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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必經(jīng)之路

  • 私生子更名記
  • 優(yōu)哉先生
  • 4121字
  • 2021-05-08 15:01:42

博赫371年,秋決之日。

破曉時分,暗夜鋼軍首領(lǐng)博赫努一就已親率一支三十人的隊伍,啟程前往天壇刑場。

黑甲鐵面穿雨霧而出,隊伍蜿蜒向前,猶如游回深山的黑色巨蟒。旌旗在風浪中張揚,馬蹄下草木絕望。霧河滾滾,前方的馬肚已淹沒,只留下筆直的黑袍在移動,蓑帽若荷葉漂浮。

此處是通往古刑場的必經(jīng)之路,每逢有重犯被處以死刑,火鳥黑旗必然會一路迎風飄揚。探出窗子的腦袋皆拉長了脖子,冷風猛然灌入,人們立即縮起脖子,只剩下眼珠子等待火鳥從黑暗中飛出。

博赫古刑場地處陰城北部娘子山腰,是野林七大古刑場之一,只有值得敬重的死囚犯才享有的待遇。遠眺而去,古刑場宛若潛伏在北門下的著名殺手,而蕭瑟的娘子山像是在提前哀悼即將失去的生命。路途遙遠,戰(zhàn)馬疾馳也需午時到達,幸好行刑的時間是午時三刻。傳說那時陽氣最盛,人的影子最短,旺盛可以沖淡殺人的陰氣,免得怨氣生魂不肯離去。

然而這樣的鬼天氣,影子在哪呢?

在野林,春主生,秋主殺。此重犯是春季定罪,秋季執(zhí)行。一入秋,普通刑場也就成了平民百姓的大觀園。可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一個秋季每天都在發(fā)生的事情也便不再稀奇。然而,古刑場之路往日近乎荒廢,今日難得沸騰,人們不免好奇,究竟是誰打破了靜寂?

這兩日,酒肆里早有議論紛起,有人說是六子六族派來的密探;有人說是貪得無厭的林外人;還有人說是長屏里的惡鬼......秋決的布告打破了陰寒包裹下的寂靜,故事就從陰城順風飄到了各家各戶,讓每顆凍僵的心臟都雀躍不已。

道路旁散落形狀不同的小屋,此時人們還在睡夢中嚼牙呢喃。驟然間驚聞遠處馬蹄飛馳,男女老少立即探出腦袋,遙見火鳥軍旗獵獵,不忘振臂呼叫。陰寒困不住好奇心,睡眼迷離的百姓還是從溫暖的被窩爬了起來,未披上厚衣物就急急忙忙敞開窗子,探出縮在脖子里的腦袋擠出窗,無不想親眼一睹暗夜鋼軍的風姿。甚至有人裹著蓑衣帶著斗笠在草叢里游竄,一路緊隨不舍。

博赫努一治下的暗夜鋼軍鮮少執(zhí)行秋決,故而惹來了更多窺視。長屏的神秘,好比諸神在百姓心中的熟悉度,但凡與之相關(guān)的事物,百姓總是樂于賦予更多的傳說。顯然,比起諸神各仙而言,長屏是實實在在長在野林的土地上,和出生在野林的人們似乎更親密些。

眼尖的百姓已分辨出,展旗兵后馬鞍之上的那位威風凜凜的男人便是他們的大將軍。博赫努一發(fā)須連鬢,濃眉橫嵌,臉龐剛毅,蓑衣蓑帽難掩黑甲下重裹的渾身氣勢。高大身形剛穿雨霧而出,即刻引起一陣騷動。“大將軍”的叫喊聲在雨簾中如煙火爆炸而來,比起城里那些打扮精致的女人,這些村婦顯然不知矜持,倒是多了幾分生氣,喚醒了此路生息。

這條老路荒蕪了多久,無人知曉。然而能在古刑場享受秋決的絕非無名無姓之人,這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卻又不得窺視的秘密。

肆虐的野草和荊棘霸占了此地,讓尾隨其后的眼睛吃了不少苦頭。貓在草叢里追蹤暗夜鋼軍,見前方草叢矮了一截,立即匍匐在地上。“哪個沒裝眼珠子的混蛋抓老子腳丫子?”剛趴下,包打聽就往后猛地蹬腳。

后面一道聲音從腳跟飄到包打聽臉頰邊上,罵道:“好你個駝背的,這一腳踹得,差點把我踹成傻子。”

包打聽見到熟悉的面孔,竟是幾天前與自己打賭之人,問:“菜老頭,你怎么舍得離開你婆娘的被窩?”

