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湖騙子
- 慕辰(第一部)
- 卿晨
- 15323字
- 2021-05-11 14:39:25
宇宙是多維度存在的,時間其實是不存在的,空間是同時存在的,過去、現在、未來都同時存在于多維的宇宙中。意識是物質的也是非物質的,它是微觀的宇宙,它不被空間和時間限制。那我們的意識來源于哪兒?我們是否生活在真實里?
卿泉一離開茗壺大賽,直奔自家西后海的茶藝館去了。
拿供春壺參賽是卿泉一臨時決定的,他本來沒有興趣帶著自家的寶貝去參加這次開壺大賽的。畢竟那是他父親多年的藏品,行業內本來沒人知道。可能是昨夜被柯九思的話刺激起了斗志,卿泉一想在茶人圈里露露臉,奪個壺王也是為了堵住那群只會嚼舌根子的所謂茶人的嘴,順帶也給韓哲一個交代。然而實際上,卿泉一打心眼里就瞧不上這種比試,因為拍賣行業里類似這樣的騙局太多了,大部分都為了洗錢,幫助一些貪官洗、幫助賭場和走私犯洗,或者洗劫那些人傻錢多的暴發戶。只是那場開壺里只有一事讓卿泉一想不明白,那就是為什么已經耄耋的陳元慶竟然會如此年輕,難不成他去韓國整過容?還是柯九思口中的陰陽雙修馭茶道真能長生不老?盡管這種言論卿泉一不信,但他內心里卻是承認陳元慶也算神人的。卿泉一不禁又想到了父親,父親認識他,若是父親在,他肯定立刻會告訴自己答案。因為父親從小留在卿泉一心中的印象就是這樣——他甚至是比陳元慶還要神的神人。
車停在茶藝館門口,卿泉一下車正好就看到支著算茶攤兒正在那里跳大繩的岳三群。他原本沒在意,因為這種江湖騙子遍地開花,也沒見幾個能成氣候。卿泉一想越過岳三群直接離開,卻在不經意中被岳三群的幾句話所吸引。這個算命的胖子正在跟身邊的幾個人侃侃而談。
“你們自以為懂些茶、有點道行就來踢場子,殊不知此為茶家大忌!”岳三群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本泛著黑蒙蒙黃油的牛皮紙制的書本,蘸了吐沫掀到中間頁,皺眉研究著什么。
岳三群對面的一個穿著中式服裝,手中攆著三瓣金剛的‘偽茶人’萬分驚恐,連忙去問:“不敢!不敢!岳大師,小弟之前多有得罪,此次特意回來請罪!還請岳大師為我解惑。”
岳三群不理不睬,看著手里的牛皮書,嘴里嘀咕著:“亂動星態,天狗誅月,五行不全,個中危矣?!?
翻了一頁又繼續念:“不動道行,不請神明,不于爭斗之心,若以反之,五臟之星宿變,六腑之氣運衰?!?
偽茶人身子一顫,連忙道:“岳大師,您上一次給我算的茶真是準啊!自從遇到了您我一喝紅茶就倒霉,泡妞泡不上,牌桌上總輸錢,快跟我說說到底怎么消災躲禍吧?!?
岳三群神秘地拿出一塊看起來已經快要發霉的茶餅,湊到偽茶人跟前小聲說:“這是跟大清皇帝有淵源的茶,宮里的物件!別人跟我求了幾次我都沒應聲,今天看到你也算是有緣分了,我就割愛做做善事吧……”說著岳三群從一大塊茶餅里掰下來指甲蓋大小的茶。
岳三群又說:“在月圓的時候用北京西邊香山碧泉的山泉水煮著喝了,一切問題自然可以化解掉。想泡的妞自然能上手,想賭的錢自然也能夠贏到手的!記得千萬不要聲張,否則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
偽茶人小心翼翼地將茶塊揣進兜里,左右瞄了瞄后立刻感恩戴德地掏出了一厚摞現金。臨走時又小聲問:“岳大師,您這樣一個高人怎么甘心待在卿茶世家幫他們賣茶呢,我覺得你應該去參加世界茶王大賽??!”
岳三群高深莫測地笑道:“緣自緣長,人有命路,我老師對我有恩,我自然要涌泉回報?!?
“敢問您恩師是?”
“茶王卿澤遠!”
“哦,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無妨!”
“后會有期!”
“有緣再見!”
兩人拱手,偽茶人大步離開。岳三群立刻變了一副嘴臉,興奮地把錢塞進衣服里。
這時,不遠處一個憤怒的人影向著他走了過來,聽到聲音岳三群忙整理衣襟準備迎接下一個客人。
“大師,你能否給我也算算福羲禍羲?。俊?
岳三群一喜,立刻裝出高深莫測的樣子,抬起頭剛欲開口跟面前的人說你印堂發黑、本茶外移之類的官話,可看到站著的是卿泉一時,他頓時愣住。
卿泉一饒味一笑,“怎么,算不出嗎?”
岳三群滿臉尷尬,“我知道你是誰,卿茶世家的新掌門人。”
卿泉一挑眉,“你知道我?”
岳三群低頭哈腰,“誰不認識您!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小爺,我這點道行哪敢在您面前造次啊……你有什么用得著我的就直說吧!”他說著突然頓住,胖肉堆擠下的小眼睛猛然縮動,緊接著神色層層變化,似在躊躇猶豫。
卿泉一沉下臉,“還真有!既然你算不出,那就別打著我卿茶世家的招牌了在這里行騙。還有,以后離我這兒茶藝館遠點,我可不能讓一個江湖術士壞了我店里的名聲?!闭f完起身欲走。
岳三群聞言,神色更是慌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岳三群看著卿泉一的眼睛和他對視,視線聚焦又分散鋪平,儼然心里有了決定。
“小爺,我也不完全是江湖騙子!兄弟是因為實在有難處才流浪到此地,僅僅是靠著算茶糊口罷了,這樣,如果我算準了你的命數,我能跟著你混飯吃嗎?”
