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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身世之謎

  • 私生子更名記
  • 優哉先生
  • 5344字
  • 2021-08-03 21:30:19

天穹渾濁,蠟燭驅黑,人間煙火,催生饑餓。

大堂方向,人聲鼎沸,更甚午時。似乎來了一大群人,不知廚房里的胖子還樂在其中嗎?不知不覺中,猶留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野林的夜幕總是降落極為迫切,或許白日欠了夜晚一筆巨債,必須爭分奪秒討回。

“我餓了。”野人王突然開口,眼睛始終攫住他的臉,就像是在審視一個剛入伙的菜鳥。

“臭小子,飯得一口一口吃,不能一下子全往喉嚨里倒,會死人的。”田爺邊說邊朝門口走去,打開門前,刻意看了他一眼,皺起整張臉,像極了老奶媽隨手丟在一旁的抹布。“欲速則不達。人如樹,要效率也得講究自然生長規律,拔苗助長是謀殺。”

“田爺,卓爾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會殺我的。”他抓著垂落于大腿上外衣的扣子,不停揉捻,就像茶坊里的茶女初制烏龍茶那般。

“知人知面不知心。猶留,你還小,不知人性險惡,千萬不要以為某人救過你一次,就不會害你。兩年時間,足以教人心變石心,硬得都可以用來砸核桃咯。”田爺叮囑他,“老子不在的時候,要是有需要,你就拔劍,反正龍骨是你家的。”

“我答應過他的父親,會讓他活著。”野人王重復了先前的承諾。

這霎那,猶留懷疑自己的雙耳一定是凍壞了。他們真的認識父親!他們知道我是誰!

田爺指著野人王,繼續告訴他:“瞧見沒有,他在給老子吃定心丸。可這年頭一句話有千百種意思。承諾是活著,可沒承諾怎么個活法,行尸走肉也是大活人啊,頂個屁用。猶留,你已經11歲了,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了,碰見事情要有自己的主見,別怕那些什么救命恩人。當年,你也沒求著他救你,你不欠他。”

野人王沒有回應,猶留目送怒氣沖沖的背影離去。待田爺的腳步聲消匿,氣氛旋即冰凍,仿佛是一個萬年冰潭中,兩個修行者面對面坐著。

坐在對面的卓爾大哥已閉目養神,比猶留想象得魁梧許多,面盤少了初見的溫柔,多了果決和堅毅。這兩年,大哥和田爺一定是經歷了許多故事吧。他無比好奇,卻沒問出口。

卓爾大哥,怎么就成了博赫努一口中惹是生非的野人王?黑袍下的秘密,興許就是野人王不肯示人的威風凜凜吧。他的記憶飄向了城堡。

亂風在木窗上不停敲敲打打,發出惱人的聲響,讓人如坐針氈。

望著墻壁上影子,隨著燭光晃動而飄忽,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真切。手指頭在手心里攥了又攥,地隰還未醒來,博赫努一已經在議事廳里和部下商量圍剿野人族的部署。

思緒如老奶媽手中的羊毛線,緩緩卷回來。須臾后,不安從腹底盤旋而上。“卓爾大哥是要與七子七族為敵嗎?”他忍不住,直截了當問:

“博赫怒一告訴你的?”

野人王根本沒開口,只是飄出了一道聲音,更正確地說,是他感覺到了這句話。兩年上的時間,足以使卓爾大哥變成了野人王。可兩年的時間,他在做什么?私生子!

田爺為何還沒有回來?

