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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模式”的困局
——中國學生需要更深刻的學習策略

傳統(tǒng)方法的局限

由于巨大的學業(yè)壓力，中國的學生和家長對如何高效學習這個領域異常感興趣。在高壓的中學學習中，為了提高效率、降低痛苦，他們首先找到本土名師和專家對中學生進行指導，系統(tǒng)地學習專家們的課程。這些課程主要主要有以下幾種內(nèi)容。

設定人生夢想、激發(fā)學習動力

包括進行人生勵志、講解和體會學習的意義，繪制夢想板（將自己的夢想寫在或者畫在一張紙或木板上，掛在書桌前或者窗邊），喊口號進行自我激勵等。

制訂學習計劃

包括利用SMART原則，列出長期、中期、短期的學習計劃，對計劃進行回顧與評估，根據(jù)執(zhí)行情況修改計劃等。

調(diào)整學習狀態(tài)

包括以積極的心態(tài)面對學習、激發(fā)自信心、管理負面情緒等。

規(guī)范學習習慣

包括將書桌收拾整齊，寫作業(yè)前先復習課程內(nèi)容，按時、規(guī)范地完成作業(yè)，建立錯題本和積累本等。

家長教育

包括和諧的家庭關系、充滿愛的關系，以及父母對孩子的鼓勵性態(tài)度和語言等。

夢想、動力、計劃、習慣、家庭關系……這些內(nèi)容不可謂不好，只要做到位，也必然對提高學習成績有一定效果。但是經(jīng)過大規(guī)模的實踐以后，人們發(fā)現(xiàn)了兩點問題。

第一點是這些內(nèi)容很難做到位。比如，有些人缺乏遠大的目標和理想，尤其是被拘束在校園里的大部分中學生，他們連世界都沒有了解過，哪兒來的理想？正如某旅游公司的廣告所說，沒見過世界，哪兒來的世界觀？再如情緒管理，如果成績始終上不去，學生就會沒有自信，不論怎么自我催眠、喊口號都沒有用。自我催眠終將變成自我欺騙、自我厭惡。

隨之而來的是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任何調(diào)節(jié)都是暫時的緩解，最終還會像減肥過度一樣迎來報復性反彈。對大部分中學生來說，成績就是最大的情緒源頭，這是任何情緒管理都無法跨過的大山。

更不要提家長教育這種事情，涉及成年人的自我成長與改變，失敗率大多在80%以上。我們必須承認，一個人年齡越大，可塑性可能越低，因為大部分人只是普通人，不是一生不斷光輝向上的電影主角。

第二點則更加可怕了——即便做到了以上這些，也未必對中學生的成績提升有幫助。具體來說，以上內(nèi)容對中國的小學生有一定效果，對初中生的效果已經(jīng)變?nèi)趿耍瑢Ω咧猩鷣碚f則更弱了。如果一名高中生原本成績很差，處于下游甚至墊底水平，那么在學習完這些課程后——假設他真的學進去了，他能夠做到的就是從墊底水平進步到下游水平，或者從下游水平進步到中下游水平，到中游水平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而一名原本學習成績就處于中游水平的學生去學習這些內(nèi)容，則基本沒有任何用處。比如，一名省級重點中學普通班的中下游水平學生學這些課程就意義不大。

這就是成千上萬人實踐過類似課程體系后得出來的結論。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結論呢？我們暫且按下不表。

國外的月亮

總之，當這些本土專家的方法出現(xiàn)問題以后，又有很多人開始轉(zhuǎn)頭向西方的教育學家和認知心理學家學習。他們捧起國外教育學和認知心理學的課本，聽美國常青藤盟校教授的講座，試圖找到對自己有幫助的內(nèi)容。

但他們又遇到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學術內(nèi)容抽象難懂。各種圖示，工作記憶、感受器、效應器、高路與低路遷移等專業(yè)名詞，讓眾多學生和家長頭暈目眩、理解困難。他們將有限的時間花在無限的晦澀難懂的文獻海洋里，最終搞得自己一頭霧水，慘淡出局。

第二個問題是更加重要的——即便有人看懂了這些內(nèi)容，依然無法幫助中國學生學習。普通學生和家長看不懂沒關系，有很多專家、學者可以做翻譯與科普工作。然而經(jīng)過翻譯與科普后變得淺顯易懂的現(xiàn)代認知心理學知識，依然對中國的學生起不了太大作用。學生們得到了幾條看起來還不錯的學習原理，諸如分散學習、組塊，又或者是克服拖延癥的幾大法則等。但它們又有什么用呢？這些內(nèi)容對如何做出相似三角形中那條精妙的輔助線，以及如何在函數(shù)中巧妙使用復雜的三角換元毫無幫助。