卿泉一短暫愣神,饒有興趣地看著岳三群,“那要看你算出什么了。”
岳三群一改常態,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從攤位下面拖出來一個泛黃的竹制方盒,他小心翼翼地將蓋子掀開一角,像請寶貝一樣絮絮叨叨又神神秘秘地念了些讓人聽不懂的咒語,這才把盒子完全掀開。他從盒子里拿出來一塊像龜殼一樣的石頭,正面平潤,背面有條條不規則的橫豎線,像是某種暗藏玄機的紋路,如同人為刻畫卻又多了些許渾然天成的靈巧,似乎是古代用作祭祀的法器。
岳三群輕輕摩擦幾下龜殼背面紋路,一只手搭上紋路中心空出來類似于小指大小的空地,卿泉一這才發現,岳三群生有六指。他的第六指指甲扁平,往下卻又是凹凸不一,甚至骨節左右隆起,丑陋得像未發育完好的畸形,此時搭在龜殼上,拇指反扣住骨節背面??粗膭幼鳎淙恍南挛Ⅲ@,不禁抬頭多看了岳三群幾眼,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他隱約記得父親曾跟他提起過,人生異相,必不尋常,尤其是修習五行八卦之人,倘若有這種指相,必然天賦異稟。若得能人相助,能成奇事。思及此,卿泉一不禁對岳三群多了重視,不敢再輕視眼前這個胖子,畢竟他不知眼前人的底細,倘若不慎惹怒了他,給自己招來禍患,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就在這卿泉一走神的時候,岳三群的手觸碰到了卿泉一的手,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忽然只覺得似有風來但又無風拂過,天旋地轉得格外真實。卿泉一就好像做夢一樣,發生了一些明知是假但又信了三分的離奇感覺,而他四周景致卻與方才沒有絲毫變化。
卿泉一呆愣片刻,想要開口,可發現喉嚨里怎么也發不出來聲音,他想動,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慌亂中他低頭,卻發現腳下竟是一片黑暗的旋渦。
“?。 鼻淙淮蠼幸宦?,他只覺得頭昏腦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抬頭,突然間他發現周圍景物全都變了。瞬間白天變黑夜,而他能透過車窗看到霓虹燈的光。
“車窗……”卿泉一一驚,這才發現他竟然身在車里。而眼前熟悉的中控系統,熟悉的野牛標志,這不正是他的蘭博基尼?而前方,正是對他叫囂著的碰瓷青年。卿泉一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明明在看岳三群算茶攤子上,怎么一眨眼就回到了過去?難道說未來發生的只是一場夢,現在只是他的夢醒了?可若只是夢,那為什么夢里會如此清晰,他甚至還記得岳三群拿出了一個詭異的石制龜殼啊……
“龜殼!”卿泉一心神一震,他似乎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而就在他想繼續探索下去時,他突然感到肩上一緊。剎那間,卿泉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曾經發生過的事,一切好像穿行在自己的夢境里。卿泉一慢慢地回頭,雖然早有準備,可當他看到一個爛了半邊臉的腐尸就坐在后座,并沖著自己獰笑時,卿泉一還是嚇得六神無主。
卿泉一解開安全帶、踉蹌地從車里跑出去,可轉瞬間,眼前的景貌又變了。
這是一段山路,但又不是一段傳統意義的山路,因為這段路以前應該有人走過。卿泉一就站在路的中間,一臉茫然地打量著四周。空氣很冷,后方傳來越漸清晰的馬蹄聲,卿泉一回頭望去,發現一人一馬正奔馳而來。馬是一匹棗紅色的烈馬,馬上的人是一個穿著銀色盔甲、殺氣騰騰的戰士。那戰士手里拎著一桿帶著血跡的銀色長矛,似乎剛剛遭受了埋伏后殺出了重圍一般。烈馬奔騰,那戰士離著卿泉一越來越近。也就在這時,卿泉一突然看清了那戰士的臉?!霸趺纯赡?!”卿泉一不禁低呼一聲,因為那戰士的長相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像是從一個模具里印出來的,要不是神態有別,恐怕卿泉一會錯認為這名戰士就是自己。他甚至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聲,感受到他的呼吸,和盔甲上鮮血的溫度。
那戰士騎著烈馬與卿泉一擦肩而過,卿泉一立刻回頭,視線跟隨著銀色盔甲里的“卿泉一”遠去??蓻]過多久,那戰士突然轉身,如劍的目光鎖在卿泉一身上,隨后他冷冷一笑,帶著血跡的銀色長矛被他提起,矛尖持平行方向,直沖著卿泉一刺來。
卿泉一心中一驚,一時不敢確定那銀色盔甲里的戰士是否發現了他。可下一瞬他確定了他是向著自己來的,烈馬疾馳,帶著血跡的長矛尖端瞄向他的喉嚨,越來越近……
卿泉一想要逃命,卻發現兩條腿好像灌了鉛一樣,想動卻動彈不得。他只看到長矛一點一點地向他這兒逼近,以及長矛的主人——那銀色盔甲里的卿泉一猙獰冷漠的笑臉。雙眼是冷冰冰的灰色,仿佛從不沾染任何情感,冰冷的散發著死氣,宛如修羅場鍛造的殺神。眼看長矛就要刺入卿泉一的身體時,他突然感覺腿上傳來巨大的勁力,隨即猛地一躍,竟然像火箭噴射一樣騰空而起。助推器使足了勁地將卿泉一送上天空,破開大氣層,最后進入一片黑暗的旋渦之中……
“??!”卿泉一驚呼一聲,緊接著猛地站了起來。他打量四周,發現又回到了岳三群的算茶攤里,而此時岳三群正將那龜殼收進盒子里。
“你剛才對我做了什么?”卿泉一一把抓住岳三群的手腕,眼神變得凌厲。剛才經歷的實在是匪夷所思,他明白,這一定是岳三群搗的鬼。
誰知岳三群沒絲毫緊張,只淡淡說道:“我替你算了茶辰!你的執念是本茶和你父親!說來也奇,你原本沒有本茶,但又是擁有本茶的。只是你的本茶不是茶……”他故意頓了兩秒,看著卿泉一一笑“當你找到本茶的一天,也就是你死亡的一天!但你并不會真的死,死而后生,你最終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小爺啊,你是個有福之人!”