咬著嘴唇,不敢胡亂言語,一把抓過茶杯,一飲而盡杯中水。用袖子抹去下顎的濕潤,他才鼓起勇氣道:“地隰常說野人王挑起七族矛盾并導致邊界多事,如今各族百姓人心惶惶,不得安居樂業。七族無心趕盡殺絕,卻是不得已為之。”小心翼翼地復述完,不敢直視前方緊閉的雙眼,仿佛那雙眼珠子能穿透眼皮看清一切細碎的表情。

這種從未有過的直覺,讓他在偌大的房間里依舊無處容身。

“那應該是博赫努一告訴他的,畢竟地隰是野林最孝順的兒子。”

“大哥也認識地隰?”他以為陰城里,卓爾大哥只知自己一個。旋即明白,畢竟面前之人,是能讓博赫努一不得安然入睡的野人王。“地隰的確是博赫努一最出色的兒子,深受陰城百姓認可和長老擁護。”

“傀儡總是聽話的,大部人也是趨利避害。未來太遙遠,何況明天如何,誰也不知道。”

猶留大吃一驚,顯然這評價和他平時所見的地隰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便道:“地隰為人處事確實刻板些。可日后,他畢竟是要成為族長的人,將來要對所有的人負責。他只是不想博赫努一失望,所以常常受制于規矩,并不是天生頑固之人。”

“那他是想成為聽話的兒子,而不是族長。”

“這兩者有矛盾嗎?”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在陰城的身份就是個微不足道的私生子,沒有誰會把他放在關鍵位置。除了夫人和老奶媽杞人憂天、未雨綢繆,幫助喬擇掃清所有障礙物,大概沒有誰會忌憚從未公開承認的私生子了,自然也不會有人想擁護他,追隨他。

夜幕濃稠,野林成片,眺望城堡,毫無視線。

想起清晨離開時,他回望過城堡,寒氣籠罩下的博赫努城堡就像是一只剛被生出的巨蛋,恰好落入了張開手指抓天幕的魔爪中。

“你很欣賞博赫努一?”野人王問。

他有過瞬間的猶豫,卻決定如實回答:“除了殺父之仇,目前,我還沒有看到他犯了大錯。”

“陰城百姓善良。”

“他成為南林冥度的大將軍后,一些家奴暗地里常不指名道姓罵博赫努一是個賣林賊子。對此,地隰完全不敢有任何想法,也許有,但從來沒有發表過。云溪倒是抱怨過博赫努一的迫不及待。云溪甚至直言;若是能忍一忍,興許今日就無需背負南林冥度大將軍的罪名。”

“你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野人王的聲調終于有了波動,適才一度錯覺,猶留以為自己和一部機械在談論大將軍。

“雖然不曾參與此事,但也私下細細留心過家奴談論當年陰城真實的境況。若是我為族長,長年累月眼睜睜看著各城各部落百姓遭受陰寒之苦,必定心急如焚,難以入睡。如果真有方子可治,病急亂投醫也是無奈之舉。事實證明,冥度的藥方子也的確讓許多百姓免于病痛的折磨。功過對錯,只能看評論者站在何處。”

“田老頭總是擔心這兩年,把你丟在陰城,無人照顧,吃盡苦頭,也憂心你會成為真正的四公子。”

“我不敢忘記卓爾大哥的提醒,更不敢自欺欺人。”他踱步回到桌前,像個等待老夫子驗收功課的學生。

“怪我嗎?”

“什么!”

“田老頭總是埋怨我不管你死活,怪我把一只羔羊丟進狼窩里。”

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他坦然道:“有過。噩夢醒來時問過為何不直接帶走我,卻要將我塞入博赫城堡,做個透明的私生子。”

“你父親,他該死嗎?”

該來的總會來。這一問,猶如天神的鐵錘砸落在他心口上,疼得難以哀呼。“父親之死,大哥知道多少?”他哽咽了。

那是一張什么樣的臉,眼神如何,猶留已經毫無印象了。就像天上的云,變幻潰散,始終沒有一個成型的面盤。那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應該記得的。

莽莽野林的陰寒鉆進了袖口和褲腳里,流露在外的哀傷也不足以掩蓋他的無情。是暖房將所有的記憶及骨頭里的疼痛,都煮蒸發了嗎?為何閉上眼,他看見了博赫努一正在提防著他。

父親被風吟砍斷脖子時,他已九歲,這是確切的事實。然而九歲之前呢,那些記憶是被陰寒吞噬殆盡了嗎?噩夢里,他嘗試努力去抓住曾經的人事物,冷汗淋漓醒來又什么都不剩下,如此循環。如果諸神真存在天地之間,那請讓烈火將噩夢燒成灰燼吧。

“烈火能天地間的一切燒成灰燼,卻無法毀滅人的靈魂。”野人王回答。“只要靈魂還存在,一切都不會消失,包括痛苦。”

聞言,他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仰面望著閉目的野人王,牙齒亂撞,猶留顫聲道:“卓爾大哥能聽到別人的心聲?”