除了基本的現(xiàn)代認知心理學原理以外，很多在美國、歐洲流行的學習方法也是如此。比如經(jīng)典的SQ3R閱讀法，對中國學生意義有限，解決不了語文中的閱讀理解和歷史中的問答題，對物理的力學、運動學、機械能混合分析更是無可奈何。國外著名的批判性思維教學體系可能對語文中的閱讀與寫作有那么一點幫助，但對于其他學科則意義不大。

現(xiàn)在讓我們總結一下目前所遇到的問題。夢想激勵、制訂計劃、學習習慣培養(yǎng)體系和家長教育對我們的學生似乎沒什么用，這是為什么？它們看起來明明就是很好的東西。前沿的教育學和認知心理學研究對國內(nèi)學生似乎也沒有用，這到底是為什么？難道這些研究是錯的？可它們對美國人就有用，怎么會對我們無效呢？

這就是目前中國的學生和家長面臨的困局。

在我研究教育和學習策略的十幾年里，大約從第三年開始，我大致了解了傳統(tǒng)學習力體系和教育學、認知心理學的基礎研究框架，并遇到上述問題。對上述問題的常見回答包括——方法雖好，但也要看適不適合個人；可能是方法執(zhí)行得不到位；美國研究在中國教育環(huán)境中的應用需要進行本土化改造，因為有文化差異。

而我對這些回答都不滿意。為什么不適合個人？怎樣才會適合？方法執(zhí)行到位了也有問題怎么辦（這樣的案例很多）？具體是哪些文化差異導致了差別？如何進行本土化？以上疑問都沒有得到回答。

隨著我對學習策略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尤其是不斷地將各類學習策略應用到一線教學中，我越來越深刻地意識到上述問題的癥結所在。好東西為什么沒有用，對別人有用的東西為什么對我們的中學生沒有用？關鍵的原因就在于——我們的中學教育處于“地獄模式”，我們的教育早已吃盡了低矮的果實。

低矮的果實

什么叫作低矮的果實？

一群小鹿進入果園，它們抬頭吃樹上的果實。那些在低矮的樹枝上掛著的果實首先被吃光，因為它們吃起來毫不費力。接著，小鹿們開始被迫嘗試抬起脖子、踮起腳，想要夠到高處的果實。隨著果實高度的不斷上升，最終到了小鹿們再也無法企及的高度。果園里還有果實，但小鹿們已經(jīng)吃不到了——不過長頸鹿可以吃到。

低矮的果實，指的正是那些雖然正確、有用，但理解起來比較簡單，只能在初期管用的東西。

如果想要學生的成績變好，我們最初想到的就是讓他們更努力、養(yǎng)成更好的學習習慣、上課認真聽講，并且建立和使用錯題本，這是學習領域中低矮的果實。對于美國教育研究者和應用者來說，這些低矮的果實在本國教育環(huán)境中已經(jīng)足夠了，因為他們的中小學教育體系相對來說太簡單了，簡單到中國的一名中等學習水平學生到了美國，就可以輕松化身為學霸。各位可以感受一下美國高考數(shù)學的難度。

以下是美國高考數(shù)學中的普通題，大約相當于中國普通小學高年級送分題水平。

以下也是美國高考數(shù)學中的普通題，大約相當于中國普通中學初一年級送分題水平。

下面是美國高考數(shù)學的壓軸題，大致相當于中國普通中學初二年級的中低難度題。

你還想做更難的題？沒了。上面一道簡單得不像話的數(shù)學題就已經(jīng)是美國高考數(shù)學中最難的題了。作為對比，中國的高考數(shù)學題是這樣的：

中國的中考數(shù)學題則是這樣的：

上述的對比可以充分說明，我們的中學教育處于地獄模式，美國的中學教育則處于簡單模式。

美國認知心理學和教育學的研究，則是基于簡單模式的研究。所以，他們會研究如何去背誦和記憶一些簡單的事實性知識，得到分散記憶等基礎理論，但不會去研究如何學習非常復雜的函導數(shù)壓軸題和二次曲線疊加幾何變化。他們?nèi)狈闹袑W教育中的高難度學習研究，更不要提考慮中國特色應試教育生態(tài)和學習節(jié)奏，并給出匹配性的方法。

根據(jù)同樣的道理，很多本土學習力專家所提出的學習動機、學習習慣、目標制訂等方法也只有階段性的效果，因為它們也屬于低矮的果實。對于課程難度較低的小學階段，這些方法已經(jīng)足夠使用了，也有不少小學生在學完了對應的方法后取得了進步。但這些低矮的果實無法幫助大部分初中生和高中生，因為中學學習的難度正在急速提升，復雜的相似三角形輔助線與數(shù)列構造變化，絕不是只靠收拾好書桌、端正坐姿、回家先復習課程內(nèi)容再寫作業(yè)等初級方法就能夠搞定的。

一句話總結：對于地獄級難度的中國中學應試教育，普通的認知心理學研究和學習習慣培養(yǎng)等簡單方法對大部分中學生來說已經(jīng)無效了，我們需要深度的、精細化的學習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