊,直到店鋪打烊,平江路上僅有的幾家商戶也熄了燈。
道別夫婦二人,我們關了店招燈箱,巷子沒入尋常的夜色。我和毛毛開始整理、打掃,盤點一天的收獲。“徐濤,我們第一天就賣了70塊錢東西啊?!”毛毛好像有點失落,“這還包括剛剛賣出去的那一杯奶茶……太少了吧!”聽起來,才開門第一天她就已經覺得現實是如此殘酷。我倒是很淡定,跟毛毛說:“小店新開嘛,不著急,要慢慢來的。”
剛開業的那段時間,我們每天有十幾個小時待在店里。晚上十一點半離開,十二點到家。工作之余的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獻給了貓空。只要沒有課,毛毛保準出現在店里。我工作時間比較自由,只要帶著筆記本都可以辦公,所以基本上也一定留守聯萼坊的貓空。俞萍是全職在店里忙碌。每天店鋪早上九點半開門,我們提前一個小時開始準備開店的各項事情。煮茶是第一件事,然后理貨架、打掃衛生。直到晚上差不多九點,整條街道歸于寂靜,沒有客人了。我們也就收拾收拾,關上大門,然后繼續打掃衛生……
當店鋪打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望著平江路上昏黃的路燈,我們倆會討論一些白天店里的情況,似乎對白天的營業意猶未盡,比如遇到好玩的客人,或者好玩的事,店里還有哪些我們需要改進,如何讓我們的店充滿魅力,吸引更多的人。那是一段不知疲倦干勁十足的日子。就這樣經過一個月的調整、改進、完善,客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從房子敲定,到簡單裝修,加上短暫的試營業,一共花了兩個月的時間。2009年7月4日,我們選了美國獨立日作為第一家貓空正式營業的日子。從誕生之日起,貓空的精神就是獨立的,設計的理念也是自由的。我們希望為大家構建一個獨立自由的空間,“溫暖”“美好”“有愛”“獨立”“自由”這些關鍵詞根植于我們的生命之中。
平江路聯萼坊狹長幽靜,我們守著巷子里這家小店,等待著,期盼著,希望美好可以從此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