不知怎的卿泉一看著他的神色,渾身驀地一僵,沉默了片刻,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后笑了,“你唬人倒是有一套,先將我催眠,讓我做些奇怪的夢,再編幾句故作高深的話企圖騙我??磥砟氵€真有點小本事,怪不得你能騙這么多人!”
卿泉一故作輕松,但實際上他一直在留意岳三群的神情。因為剛才發生的事實在是太詭異了,哪怕是催眠也絕不可能有這么強烈的真實感。它就好像是將卿泉一的意識扯到了某個時間、某個空間里,而從場景上來看,卻又好像是過去發生的某些事。
卿泉一假裝要走,而岳三群也正如他所想的一樣,立刻追了上來。
“哎,別走啊!小爺我說的都是真的!”岳三群看起來像是很著急一樣,他猶豫稍許,又道:“你父親是茶王,你定是茶人中的翹楚。這樣吧,如果我斗茶勝了你,我總能跟著你混飯吃吧?”
卿泉一沉吟片刻后,兩人簡單對視認可,一前一后的來到了卿泉一的茶藝館里。
一切布置就緒,岳三群要比試的是洗茶!當然不是現在這種,用熱水沖洗茶葉一次,再倒掉就算。古時茶人有特定的洗茶方式,以火爐居底,上放有一盆開水?;馉t持續燒灼,開水持續沸騰。以獨特的手法技藝,利用蒸汽洗茶。既不會流失茶的香味,又不會破壞茶的內里結構。
從清代末期開始,這種手藝已經幾乎失傳了。到了現在,聽過此技藝的茶人都不多,更別提掌握。所以卿泉一聽到岳三群要比試洗茶時,心里頓時起了興趣。
在卿泉一的命令下,趙爾為取了火爐、銅盆。將銅盆坐于火爐之上,又注入已經燒開的沸水。火很旺,很快的,銅盆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冒出氣泡,一層水蒸氣開始向上升起。這時,岳三群拿起桌上的兩根“氣竹”。
何謂‘氣竹’?這是由成年的翠竹中段取材制成,由中間剖開,呈半彎狀。長兩尺一分,竹底刺有小孔,是為了接納蒸汽之用。兩側經過磨砂有細微的參差,這是為了固定茶葉。
岳三群從茶盒里取出五根銀針白茶,置于氣竹之上。凝神屏氣,這也算是開始了“洗茶”。只見他右手拿著氣竹,定于銅盆上方五寸位置,左手五指輕微彈動氣竹邊緣。每一指的彈動力度均是不一,而右手隨著左指的彈動,也是有著不同的反應。力度稍弱的,就是右手手指輕微晃動,而茶葉也是隨著他右手的晃動而輕微彈起,再落回氣竹。左指力度強時,那岳三群的右手也是開始反轉,帶著的氣竹也是在空中轉動。
這種轉動十分迅速,要迅速到茶葉不會隨著氣竹的翻轉而掉落下來,只是隨著氣竹在空中轉圈,卻又最終能掉落在氣竹上!單這一手功夫,就是很多茶人一輩子都學不會的!
再反觀岳三群,他的手臂平穩,手腕轉動手指靈活,氣竹不停的顫動旋轉,而茶葉也是隨其轉動!可縱是周圍一切都在不停運轉,他岳三群右手多出的手中卻是懸??罩?,紋絲未動你那個,仿佛不動聲色穩住了這一圈飛轉的氣流,而他其他手指的動作更快,這也就使得茶葉在空中不停飛舞,就好似柳枝一般,舒緩開,輕輕柔柔地在空中伸展,無形中仿佛脫離了地球的引力一般。
隨著水蒸氣的蒸騰,那原先蜷縮的銀針白茶也慢慢舒展,到最后岳三群的右手停住時,五根銀針白茶也完全展開,就好像生在繁茂中的生命,散著純凈的翠綠,又帶著白茶素有的茸白。
卿泉一心中略有震撼,岳三群展示的是洗茶中的‘五葉問柳’。這是洗茶的一種境界。最初的洗茶練習為一片茶葉,雅名為‘一去不返’。兩片為‘二龍戲珠’;三片為‘三星在天’;四片為‘四海升平’;五片為‘五葉問柳’;六片為‘六岳紛飛’;七片為‘七竅玲瓏’!