古老傳說中,的確有天賦異稟者或修煉業成的能人異士能聆聽他人心聲。可那只是個傳說而已,他從不來都不曾相信過。過了成年禮,他就是個男人了,再也不能靠傳說來判斷真相并作出選擇。

“我聽不到你的心聲,但是我能看見你。”

從地上爬了起來,猶留重新坐了上去。

窗外陰寒越來越烈,然而卓爾大哥的冷漠似乎有所和緩,比起之前,猶如仙人球一樣渾身長滿冰刀子,稍稍靠近,一個疏忽,就會被穿成破篩子。興許是同情他失去了父親,動了惻隱之心。

“你想靠著別人的惻隱之心活著?”野人王再度開口。“同情弱智和懦夫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之一。”

這次他沒有摔下去,但內心的震撼猶如秋決刑場上的鼓聲,響徹四周。

不可能!他不信卓爾大哥能聽見自己的心聲?他更不信卓爾大哥剛才告訴自己的話;“我聽不到的你的心聲,但是我能看見你。”

“還記得那日我送你的項圈嗎?”野人王問。

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反應過來,他沒想到卓爾大哥突然有此一問。“卓爾大哥當時將項圈戴在我脖子上,并要我相信;只要博赫努一看見此項圈,就必定會認出我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過去的事情,你記得多少。”

“對過去的事情,無論怎么努力回憶,我都只看見混沌。”

“我將項圈與你時,百谷王的腦袋已在風吟劍下。當年地牢的生活,早教會你一定的人性。經歷太痛苦了,超越了你的承受極限,你終于倒下。在我找到你時,你已暈厥,田老頭掐了你人中。恢復意識的你,聽了我的幾句話,就立即精神了。實際上,是你的求生意志救了你,也是你的求生意志將所有的痛苦都壓抑,是為了保護你。當年你還小,根本無法承受所有的痛苦。為了活下來,你只能將其塵封在記憶深處。”

記憶深處的那片混沌,原來是禁閉了痛苦所生。如果是這樣,那他再也不想去探索禁地。然而好奇從未停止,只是從來沒有肯定的答案。

“卓爾大哥如何確定博赫努一見到此物,必不疑心呢?”他還是問了,盡管可能又是個愚蠢的問題。

“我和老頭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地牢里遇見你們純屬巧合,我去地牢是另有目的。如果不是巧合,大概是諸神安排吧,畢竟你們家也是七子七族之一,自然受諸神庇佑。關于項圈,是另一個故事。在我年少逃亡時,老怪物將其贈與我,希望在危機關頭,我能靠此物暫時活命。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根本沒有機會能穿上博赫努一私生子的身份,當年那個與我同歲的孩子早餓死了。”

“他們都說私生子出生于西方邊際。”他詫異竟然還有其他私生子。

“不,西方邊際出生的那個私生子,我一無所知。”

“只要戴有項圈就是博赫努一私生子?”如此草率,他不禁懷疑有沒有渾水摸魚,比如他這樣的。

“他不想也不能重蹈覆轍博赫佑之的命運。博赫努一的確是個勤勞的男人,百忙之中他依然長年累月堅持播種。這點,你的地隰大哥最清楚不過,許許多多事情都是他幫博赫努一擦的屁股。不過,擁有項圈的孩子寥寥無幾,可能是因為無法證實父子關系吧。”

這個消息令他目瞪口呆,然而野人王的表情告訴他,這不是個秘密。只是云溪知道嗎?