“就許你和酒壇子看湊熱鬧,不許我來長長見識。”

“酒壇子也來了?”

“廢話,下了賭注,不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誆我們?”酒壇子也跟了上來。“我剛看到大公子、二公子、四公子,三公子呢?”

包打聽東張西望,總覺得有眼珠子盯著他們,“不在這里,自然是在該在的地方。”野草越來越矮,只能貼著地皮草根縮著身子移動。

“這雨也太冰了。”菜老頭抱怨起來。“爬到古刑場,我這張肚皮就沒了。要是知道城外這么野蠻,我絕不離開被窩和婆娘。剛出城,我就后悔了,我們仨就是吃飽撐著沒事找罪受。”

話未落,異樣的聲響已朝他們靠近,“閉嘴。”包打聽壓低聲音提醒,隨手將斗笠壓了壓。

一股殺氣驟然從頭頂撲了下來,插入他們的背脊。三人冰凍在原地,把臉埋入泥水中,久久不敢呼吸,更不敢抬起眼皮看一眼。

直到劍尖抵在菜老頭的顴骨上,冰冷滲入臉皮,劍身在草叢里發(fā)出熠熠之光。“別殺我......婆娘還在家里等我。”菜老頭瞥了一眼長劍,一股熱流立即順著腿流進泥水里。

“你們是誰?”博赫地隰驅(qū)馬站立在三個腦袋前,馬嘴懟著包打聽的駝背。

另一道聲音殺了進來。“哪來的賊人哪!”博赫云溪追了過來。“本公子正愁天寒地凍,沒東西活動筋骨。”

“不過是普通百姓。”地隰說。

三人立即猛點頭,并向蓑帽下比冰石還冷峻的臉盤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路嚴肅,憋死了熱血的骨頭。“送上門的肥肉,沒理由就這么視而不見吧。”云溪搖搖頭。“也許是來窺視秘密的林外人。”

聞言,三人立即從泥水里抬起下巴,拔起上身,左手抓住右肩,微微彎腰點頭。行禮完畢,三人猛搖頭,雨水紛飛。

“尸體不會帶走任何秘密。”地隰的決定猶如秋決布告。

“大公子饒命。”包打聽不斷往泥水里磕頭。“我們不過是長了好奇心的尋常百姓。”

目光倏然柔和下來,“確實陰城口音。”地隰點頭道。

“什么都瞞不過大公子的耳朵。”包打聽點點頭。

“林外人狡猾得很,最擅長偽裝。”云溪卻有不同意見。“此事非同小可,還是應該告訴其他人一聲。若是侵林者就交給他們處理吧,免得有人想利用我們的善良為非作歹。”

受好奇心驅(qū)使,猶留也隨后掉轉(zhuǎn)馬頭往草叢里走來,見三人在地求饒,便開問:“大哥二哥,他們是誰,不會是侵林者吧?”

這聲音有點耳熟!包打聽側(cè)頭看了一眼馬上的小孩,約莫十來歲,隨即目光往上窺視,竟然真是他。這張小臉深受廚娘喜歡,令人記憶深刻,立即匍匐向前,哀求起來:“四公子饒命,我們是陰城市集上的普通百姓,絕不是侵林者。”

下巴從蓑衣里掉出來,“你認得我?”猶留驚得立即端坐起上身。

地隰扭頭看了他一眼,黑曜石般眼珠子立即射出兩道冷光掃過他們。求饒之人長相一般,但后背高高聳起,就像衣物下藏了一座山峰。若是見過,他絕對不可能毫無印象。猶留只能搖搖頭,蓑帽上的雨珠子紛飛,沖進前方的雨簾中逃竄而去。

鏘!云溪拔劍出鞘,橫在老駝子的脖子上,質(zhì)問:“你們是誰?若是還不老實,就讓你們留在這條古徑上做料養(yǎng)草。”

“小人不敢對二公子撒謊,我們?nèi)苏娴氖顷幊前傩铡3潜だ锏睦畈赊k和廚娘是我兒時的玩伴,我常去找他喝酒吹牛,偶有幾次遠遠見過四公子。”

“大哥,這個腦袋和石頭一般堅硬,這條舌頭又長又閑又饞的,留著定多事。”云溪將蓑帽壓低,轉(zhuǎn)頭質(zhì)問泥水的人,“為何打探城堡里的事情,你為哪一家跑腿?”