至于八片,八片被人稱為“神乎其技”!縱觀古今,能洗八片茶的,也只有寥寥數人。而九片……那恐怕只有神才能做到了!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能掌握五葉問柳的本領,想必也是地區茶王級了,卿泉一實在想不到眼前這個江湖騙子還有如此本領。不過震驚歸震驚,并不是卿泉一就弱于他。
只見卿泉一閑庭信步的拿起氣竹,置于銅盆上方七寸!洗不同數量的茶要取不同的高度。一片一寸,七片則是七寸。五片已極為不易,要控制葉片的位置,不能緊貼氣竹,又不能掉落。心神一分為五,要留意每一片茶葉的位置,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落,又或者是洗得不均勻,散不出本色。
而七片,更是要一分為七,控制七片的位置,七片的茶色,那難度比之五片多出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卿泉一的手很穩,比起岳三群來說,他的動作并沒有那么花哨。每一寸肌肉的律動也是更加的合理自然。置于七寸之上,時而翻轉時而震動,幅度很小,但又是恰好的將七枚葉片翻轉。
很快,卿泉一停止了動作……
火爐、銅盆撤去,這一場比試孰高孰低,此時已見分曉。
“我……輸了!”沉默少許后,岳三群嘆了口氣,隨后他轉向門口走去,背影透出說不出的寂寥。
“為什么要來找我?”卿泉一突然叫住岳三群。因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岳三群有這等本領的根本沒必要騙吃騙喝,所以卿泉一斷定,岳三群是刻意接近自己的!而他這么做的目的,卻不得而知,所以他現在得試探清楚。
岳三群背著卿泉一站住,似乎在思量能不能說,過了好久才應道:“是有一些事情,但是現在不能說,我只能向你保證,我對你沒有惡意,而我現在也確實需要找一個地方生存。”
卿泉一沉默幾秒,忽而一歪嘴角,輕笑一聲淡淡說:“我對你也很好奇,至于什么原因以后再說吧。我先給你找個能吃飯的地方待下,省得你總拿卿茶世家的名號騙錢。我那邊的公司還缺一個市場銷售的職位,我看你能說會道的,應該能夠干得來,你去找一個叫韓哲的人,跟他說是我安排的,他會給你一份工作?!闭f完,卿泉一把韓哲的名片遞給了岳三群,自己轉身去了他的獨立包廂。
藝高人膽大,深思謀長遠。說的就是卿泉一這種。他知道岳三群一定有圖于他,但是他不著急問原因,反而給了他一份差事,讓他在自己的身邊留下,以后再另做打算。因為看到岳三群的茶技和算命的把式之后,他一有種模糊的感覺。他總覺得今天如果不留下這個人,他將來必定后悔……
秦朝末年,古滇國,今云南省某地。
滇王宮殿之外,阿闌珊負手而立,抬頭望著眼前恢弘大氣的宮苑,臉色冰冷。
石砌為底,紅磚為墻,上刻精美浮雕,外有廊檐高挑,青瓦筑頂,檐下有卵石散水,下嵌神獸雕塑的廊柱,輔以彩漆描繪,好不精致大氣。
宮殿內里,墻壁皆繪壁畫,壁畫內容有人物、動物、車馬、植物、建筑、神怪和各種邊飾,色彩以黑、赭色、大紅、朱紅、石青、石綠為重,描金飾銀,盡顯宏偉奢華。殿內各種青銅器、陶器陳列,以顯示主人身份地位之尊貴。
阿闌珊清楚記得自己年幼時在這里玩耍的場景,只是斯年已逝,皆如過往云煙。如今再度憶起,心中已無波瀾。他知道,成大事者不顧及庸人的情愛,任何王者背后都要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此時此刻,找到幕辰才是最重要的。將滇王宮從里到外翻了個干凈,依然沒有找到“幕辰”的影子,阿闌珊又氣又急,遂下令即便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將神器“幕辰”找到。
正在這時,下屬幾個小兵來報,稱滇國大巫師不見了。阿闌珊恍然驚覺,大巫師乃是滇國上下猶如神明般的信仰,他的影響力僅僅在已經死去的滇王之下?!澳怀健币恢庇纱笪讕熣乒堋,F如今滇國覆滅,大巫師肯定帶著“幕辰”倉皇逃跑了。
想到這,阿闌珊急忙下令搜捕大巫師。
藏匿于山澗之中的巫師大殿,景邁深山中的巫師殿是大巫師曾經閉關修煉的地方。據可靠線報大巫師可能會躲在那里。阿闌珊迅速帶人包圍了大殿,一聲令下,手下士兵橫刀向前,直接殺死了大殿之外看守的護法。大殿內的人聽到外面騷亂,紛紛跑出來保護大巫師。然而區區數十人怎能抵擋阿闌珊上千人的軍隊,最后殿門破開,阿闌珊帶人沖了進去。
裝飾極為詭異的巫師大殿,四下墻壁上布滿色彩斑斕的壁畫,殿頂至殿內四角由彩色的幕幡連接,屋內擺放著幾座猙獰怪異的雕像,雕像的頭都朝向大殿正中的祭壇。巫師正盤腿坐于祭壇正中,高昂著頭,大睜著的眼睛里只剩眼白,他渾身抽搐著,雙臂高舉,姿勢扭曲。一團似實非實似幻非幻的黑煙懸在他頭頂上方,散發出耀眼璀璨的白光,直逼人眼,讓人看不清被那黑煙包裹著的是什么。
幕辰!阿闌珊心中驚呼。
每當慕辰出現神跡的時候就是這樣,而阿闌珊以前只有在滇王遇到重大事件需要占卜的時候,大巫師對茶神帕哎冷祈福時才能見到此番情境。先前祭祀時全部族人都需在廣場上集合,四周點起長明燈,刻著咒語的幡如同旗幟一般將所有族人包圍。而大巫師就站在廣場正中搭起的高臺上,那圓臺不過一面鼓的大小,巫師要在上面念經,隨后開始祈福的儀式。而每當這個時候,所有的族人都必須額頭貼地,雙手手心朝上跪倒,不到儀式結束,所有人都不能抬起頭來。據說大巫師的法術可以乞求茶神帕哎冷給他們的土地降下福澤,使當地居民安康富足,免于天災和疾病的困擾。沒有人知道儀式的過程,只知道每次儀式的結尾處,全體跪拜的族人中會有一個突然站起身來,全無神智一般發出原本不屬于自己的聲音,含糊而詭異的預言部族的未來。部族內瘋傳,那是茶神帕哎冷借由凡人之口吐露的天機,被選中的人一生都會受茶神庇佑。
由此,族人們對大巫師的神力深信不疑,他們堅信,只要自己祈禱的心思足夠赤誠純凈,來年茶神帕哎冷便會選擇他的身體來向族人們預言,所以每當占卜之時,全族人集會之時,大家都無比虔誠的跪拜祈禱,根本沒有人去好奇這場儀式究竟是什么樣的。
只有一次,阿闌珊當時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他對大巫師的儀式非常好奇,于是在族人們跪下祈禱時偷偷睜開眼睛看向高臺上的大巫師,就見僅僅一張鼓面大小的圓臺懸空飄在空中,而大巫師盤腿虛坐其上,他面前懸著一團似影似幻的黑煙,在昏暗的夜幕下散發著幽蘭的光亮,將大巫師一張臉映照的慘白嚇人。
而也就在那時,他感到了一股奇怪的寒意爬上了他全身,而之后他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他從別人口中聽說,前一天他被茶神帕哎冷選中,對全部族的民眾宣布次年的預言。似乎就是自那之后,一股奇怪且隱約的情緒在他心中升起,他隱隱覺得自己理所應當是茶神帕哎冷選中的那個人,是在這個時代稱王的英雄。
神思收回,阿闌珊眼中的迷茫瞬間被驚喜沖散,以前他只能在每年祭祀茶神帕哎冷時遠遠看到幕辰,從未距離它如此之近。趕忙上前搶奪幕辰,可阿闌珊剛邁了兩步腳下便被什么絆住。他低頭去看,只見滇國公主雙眸緊閉平躺在地,臉色煞白,已然是中毒死了。由于滇王已死,所以公主現在的死活于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阿闌珊皺眉,一腳踢開滇國公主的尸體,忙從士兵手里搶過幕辰。手捧幕辰的阿闌珊心中大喜,他轉而一步跨到巫師面前,畢恭畢敬跪下,低頭對著巫師沉聲說道:“大巫師,滇國已覆,如今獻王掌權,我已歸順于獻王,請大巫師傳授幕辰用法。為吾王修成不死之身,到那時你我可以共享大秦江山!”