隨即他道出心里話:“穿上私生子的身份,起碼衣食無憂。那天若不是大哥出現,我想我已經隨父親而去,是卓爾大哥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

“恨嗎?”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他終于抑制不住,啜泣起來。“我沒敢忘記卓爾大哥的話。”

“近七百個日日夜夜,只有你自己獨自面對,很難吧?”

“至少活著。”

“田老頭低估你了。你比我勇敢多了,當年再苦,我還有田老頭。為此,田老頭常罵我是個鐵石心腸的變態,自己吃過的苦,也要教你嘗個夠。在老頭心里,你的地位快要趕上我了。當年是沒有辦法,如今已小有勢力,足以保護你,卻還讓你飽受冷眼。”

這是另一個不解。“卓爾大哥為何不告訴田爺實話呢?”他肯定他們父子倆絕對信任彼此。

“有些事,需要時間才能找到答案,畢竟我不是神仙。何況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尋找的答案,不是嗎?田老頭是個父親,他的父親之心常常會忽略掉一些更為重要的事情,比如我們都不是那么好欺負的人。”

“找到了嗎?”

“略有所獲。”

這個答案,野人王竟有轉瞬即逝的猶豫。“與我有關?”旋即,猶留便恍然大悟。

“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保你一命,你父親不得不向我暴露身份。他違背誓言,許與龍骨,換你活命。奈何陰城地牢,不是農家豬圈,可任意出入。當時,我也是自身難保。然而,你父親抓住了我的心臟,讓我無法拒絕。你父親提出的條件,太過誘惑。做夢都想得到的七劍之一,就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我面前,并心甘情愿送與我,簡直就是天上準確砸落在我腦袋上的一座金山。”

他壓抑著翻滾的痛苦和激動,耐心聽完全部的故事。

“正苦無計可施時,我摸到了自己衣下的項圈,想起了老怪物那時一番未雨綢繆。再對牢頭有所許諾,便聽出了博赫努一在西方邊際的一段風流往事。秘密一旦開了口,就像八卦一樣源源不斷,自然而然就想到那個被夫人嫌棄的私生子。或許諸神是你的老怪物,也早早為你未雨綢繆。你竟然在年紀上完全符合那個私生子。”

猶留終于明白,為何博赫努一遠遠望見項圈便驚慌失措,神情如風云突變。自從那以后,再也未見肅穆的臉上有過較大波瀾。陰城有座面對仙嶺山脈的暗夜鋼軍首領的石雕像,那分明就是另一個博赫努一。

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即席卷上心頭,卓爾大哥鋪陳這么長段,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便開口道:“卓爾大哥,我已十一歲了。”

“田老頭擔心......”

“我能承受,還有什么事情比生活在風吟面前更需要勇氣?”

野人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當年你父親共讓我承諾兩件事情,一是讓你活下來;二是尋找你母親及弟弟的下落。”

黑色天穹吞噬了所有的燭光,霎那,他什么都看不見,站了起來,踉蹌中叫了一聲:“卓爾大哥!”

“猶留,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野林里還有你的母親和弟弟,后來還有一個妹妹出生在陰城。”

“活著?”眼淚決堤,他聽不清楚自己的話。

“既然活下來了,那便要好好活著。”

“嗯,好好活著,都要好好活著。”眼眶在他臉上決堤。

“你應該高興。”野人王緩緩道出,“這兩年,我和田老頭四處打聽,終于找到了他們的下落,并確定他們仍活著,和你一樣活著。恭喜你,這兩年的等待,總算是值得。”

顴骨上長了兩個泉眼,汩汩不絕。“我有母親?還有弟弟妹妹?他們居然還活著?和我一樣活著?”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這就是活著的意義?

“你的耳朵沒有殘疾。”

得到肯定后,渾身骨頭終于軟綿綿地朝地板上墜去。蜷縮成團。抱著膝蓋,像個嬰兒,他終于嚎啕大哭。

許久之后,他終于把所有的壓抑都傾瀉而盡。

野人王只是淡然地看著他,無情地安慰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母親,也不是每個人的母親都還活著,你應該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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