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漸漸變得寒冷起來,草木仿佛一夜之間都開始衰敗,被涂抹上了一層淺黃色。
湛藍的天空不再像洗過一般澄清明凈,云朵也不再那樣潔白靚麗,一切都在隨著秋風,而變得蕭索和灰暗起來。
這將預示著,寒冷而漫長的秋冬季馬上就要降臨,遼闊的草原不會再成為牛羊和駿馬的天堂,同樣也不會成為人們縱情奔跑的樂園……
秋收冬藏,符合人類最初的生活狀態,草原名族更不例外,除了為人和牲畜積攢食物和草料之外,又會迎來一場肅殺之氣!
萬物衰敗蕭索之時,便會為匈奴人提供最合時宜的,展現他們名族血性傳統的機會,那些被俘獲的外族士兵,以及罪大惡極的土匪強盜,將面對一場慘烈的刑罰和屠殺!
這時的大草原除了灰暗色,還會時時浮現一種血紅色,空氣中飄蕩著的,除了沙塵的味道,還會多出一股血腥之味。
匈奴人在大開殺戒!
一群群外族戰俘陸續被押解到了匈奴天庭,等待著接受軍臣大單于的審判和處決。
按說這些長途跋涉到此的罪犯,肯定是罪大惡極的首惡或重犯,否則匈奴士兵不會車馬勞頓地帶他們到這里來。
可能也是一種象征和威懾的目的,為了顯示大單于至高無上的尊崇地位,而在匈奴天庭以最高的規格,來處置罪犯,足以震懾了他們的祖國。
不斷有各族被俘者,被日夜不停地押解到了天庭,牧民和百姓全都躲在自家的帳篷里,很少有人出來看熱鬧,或者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選擇離開家中。
但軍臣單于和統治者,并沒有成全百姓的意愿,反而讓男人們聚集在刑場,必須親眼目睹,那些違背和對抗匈奴國之后,有著多么可怕的后果。
成千上萬的俘虜會被分批帶進刑場,被劊子手一字排開,或擺成圓形,一個個接受像切瓜一般掉腦袋的命運。
這樣數量龐大,又如此集中的行刑場面,絕對難得一見,也絕對會讓旁觀者在滿足了短暫的刺激之后,一直膽戰心驚并無比奔潰下去。
這樣盛大的殺人場面,怎么能讓偉大的漢使缺席呢?
張騫、雷少鋒,這次包括堂邑父,全都在場,似乎是被邀請來參加一場盛會的嘉賓,從日出一直觀摩到日落,見證了近萬人的屠殺場景。
雷少鋒感到自己的眼睛都被染成了紅色,唾沫里全是血腥味,就連胃里也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肉團,好像自己一直在吞咽生肉一般。
神經和四肢漸漸麻木和僵硬了,到了這個時候,匈奴人即使殺光了世界上所有的人,也對自己毫無意義了。
匈奴人為了炫耀和展示他們的戰績,往往會把已經殺死的俘虜,將其頭顱割下來做成酒器,試想,用這樣的器具盛酒,你能喝下去嗎?
這不是雷少鋒第一次感到震驚和憤怒了,他也對“野蠻”和“殺戮”這兩個詞匯,有了更深刻地理解。
“軍臣單于,有朝一日,假如有人也割下你的頭顱,用它來盛酒豪飲,不,只能當作夜壺來使用,不知你是何種感受?”
雷少鋒心里暗暗說道。
不能再用野蠻、滅絕人性,或者別的詞來形容和描述,眼前這樣人殺人的場面了,應該只有兩個字可以來概括,那就是無語!
張騫覺得自己的身體早已失去了知覺,好像他也被絞殺了一次又一次,完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感到絕望和奔潰的人,還有一個,他就是匈奴太子于單。
這樣的場面同樣不會落下尊貴的太子,他和所有的王子、親王,都要目不轉睛地看著,而且還要像軍臣單于那樣,表現出狂喜和極大的滿足。
于單的心在滴血,在他的眼睛里,人和動物都是同等寶貴的生命體,應該因為他們和它們的過錯而受到懲罰,但絕不是斬盡殺絕。
他在心底里控訴著阿爸的罪惡,讓他顫抖的心靈,無法得到安寧和平靜,他甚至也想死在匈奴人的刀下,好讓自己的靈魂早日飛到理想的樂土上去……
這樣的大屠殺一連持續了七天七夜。
大草原徹底沉寂了,或許也在靜靜地死去,牛羊和馬失去了往日的歡騰,就連喚草的聲響也聽不到了。
牧人安靜地給它們喂食,卻聽不到任何咀嚼聲,它們或許也在靜靜地死去……
張騫和雷少鋒躺在草席上,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他倆卻不能就這樣死去!
“張郎,不如我們現在就逃走吧?”
還是雷少鋒最后鼓足了勇氣,他再一次向張騫表達著逃生的愿望。
張騫的神情極度疲憊,他閉著雙眼,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才慢慢睜開了眼睛說道:
“我們雖然活著,但已經死了,我們雖然死了,但卻還活著。”
雷少鋒一怔,莫不是張郎又受到了嚴重刺激,變得神志不清而語無倫次了?
“逃?往哪里逃?眼下寒冬將至,我們即使逃離了草原,也會葬身在沙漠和高原之間的!”
張騫并沒有神志不清,他非常理智地分析了當前的形勢,雷少鋒暗自點頭,是啊,現在出逃,等于把生命交給了幾百里外的荒漠和高山了。
“至少證明我們還活著啊,難道不是嗎?”
雷少鋒忽然笑著對張騫說道。
“是啊,我們還活著,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張騫和雷少鋒相視一笑,只要匈奴人不讓他們死,他們就不死,要繼續頑強地活下去。
這幾日,沒有人來主動給他倆送飯,雷少鋒便自己動手尋找吃食,要想活著,就必須要吃飯。
他一個人離開了帳篷,順著街邊有點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印象中,匈奴百姓交易食物的場所,就在前方。
那是一個很大的物資集散地,來自西域和中原的糧食、皮毛、日用品等等,都會在這里進行交易。
往日熱鬧嘈雜的交易場面,卻顯得格外冷清,中央廣場空無一人,也見不到騾馬牛車,四周簡易的帳篷,全都緊閉著門窗,一切似乎還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