巫師依舊渾身痙攣,翻著白眼,仿若未聞,只是口齒不清地叫著:“找到他……找到他……你一定要找到他!”
看著瘋癲無狀的巫師,阿闌珊緊緊皺眉,他知道依著現在巫師的情況,想知道幕辰的使用方法已是不能,那么幕辰在他手中也是徒勞,等于一塊爛石頭!所以只能對身邊的士兵下令將巫師抓回去,待巫師恢復神智再另尋他法。于是他命令兩個士兵將巫師拖出去,阿闌珊邁步向外走,再次經過滇國公主的尸體旁,他腳步微頓,眸光細微閃動,但僅此一瞬,他低頭朝尸身冷哼一聲,隨即快步離開。
原是他告訴獻王曾與滇國公主有過婚約是真,已死滇王阻止他與公主婚事也是真,但沒人知道他阿闌珊一心想娶公主只是為了名正言順地繼承神器幕辰,再以幕辰的神力稱霸滇西,并脅迫大巫師幫助自己當上滇王,以達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卻不想滇王橫加干涉,那個該死的老頭子似乎早就看出來了他的心思,全力阻止了他與公主的婚事,便也斷了阿闌珊稱王的念頭,至此狗急跳墻的阿闌珊才決定叛變,將滇王刺死,轉而投于獻王麾下?,F在他想要得更多,滇西在他的心里已經太小了!他要利用獻王對于他的信任,和給予他的權利,再加上幕辰的神力最終稱霸于天下!
可是,就算現在幕辰在手,不知如何使用也只是枉然。
幕辰乃是神物,自始至終由歷任大巫師掌管,滇國上下部族之內也僅有大巫師一人知曉使用方法,倘若僅得幕辰,而無大巫師輔以操作,那么他所有的野心都是虛妄。考慮了許久,阿闌珊只能回到獻王身邊,將幕辰與大巫師一齊奉上,再伺良機,謀定而后動。
得到幕辰后,獻王大喜。他努力支撐著身體,顫顫巍巍從鑾座上起來,搖晃著步伐走到跪在地上的大巫師面前。
“神巫!快快告訴寡人,幕辰應該如何使用?寡人如何才能使得肉身不死???”獻王雙目圓瞪,蒼白的臉上雙眼通紅,雙手近乎顫抖地將幕辰伸到巫師面前,語畢輕咳兩聲,緩下呼吸。而此時巫師依然神志不清,渾身顫抖著仰頭,眼神茫然而慌亂地望著獻王,可當他看到幕辰,整個人劇烈地一抖,突然撲身上前就要搶奪幕辰。獻王被巫師忽然的動作嚇得連連后退幾步,緊緊將幕辰抱進懷里,同時下令手下擒住巫師,隨即捂住胸口一陣劇烈咳嗽。
就在這時,趴在地上的大巫師行為更加怪異起來,他扭動著身子直起腰:“存在……它真的存在,哈哈……都得死,你們都得死,哈哈……找到了!她找到了!”大巫師面容猙獰,他看著獻王、阿闌珊以及所有的狂笑,似乎他看到了什么,狀若瘋魔。但轉瞬間,他的猙獰之意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恐懼地哀求,“先靈……毀滅……我愿當您忠誠的奴仆,不要毀滅,不要,你饒了我吧?!”
大巫師身體內仿佛有兩個不同的靈魂相互傾軋,一雙手不停在自己身上胡亂抓撓,顯得痛苦不堪。慌亂之間,在場的人甚至聽到他體內傳出兩種不同的聲音,聲聲詭異而痛苦凄絕,嚇得眾人步步后退。
“阿闌珊,這是怎么回事?”驚魂未定的獻王扭頭厲聲責問。
阿闌珊匆忙下跪,答道:“臣下不知。今日臣下趕到巫師藏匿的廟宇之時,他……已然如此?!?
“已然如此!已然如此?”獻王重復著阿闌珊的話,急得來回踱步,最后大手一揮,嘶啞著聲音對阿闌珊下令道:“寡人不管這些!神巫交給你了,寡人命你不惜一切代價問出幕辰的使用方法,否則拿你是問!”
