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病房，高寧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神色很是平靜。
有些禿頂的羅醫生面無表情。
“高先生，您在高級病房的預付費已經快沒有了，不知有何打算？”
“保險公司沒有支付么？”
“沒！”羅醫生道：“醫院連續聯系了幾次，對方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復，希望……你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高寧平靜的點頭：“我知道了！”
羅醫生沉默了下，道：“高先生，以目前的科技而言，錯位式脊柱斷裂，以及神經斷裂引起的高位截癱，可恢復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二十，所以……”
“我明白的，謝謝醫生！”
“那……你先休息吧！”
羅醫生走出門，對隨身護士道：“通知他的家人，盡快辦里出院手續。”
在醫院這種地方，生生死死見得多了，明知道羅醫生在做什么，護士臉上卻沒感覺到有什么不正常，低頭翻了翻單據：“只有一個聯絡方式，似乎是患者的妹妹，我這就聯系！”
吱呀——
伴隨著難聽的聲音，木門緩緩關閉。
兩人的對話，高寧其實聽到了，卻并不意外。
自從都半年前意外遭遇車禍，對方的保險公司和自己的人身意外保險先后賠付，在各種進口藥物如流水般入口的情況下，還能支撐到現在，高寧已經很意外了。
半年的獨處，情緒已經經歷了幾輪過山車，悲痛？憤怒？無助？自暴自棄或是自哀自怨，高寧全都品嘗過，當一切情緒發泄出去之后，只剩下了令人心悸的平靜。
少年時，父母離異，各自組成新的家庭，將高寧和小他六歲的妹妹高蕊拋棄。
高寧拿著少得可憐的撫養費，在爺爺單位分的筒子樓里，一點點將妹妹撫養成人，其中辛酸與艱難，實不足與外人道。
去年，高蕊大四，眼看勝利在望，卻不想福兮禍所依，一場車禍躺了半年。
高蕊也曾哭得雙眼紅腫，抱怨老天不公，但在時間的打磨下，也只見平淡下去，無奈接受了現實。
高蕊像小時候高寧一般，細心照料著他，一邊畢業、面試、工作，一邊風雨無阻照料著他，只是時間變得越來越晚了。
“或許回了家，高蕊就不用那么累了！”
高寧這樣安慰自己，自己他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吱呀——
護士闖了進來，后面跟著兩個警察。
“就是他了！”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似乎沒想到是這種狀況，一時有些猶豫。
高寧心忽然一跳：“怎么了？”
左邊的警察搖了搖頭，道：“請問高蕊女士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妹妹！”高寧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右邊警察眼中帶著憐憫：“很抱歉通知您，就在六個小時前，環城高速上發成了一起六車連環撞擊案件，死者為三名女子，其中一人……就是高蕊！”
轟隆！
高寧只覺一道聽天霹靂，當場腦子一片空白。
“我們查了一下她的緊急聯絡人，本想讓家屬將尸體領回去安置的，沒想到……”
沒想到唯一的聯系人，竟然是個高位截癱的殘廢。
警察并沒有把話說出來，別人卻已經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左邊警察苦笑：“高先生，你們還有其他親人么？”
高寧目光呆滯，神色木然。
護士難得嘆息了一聲，上前快速檢查了一下，扭頭道：“受了太大的沖擊，他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請問，高蕊的事是真的么？”
右邊的警察認真道：“當然，我們怎么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護士搖頭：“那姑娘半年來風雨無阻，即便臉上帶著難掩的疲憊之色，見面也會帶著笑容，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要不是……我都想介紹給我弟弟……”
說完，她又檢查了一下，道：“還是不行，他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兩警察對視一眼，道：“好吧，那我們明天再過來一趟吧！”
三人魚貫而出，護士走在最后，關門的時候罕見的伸手扶了一下，令軸承難聽的吱呀聲輕微了很多。
房間再次安靜了下來，安靜得有些令人害怕。
高寧明明睜著眼睛，卻感覺一片黑暗。
無窮的黑暗如同大海一般將其封鎖在其中，冰冷、孤獨！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高寧心里同時浮現出無數個為什么，他想憤怒、想哭泣，甚至想要大喊大叫，可半年的病床生涯，似乎已經把他變成了空殼子，除了平靜和木然，什么都沒有了。
當無窮的黑暗觸及身體，準備將他一口吞進去的時候，一點金芒忽然跳出胸口。
金光將黑暗逼退，如同太陽般溫暖。
莫名的，高寧眼前出現了個對話框。
【你、甘心么？】
甘心？當然不！可不甘心又能怎樣？這就是命！
高寧四肢張開，身體不斷下沉。
【人生對你來說是什么？】
苦海！生而為人，就是來人間歷劫的，生老病死都是劫！
【既世間如苦海，你可愿化身舟筏，渡己渡人？】
渡己？渡人？
高寧腦海中閃過高蕊面容。
若能化身舟筏，我只愿渡她！
【即便筏朽破碎，神魂飄零？】
即便筏朽破碎，神魂飄零！
高寧斬釘截鐵！
【好！】
一抹金芒穿胸而過，如銀河星爆，一瞬驅散黑暗。
當高寧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仍然躺在病床上。
房間擺設一如之前，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可他眼前卻多了透明狀態的控制面板。
【世間如苦海，人為渡海筏】
【船名：高寧】
【載人：0/1】
【動力系統：未修復】
【操控系統：離線中】
【火力系統：未加載】
【防御系統：未加載】
【執念：渡人渡己不如渡她。】
【香消玉碎佳人絕，粉骨殘軀血染衣，
魂歸無極分散去，夢里渡她又一程。】
【香火：0】
【商城：未開啟】
高寧沉默了好一會，忽然長出了一口氣，臉上久違的露出了笑容。
“不管你是神是佛，不管你是魔是妖，如若是真的，我感謝你十八輩祖宗！！！”
苦海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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