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霧彌漫，海面平靜得如一潭死水，本就微弱的月光，在穿過霧氣屏障之后，已經微弱得如熒光，只能勉強將小舢板照出個輪廓。

舢板破舊，就像爛木頭隨意釘在一起一樣，卻神奇的平穩漂浮著。

高寧坐在船頭，望著天上朦朧而碩大的圓月，一時間有些愣神。

他記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夢里有醫生、護士、警察，還莫名其妙出現了個金手指，說把自己變成了船……

念頭才剛剛冒出來，一個眼熟的控制面板就跳了出來。

【世間如苦海，人為渡海筏】

【……】

【……】

高寧默然，竟然是真的么？

那自己現在又在什么地方？

高寧努力回想，似乎在掙脫黑暗之后，只來得及看了病房一眼，就被突然涌上來困倦擊倒，一下子就陷入了昏迷。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出現在這里了。

他忽然身體一震，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目光動了動手腳，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好了？

能動了？

高寧忽然想到什么，忙趴下身子，一手扣住甲板上的破洞將半個身子伸出船外，借著朦朧的光線，他發現船頭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高寧號！

他呆了一呆，本能喚出控制面板又看了一眼，這才有所猜測。

肉身化為舟筏，自己現在只是靈魂么？

高寧起身拍了拍自己，似乎沒有什么異樣啊，既有溫度和觸感，力道也可以作用在外物上，似乎與常人無異啊。

在病床上躺了半年，一朝脫困，高寧興奮無比，恨不得一直處于活動狀態。

可惜，這小舢板太小，從頭到尾不多兩米出頭，橫向只有一米的甲板不但破破爛爛，而且什么都沒有。

若是平滑點，簡直跟熨斗的平面一模一樣。

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高寧也沒找到第二件東西。

高寧有些傻眼，這……沒有槳沒有帆的，船怎么移動啊？

就在這時，船體側面傳來一道碰撞聲，高寧猛地警覺，快步上前查看，吃驚的發現竟然是個人。

此人仰面朝天，臉上一臉漆黑，也不知是光線的緣故，還是被煙熏火燎過，身上的衣服相當狼狽。

四肢浸在水面下，看不清楚，但從臉上柔和的線條來看，似乎是個女人？

再仔細一看，高寧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去！高蕊？！”

高寧一把將那女人拽住，雙腳插在船幫上，幾乎用處吃奶的勁兒，才把她給拽了上來。

那女人渾身脫力，軟得跟面條一樣，滾動中似乎刺激到了胃部，條件反射般干嘔起來。

隨著一口一口的水柱吐出來，女人倒在甲板上，直接昏了過去。

不過這一次，她的神色好了不少。

這會兒，高寧已經發現不對勁了。

高蕊已經死了！

即便自己到現在還無法接受，但這就是事實。

可眼前這個人又是怎么回事？

不對！她……她有耳朵？

高寧這個時候才發現，眼前這個女人有兩只兔子耳朵從頭發里冒了出來，此時上面濕漉漉的，如破布般搭在一起。

她的手也不對，明顯比高蕊的寬大不少，指甲也太長了吧？

這……

就在高寧不解時，控制面板自動跳出。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苦海無邊，可容恒河沙海。三千世界，同求彼岸新生】

【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

【渡她？不渡她？】

兩個選則，星標閃爍。

高寧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盯著她。

她……竟然是高蕊轉世么？

不對！

這明顯不是個正常的世界，哪有人長著兔子耳朵的？

可……

高寧糾結半晌，那女人忽然咳嗽了兩聲，他幾乎本能的心里一揪。

再看她面容時，高寧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過各種畫面。

剎那間，高寧奇跡般的平靜了下來。

【渡她！】

心中打定了主意，控制面板應聲變化。

【世間如苦海，人為渡海筏】

【船名：高寧】

【載人：1/1】

【乘客：劉思慧】

【動力系統：未修復】

【操控系統：離線中】

【火力系統：未加載】

【防御系統：未加載】

【香火：1】

【商城：已開啟】

【兔子發卡：1點香火值。】

……

商城開啟了？

兔子發卡是什么鬼？

香火值……

不過她的名字倒是挺好聽的。

“劉思慧？”高寧低聲念道。

“嗯？”