阿闌珊惶然領命。
獻王再次大手一揮,不耐煩地轟走阿闌珊,隨即小心翼翼抱著幕辰走向后殿,他拿出一塊絲巾,輕輕擦拭,如獲至寶。隔著絲巾,手指描摹出慕辰的形狀,他心中一陣狂喜,卻又是夾雜著種種難以言說的恐慌,要知道他的未來盡在這幕辰中,而他現下卻不知該如何使用它,這就是讓他眼睜睜看著長生不老就在眼前,卻無法觸及,實在叫他憤懣不甘。不知是不是他的情緒影響了手中幕辰,猛然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涼意從指尖攀爬上他的皮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滲透他整個身體,將他包裹其中,再猛地逸散開去。獻王微怔,不過片刻他回神,恍然發現身邊器物全都結上了一層薄霜,隱隱透著寒氣。他不禁暗自嘆道:難道這就是幕辰辰的神跡,這東西的確是個寶物??!
卿泉一手里擦拭著已經功成名就的供春壺王,一股股輕柔的風從后海的湖面上吹進了屋子。玉顏花兒在海風中搖曳。拭壺不只是為了潔凈,茶巾也不僅是一種工具;每一次揩抹,都像是對壺習慣性的愛撫,隔著柔和的茶巾,經由與紫砂壺肌膚相親的溝通,人與壺融為一體,你中有她,她中有你。在與老壺親融的過程中,卿泉一能細致感受每個壺的氣息,用心去體會她適合何種茶葉;好壺不事二茶,茶壺和茶葉也懂得從一而終,只有找準老壺的氣息,才能沖泡出最貼心的茶。
忽然卿泉一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好像一股不知從哪而來的涼意。
灌進了他的衣服。他皺了皺眉,不覺動了動肩膀,順手拽緊了衣領,可就在他重低下頭準備繼續擦拭供春壺的時候,恍然發現供春壺身上竟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而他放在旁邊的裝了半杯茶水的杯子外已經結了一層冰。
卿泉一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因為自他從云南回來之后,身邊總發生些不能解釋的奇怪現象。原先他還很震驚害怕,可是隨著時間過去,他也漸漸習慣了,且隱約覺得,這些奇怪現象是想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他一些秘密,只是現在的他還不能理解。于是他稍稍停頓了兩秒,隨即繼續手下的動作。
成了習慣的東西,不是一時一月就能斷的。這些都是父親教的,卿泉一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從前。他不記得是自己幾歲的時候起,父親就常常外出帶回來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樹木,有的是茶葉、有的應該不是,然后他好像一個科研工作者一樣把它們分類、用標簽標識、有的炒制烘干、有的打碎、制作了許許多多的茶,每一種茶的茶葉都來自不同的地方。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個個透明的玻璃瓶子。他常常數著父親的茶瓶,帶著童音俏皮地念出聲來。
“白茶、綠茶、黃茶、紅茶、烏龍茶、黑茶……爸爸,怎么還有黑茶???真難看?!?
“泉兒,你別看這茶黑,這可是最醇最香的茶,而且放的時間越長,越有味道,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泉兒,你說這茶,是不是寶貝???”父親耐心地向卿泉一解釋。
“爸爸,黑茶那么好,您為什么還要做這么多別的茶呢?”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黑茶,有喜歡黑茶的,自然也有喜歡白茶、綠茶的?!?
“都是從茶樹上摘的葉子,也看不出它們有什么不一樣啊,為什么做成茶葉就變了呢?”
“茶是一門功夫,來自同一棵茶樹的葉子可以調制出千變萬化的香;同一杯茶由不同的人來沏,味道差距也會很大。你知道為什么嗎?”
卿泉一當時年少,聽得迷糊,只知道搖頭。
“因為每個人與水和茶的感情,對時間、空氣、環境的領悟都不一樣;業力也就不一樣。別小看眼前這小小的茶杯……是一種溝通天地的生命哦?!?
“我聽不懂,但是我就喜歡喝……爸爸沏的茶。”
“小孩喝茶容易缺鈣!”父親笑了。
這是卿泉一六歲時的記憶……
靜靜坐在窗前,遠處西后海的湖面泛起暖暖的波光,卿泉一仿佛又看到了年輕時的父親在和自己說話。
“手要拿穩杯子,出水的時候不要著急,拇指和中指夾緊杯沿!這是沏功夫茶的基本功,不要怕燙手,要反復練習!”
“普洱的取茶方法要沿著整茶的壓制紋路取,不要硬掰下來,否則再好的陳茶也會讓你毀掉了。搖茶的時候要聽聲,把握手上的勁道,輕了搖不開;重了,杯中的茶就全搖成了碎末,都成‘高沫’了!還喝個屁??!”
那是父親在卿泉一少年時訓練他基本茶藝的種種指點,那會兒的日子很苦,就像很多的小孩學習鋼琴課一樣,他每天都要練習各種茶藝的技巧,有時候還要挨打。
年齡稍微大一些,13歲的時候,父親在喝功夫茶的茶臺上給他上課,教他如何快速而標準地擺放茶具。
“用竹夾子夾茶的時候力量一定要適度,上等的茶葉是一片片炒制出來的。前面的工人為了茶葉的品相和美感費了很大的勁。到你手里都給夾碎了,你不覺得丟人嗎?”
“注意自己手的形態,拿瓷杯的手形和拿紫砂角杯子的手形是不一樣的,沏茶的主人和客人的手形也應該有區別的。男人和女人也是有別的,敬茶和品茶的坐姿是不一樣的,這是作為茶人的基本禮儀。跟你講了多少遍了,永遠毛毛躁躁的?!?
