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哲華有點方。

短短的半個時辰之內，只見林野手起筆落，足足寫了八九張宣紙，這才堪堪放下了毛筆。

將墨跡吹干后，遞在他的手里，林野滿意的點了點頭，“就按照這個發誓吧。”

牛哲華額頭仿佛有三道黑線出現，其上又有一只烏鴉帶著省略號飄過，驚恐的看著林野：你這還是個人？

洋洋灑灑最少有一兩千字，發個誓而已，難道不是三兩句話就完事的嗎？

“我……不識字。”

牛哲華決定再搶救一下，但見到林野那宛若刀子的目光瞬間落在了他的身上，于是默默地低頭補充了一句，“若是仔細辨認的話，也不是不能看懂。”

林野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坐在了椅子上，“坐下看吧，沒必要這么拘謹。”

牛哲華：……

我沒拘謹，就是單純覺得你不是個人而已。

“我牛哲華以本命元神起誓，于啟明七月十三日夜，松林寺中關于林野之身……原來兄臺叫林野？好名字！”

“別拍馬屁，繼續順一遍，稍后起誓的時候，可莫要磕絆。”

林野揉了揉肚子，有些餓了啊……

背簍之中還有先前準備的一些口糧，雖只是些干硬的餅子，但勉強也能充饑。如今月上中天，又身處于荒山野嶺之中，卻也沒辦法大魚大肉的吃著。恩，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身上并沒有多少錢，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三五文錢，哪怕是今后去了忘憂城，還得為生計發愁。

為了避免鄉試遲到，因此他與張輝二人，其實是提前出發的。按照路途來計算的話，等到了忘憂城的時候，還有十幾日才會開始鄉試。

這段時間里，如何在忘憂城生存下去，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林野其實是不怎么想參加這個考試的，但無奈也許是這具身體的上個靈魂執念太深，想要依靠讀書來改變被盤剝的命運，因此在空下來的時候，那心思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鄉試這方面。

就，

對他影響挺大的。

既然如此，林野索性也不再去將這個念想掰回來，就當是為那個被殺的靈魂，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畢竟雖然并不是自己情愿的，但總歸是占據了人家的身體。

而他一邊從背簍中取出了糙面餅子，一邊胡思亂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坐在桌子對面的牛哲華也已經開始了起誓。

帶著一種‘看透人世滄桑、徹底放棄治療’的情緒，牛哲華的聲音在廂房之中回蕩，讓林野忍不住差點笑出聲。

‘別怪我，確實是為了自保，寫的條條框框有些多了。’

林野心中暗自想著，隨即張口咬了一口糙面餅子，剛剛咀嚼了兩下，臉色卻瞬間就變了。

糾結、猙獰、不敢置信……種種情緒摻雜在一起，讓他的表情幾乎擰巴在了一起。

“噗！

呸呸呸——”

嘴里的糙面餅子頓時被他吐了出來，連忙取了水袋灌了幾口，這才把那惡心的感覺強行壓了下去。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將牛哲華起誓的聲音打斷，小心翼翼的問，“林兄你這是……”

‘怎么了’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見林野皺眉擺了擺手，將手中剩余的餅子放在了鼻尖嗅了嗅。

有種死面的味道，但從記憶中得知，此種味道是糙面餅子所特有的，并非是存放的時間過長，而導致的發霉。

有毒？

不可能。

自己如今的狀態，就連帶著陰氣的風刃都不怕，區區毒素根本就不會讓自己產生任何不適。

再試一下？

想到此處，林野從末端掰了一小塊餅子遞給胖子，示意道：“嘗一口，看看是什么味道。”

牛哲華的臉上滿是糾結，“這個，我其實不太餓……”

你那吃了屎的表情以為我沒看見還是怎么的？不管是餅子有問題，還是你有什么算計，反正多吃一口都算我輸！

“讓你吃你就吃，再廢話的話，當心我用指甲插你！”

“突然感覺，吃一點東西補充補充體力，其實也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輸了輸了，

做人就是這樣，太在乎輸贏的話，人生總是生活在糾結之中，哪里還有快樂可言？

牛哲華接過糙面餅子，這種東西他在家經常吃，拿在手里仔細的看了看，認命似的眼睛一閉、嘴巴一張，直接塞進了嘴里。

“吧唧吧唧……”

林野的語氣之中透出了幾分期冀，“感覺如何？”

“恩……”

胖子的眉頭緩緩皺了起來，又用力的嚼了幾口，等抻著脖子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這才透著思索的神色，斟詞酌句的說道：“漿水放的有些多了？”

‘漿水’是這個世界里，窮人制作糙面餅子的時候，所必須要添加的東西。在這里沒有冰箱之類的電器，為了讓食物保存的時間長久一些，勞動人民發明了這么一個方法，雖然會導致本就不怎么樣的口感降低，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天然無公害的防腐劑了。

“沒有別的感覺？比如說……惡心？想吐？”

牛哲華再一次的仔細感應了一下，“你說的那些，我姐在懷孕的時候曾經有過……”

說到這里，似乎又發現了什么秘密一樣，那雙看向林野的目光之中，透出一種賊兮兮的感覺。

女扮男裝？

聲音不像啊！

胸口也比我要扁平，

可還是有種，

好刺激的感覺……

林野的眼神冷了下來，“你是在逗我？”

“沒有沒有！”

胖子見好就收，他現在算是發現了，這個叫林野的家伙，雖然每次都兇巴巴的，而且還莫名其妙的會長出黑指甲來嚇唬他，但也僅限于此了，現在應當可能大概？不會殺了他。

因此體內的逗比屬性被激發，忍不住就想風騷的反復橫跳一下。

“可除了難吃一些，手藝比不上我娘，但也確實沒有出現其他感覺。”

林野沒有工夫與他扯淡，在得到了確切的回復之后，視線再次轉向了手中的糙面餅子。

如果不是餅子的問題，

那么，

就是他的問題了。

因為自己已經死了，所以對于人類的食物，沒有辦法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