他明明聲音不大，不想那女人竟然醒了。

她痛苦的爬起來，低著頭又是一陣吐水。

這一翻身，高寧眼睛又瞪了起來。

這家伙尾椎骨上還有個毛茸茸的兔子尾巴？

這……什么鬼？

女人吐了幾口，似乎好了很多，無意間抬頭看到高寧，頓時如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口中尖叫著：“你別過來！別過來！我我我身上全是水，肚子里也是，敢靠近我就噴你！”

高寧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你這算什么威脅啊！”

“沒錯，就是威脅，我可是個很厲害的研究員，知道你們這些家伙怕水的，千萬別過來……誒？”

女人忽然反應過來，茫然道：“你……你會說話？”

“廢話，當然會說話了！你什么情況？”

“你會說話？”

女人像是沒聽到高寧回答似的，一下子興奮起來的，瞪著老大的眼睛又沖了上來。

“誒？誒？你干嘛？”高寧下意識往后躲。

女人看到高寧的反應，忽然站住沉默了幾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太好了！我終于逃出來了！逃出來了！”

這轉折直接把高寧搞蒙了。

什么情況？

我妹妹轉世后變傻子了？

高寧警惕的盯著她，不留痕跡的向后退了退。

女人沒在意這些，她痛快淋漓的哭了一場，一抹眼淚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太激動了！謝謝你救了我，我叫劉思慧，是嘉區能源研究實驗室的研究員。你叫什么？”

高寧有些弄不清狀況，回了兩個字：“高寧！”

“高寧是么？”劉思慧打量了下小舢板，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發現情況不對提前逃出來的吧？我就知道人口超五千萬的大城市，不可能一個聰明人都沒有。”

高寧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不知如何接話，干脆默不作聲。

劉思慧當他默認了，嘆氣道：“可惜，那些瘋兔突然從下水道偷襲，守城軍的防線在猝不及防下，一下子就被沖破了。

整個城市都淪陷了，這次過后，瘋兔的數量又會爆炸式的增長……”

說到這，劉思慧情緒低落起來。

高寧依舊冷眼旁觀。

他本身就是偏理性人格，屬于遇事先想一想的那種，又在床上躺了半載，那股平靜幾乎滲透到骨子里了。

即便已經知道眼前這人是自己的目標，又很可能是妹妹的轉世，但在情況不明之下，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

劉思慧自言自語說了半天，一直沒有得到回應，不由奇怪抬頭：“你怎么不說話？我剛才的反應嚇到你了么？不應該啊！還是，你被瘋兔咬傷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劉思慧陡然警惕起來。

高寧面色平靜：“我只是再想你到底在說什么？”

“嗯？”

劉思慧愣了下，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道：“你、你該不會是漂流一族吧！傳說中不上岸的家伙？”

高寧想了想，“差不多！”

“那你還真是幸運啊！”劉思慧眼神復雜，帶著幾分羨慕，幾分可憐。

高寧皺眉道：“什么意思？”

劉思慧搖頭：“好吧，無論是真是假，這件事你都需要知道。”

她頓了下，道：“就在半年前，地球保護協會秘密研制出一種病毒，號稱能解決土地大規模沙化問題。

聯邦經過討論后，決定派出一個專家組前去查看，哪知這幫瘋子不想解決沙化，而是想解決掉人類！”

高寧挑了挑眉，莫名有了股熟悉感。

“這種病毒在感染人類后，會迅速反向轉錄基因，將從基因層面上，將我們從純粹的食草動物，變成雜食性動物。

地球保護協會的理論很直白，地球之所以沙化嚴重，歸根結底是地力耗盡導致的。在人口爆炸的現代，地球早已不堪重負、

想避免全人類餓死的未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我們食譜上，添加其他種類的食物。

也就是說，我們得吃肉！”

劉思慧目露哀傷：“可是，他們失策了，病毒是不可控的，在轉變了飲食結構的同時，被感染人也會性情大變。

他們變得暴躁易怒，富有攻擊性，甚至本能想要將病毒傳播出去。

三個月前，對方第一次大規模集結，一舉攻陷了南方數座城市，短短幾天就裹挾來數億人。

可鑒于他們只是發病，聯邦遲遲無法拿定主意，導致病毒經進一步蔓延。

一月前，全世界各地都開始大規模爆發，情況已不可控。

數百座聯邦旗下的研究機構被攻陷，疫苗研制一下停滯下來。

昨天，我所在的城市也被攻陷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難……”

劉思慧抬起頭，認真道：“高寧，末日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