卿泉一被父親蒙著雙眼,像打坐的姿態一樣練習靜心,眼前是一片美麗的湖水,湖水的邊上放著幾個紅木做的小圓臺子,臺子的精美青花瓷盤上放著不同種類的茶葉。
父親說,一定要學會守神靜氣,只有心真正靜下來,你的嗅覺、聽覺和味覺的潛能才能真正被激發。想起被父親折磨練習茶藝的那些苦日子,現在似乎變成了難得的美好回憶。父親的嚴厲、父親的教誨、父親的關愛,點點滴滴映射在卿泉一的眼里。他的眼角不覺中,濕潤了……
回憶有美好的,但也有一些讓人難以承受的。父親失蹤之前精神狀態非常不好,他總是抱著這把供春壺,卿泉一說的什么他都聽不到,像走火入魔了一樣默默念著一些零星碎語。身體里好像有兩個人,他們各執一詞,奮力的爭吵著。
父親瘋癲的那段時間已經不再關心茶的問題了,對于卿茶世家的生意更是顛三倒四,他一天天的把自己關在書房研究歷史學、宗教學、量子物理學、天體學、符號學等等。而且極度狂妄自大,自稱修茶到了入仙的瓶頸、言語間全是一些讓人聽不懂的東西。他一會兒跟卿泉一談科學、一會兒談宗教、一會兒談哲學,然后又會跳到神學里慨嘆人生的不死之謎。
身邊親近的人都覺得他瘋了,但卿泉一還是堅持他能好轉過來。有一天卿泉一去書房看他,那時他已經有3個星期沒有出過屋子了,那年茗戰大會的茶王應該已經由陳元慶取代,卿泉一只是想問問他是否還有興趣去看看。當卿泉一進門時,他發現父親好像一個頑皮的小男孩拿著鏡子對著陽光晃動。鏡子中反射出來的影子打在了卿泉一的臉上。父親卻蹲在地上憨憨的笑。
“爸,你在干什么呢?”
“嗯?我在看著鏡子中的光打在你臉上的形狀呢?很有意思,你沒看到嗎?”
“我,我看到了,可是爸,您弄它干嘛?。俊?
“噓……”卿澤遠神秘兮兮的做了一個手勢,“兒子,那是這個世界的真相!所有宗教、科學、哲學、社會學不能解釋的問題在這個鏡子里都能夠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
“時間、空間、意識、靈魂、生與死的答案!成為神的答案!”卿澤遠顫抖的瘦弱的身體慢慢走向了卿泉一,他的兩只眼睛冒著幽幽的綠光,“兒子,每一面鏡子就好像每一個人的身體,它反射在另一面鏡子里面的每一個光斑就好像人的意識,當然我們也可以把它叫做靈魂。但多數人的意識是通過自己身體當下的感受認知的。比如說你的身體挨餓、受凍了,你的意識就會覺得痛苦;你的身體吃飽、穿暖、掙到錢了,你的意識就會覺得幸福;你的身體受到威脅了傷害了,你的意識就會覺得恐懼。你的身體死了,意識也就隨之而消失了……但是真相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您說的真相是什么?我聽不懂。”
“身體和意識(靈魂)是兩層皮,他們其實都是獨立存在的。人的身體會被時間控制,它會老化、死去。但是人的意識(靈魂)不會被時間和空間所控制。因為意識是非物質的,對于意識來講,時間和空間本身就是一個整體。這就是尖端科學上常說的‘平行空間’的觀念,當然他們研究的方向錯了!”
卿泉一曾經聽父親提到的平行空間的概念。它的理論依據來源于量子物理學概念。兩個完全沒有關聯的粒子,會相互干涉對方的行為模式,即使一個在南極、另一個在北極。比方說粒子A和粒子B吧。人類對于粒子A發射或者進行人工干擾的時候粒子B也會感知到,并且產生關聯的反應。但是現在的科學家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在這個理論基礎上產生了平行空間的學說。如果把粒子A定義為一個A地球。那么在另一個宇宙里也同樣會有一個B地球與之想對應。他們平行存在于空間中。但是這些僅僅是科學家的猜想而已。自己的父親竟然敢于蔑視所有的科學理論。
卿澤遠好像看到了兒子的所思所想,他把自己手里的鏡子放在桌上繼續說:“我就拿眼前的這面鏡子給你舉例吧。當我在你眼前擺放100個鏡面,并且同時給每一面鏡子投射同一個光線,你會看到在每一面鏡子上反射的光斑的形狀都不相同。因為鏡面的大小、方向、折射的角度都有所不同。這時候如果我們把第一個鏡面的光線稍微挪動一下的話,那么100個鏡面中的光影的形狀都會有所變化,這就是平行空間的理論核心。鏡面上的光斑就是那兩個不相關聯的粒子,而鏡子與鏡子間相互連接的光柱由于環境太亮的(科學技術有限)人們根本看不到的。但是其實它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F在的科學只是知道研究物質,主要原因是因為人類是以物質形式存在的,但是物質并非這個世界的全部,它只占這個世界構成的不到24%。至少有70%的東西是以非物質的形式存在的,只是人類看不見罷了!”
“爸!您總是說一些虛幻的東西,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今年的茗戰大會您還出席嗎?您已經很多年都不在茶人界露面了,這樣下去也不行?。俊?
“兒子,在你們的眼里只有名和利所構成的物質世界。但我說的這些要比你看到得重要的多?!鼻錆蛇h不無遺憾的嘆息道“你記住,那100面鏡子都是你,過去的你、過去的你的分支;現在的你;未來的你、未來的你的分支其實都是同時存在的。重要的是所有存在的你的意識(靈魂)是可以相互投射的,它就是那個光柱,不被時間和空間所左右。它們本身也是一體的,意識存在于存在中!只是有些人可以看到、有些人可以夢到、更有些人能夠感覺到。你們肯定是覺得我是個瘋子,但是這個世界上其實根本不存在精神病的分裂者,或者多重人格的分裂者。他們其實都是能夠感覺到那個光柱的鏡子。你要是有一天能夠聽懂我的話就沒有不能夠理解的事情,你是過去、也是現在、也是未來。你的意識可以看到過去、可以分析現在、也可以預見未來。你可以通過修茶讓自己的意識足夠強大,它可以讓你決定一切,讓你的意識隨心所欲,你可以遨游其中……”
“爸,是什么讓你有了這些古怪的想法?你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原來也不是這么教我修茶的啊!”卿泉一終于忍不住了,他打斷了父親的胡話,“我覺得你考慮這些事情都很荒唐,跟我們的現實生活沒有絲毫的關系?。∽詮挠辛四莻€供春壺,您的行為就越來越古怪了!說真話,我挺恨那個供春壺的!”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供春,更不了解他的紫砂壺!嗨,你怎么可能站在人的思維里去感悟茶神的思想!正是這個供春壺讓我看到了以前從來沒有看到的答案,也正是它讓我的意識真正隨心所欲了。在低落的時候我可以開心;在得意的時候我可以悲傷;我甚至可以看到每一面鏡子里面的光影,追尋那道光柱尋找最終的答案!成神、不死的答案!哈哈……哈哈……”卿澤遠一陣狂笑的望著天上。
再往后的一段時間,父親的病情不斷加重,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還有一些精神分裂的傾向,他經常把自己打扮的稀奇古怪的樣子,比如像一個邪惡的巫師在自己屋子里布壇做法,嘴里還念叨著一些聽不懂的咒語。他甚至有時候連卿泉一都認不太清楚。有一天卿泉一看到他在紙上畫著什么,圖紙的底層似乎還用鉛筆隨意勾畫了看似茶具的東西,那東西樣子很奇怪,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卿泉一就靜靜地坐在父親身邊,可他好像沒有看見卿泉一似的,嘴里繼續默念著奇怪的咒語,眼睛微閉,手里的鉛筆勾畫出這一些古代壁畫的圖騰。
“爸,是我?!鼻淙蝗滩蛔¢_口喚道。
“是哪一個你?”
“你的兒子!我啊!”
他驚奇地看看卿泉一說:“你,在這里……你!你別靠近我!是我找到了你!養育了你!我對你有恩情,你!你不要再傷害我了!”
“爸,你是怎么了,我……”
卿泉一話沒完,就被卿澤遠打斷,緊接著就見他搖頭晃腦,喋喋不休,仿佛已經在瞬間進入了另一個次元,他念叨著:“宇宙是多維度存在的,時間其實是不存在的,空間是同時存在的,過去、現在、未來它們其實是一個整體。都同時存在于多維的宇宙中?!?
“爸!”卿泉一滿眼沉痛。
“意識是物質的也是非物質的,它是微觀的宇宙,它不被空間和時間限制。那我們的意識來源于哪兒???你既是你自己,也不是你自己!你是很多人!哈哈……當然也是他!供春!你是我發現的最大的秘密!”卿澤遠說著歪倒在地,興奮得狂笑不止。
“爸……”看著父親瘋癲樣子,卿泉一心痛地低呼道,同時眼淚奪眶而出。
“別聽那幫醫生騙你!我沒有瘋!他們才是瘋了呢!”卿澤遠突然從地上翻了起來,枯瘦的手抓住卿泉一的手臂,用了十分的力氣,攥得死緊,眼睛死盯住卿泉一,“記住,意識和思維早就先行于時間在某個地方等著你呢。并且相互關聯,你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同時對你的過去、未來產生影響和變化!這個世界沒有發明,只有發現!所謂的發明家、宗教的智者、先賢都是騙子!他們并不比你聰明,他們只是找到了和多維宇宙中思維相遇的方法。他們只是看到了連接鏡子的那個光柱!”
“莊子夢蝶中的蝴蝶才是關鍵,關鍵是那只蝴蝶啊!……找到了蝴蝶就能看到一切!”
“寶貝!我的寶貝啊,中有你能夠告訴他答案,誰也不能奪走那個神器……”
卿泉一心痛地看著父親,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他癡迷抱著手里面的供春壺,嘴里不斷嘀咕著“成神”“秘密”“不死”各種奇怪的詞語。
此后幾天,父親就再沒邁出過書房的門,情緒很不穩定;卿泉一送過去的飯菜茶飲,他動都沒動,卿泉一也不敢多問什么。本來打算給他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療一段時間??墒菦]過幾天,卿泉一早上再去書房看他,他已經消失了……
卿泉一突然想到了父親失蹤前一些的細節,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父親身上露出來的黑斑。盡管卿泉一沒有具體見到,可現在想來,和景邁山腹地那群尸骨的黑斑如出一轍。
回憶襲來,卿泉一記起在景邁山禁區中見到的那種黑蝴蝶,還有那些盤踞在尸骨之上的黑赤蝶斑紋。那些如同黑色輪廓包圍著紅色詭異笑臉的圖案,深埋在皮膚之下,吸食著人的血肉,展翅欲飛般蔓延至那些死尸的全身。
而此時,記憶中的黑赤蝶斑紋與他見到父親身上的黑色斑紋漸漸重合。
卿泉一整個人被巨大的驚異和恐懼包裹,腦海中父親身上的黑赤蝶斑紋越發清晰,他甚至記得那猙獰詭異的紋路隱藏在父親高聳的衣領里,蝴蝶的觸角顫動著,牽扯父親脖頸上的經絡和血管,仿佛要將他的生命吸食殆盡。
就這樣想著,卿泉一呼吸已然不穩,他目光慌亂且痛苦地顫抖著,深深吸進一口氣,雙手微合捂住自己的口鼻,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片刻后,他恢復冷靜,可是心中疑影卻莫名放大,他現在可以確定父親絕對去過景邁山,可是他想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去哪里?是為了找尋自己的身份出處,是為了尋找供春壺的線索,還是在尋找另一個空間的世界。莊子夢蝶中的蝴蝶又為什么是尋找到問題的關鍵,父親到底想跟他說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