除了泥水下冒出的咕咕咕聲,菜老頭和酒壇子宛若已溺水而亡。“不關(guān)他們的事情,是我去找他們的。”包打聽起身跪地求饒。

嘴角上揚,露出了竹葉子似的微笑。“城堡里誰給你開的門?李采辦還是廚娘?”云溪繼續(xù)問。

一聽到廚娘,猶留慌了神,立即對三人說:“起來回話,嘴里含水,說得含糊。若是敢欺騙大哥二哥,小心切你們的脖子。”

三人起身,臉色憋到了極限,咽下泥水后跪在泥水中不敢大口喘息,刺骨的泥水沒過大腿根,猶如荒野中的稻草人哆嗦不止。

“機會只有一次。”云溪友善提醒,收劍入鞘后再次質(zhì)問:“身為城中百姓為何私自出城?城門你們有熟人?”

“沒沒沒有。”劍鋒嚇得菜老頭嚎啕大哭,“我們是鉆狗洞出來的。包打聽最擅長鉆狗洞,就是因為這樣,才遭了女人的嫌棄,至今還冷被窩。”

“城堡里誰為你開門?”云溪的笑容咬住了包打聽。

酒壇子抬起頭,斗笠落盡水里,雨針猛下,睜不開眼睛,叫了起來:“死駝背的,你再不說,我們的命就沒了。”

“狗洞。”包打聽坦白交代。“老城門下有個狗洞,就在距離廚房不遠處。”

“他喜歡廚娘,從小就喜歡,可是廚娘卻嫁給了他的兄弟李采辦,他只能借口找李采辦喝酒,趁機偷偷看廚娘一眼。”菜老頭補充。

“那你們在這里做什么?”猶留想起重點。“既然是陰城子民,自然清楚規(guī)矩,為何還私自出城?今日你們是走了狗屎運,碰見大哥二哥,若是換成其他人,此時此刻,你們已經(jīng)做了孤魂野鬼。”

“大公子饒命,二公子饒命,四公子饒命啊。”包打聽哀求。“求求四公子看在廚娘李采辦和小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饒了我們一命。”

“看著我!”云溪喝道并擋在他前面。

“今日,城中并未批準任何百姓出城。”地隰說。“既然身為陰城子民,理當清楚陰城律法。從什么時候起,博赫律法竟成了一堆戲話。”

目光從蓑帽下射出,包打聽只好如實交代:“秋決布告一出,城里議論紛紛,都沒個準頭。我們好奇心大作,就都想著先看個仔細,而我順便也好回去賺個聽耳朵的錢。三位公子,不關(guān)菜老頭和酒壇子的事情,他們也是我打小一起玩大的兄弟,是受了我的慫恿才出城。我老光棍一個,死不足惜。求求三位公子念在他們還有婆娘和孩子要養(yǎng),寬恕他們這一回吧。”

那年我也是如此苦苦哀求。猶留立即動了惻隱之心,“難得你有肩膀,知道護著自己的兄弟。大哥二哥,早上廚娘起了大早,給我們做了早飯......”他若是不開口,繼續(xù)糾纏下去必然引來士兵,那這三人就真的再無回城的機會。

“城外高草堆里多嗜肉東西,你們繼續(xù)這樣泡著,沒爬到古刑場就剩下白骨了。”地隰舉起長劍,朝菜老頭胸口刺去,隨即將挑破衣物,一直碩大的吸血大蟲正趴在上面飽餐一頓。“野林的陰寒讓人吃盡苦頭,卻養(yǎng)肥了許多小東西,讓人防不勝防。”

吸血大蟲足有嬰兒拳頭大小,地隰轉(zhuǎn)動長劍,劍尖將吸血大蟲送上半空切成碎片,落入泥水中立即暈成一片暗色。

菜老頭以為要切他的蘿卜,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撲進泥水了,喝了個飽。

“它們也是許久不開葷了。”云溪笑了起來。“好不容易才等來三塊大肥肉,大哥不如成全它們吧。”

“大哥!”猶留再度開口。

“別再入水了。”地隰毫無溫度地提醒。“你們生活在城中太久,已忘記了自己也不過是原林的食物。你們好奇之事,相信很快就會有耳朵會傳回城中。此乃黃泉路必經(jīng)之路,有去無回。”說罷,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揚鞭策馬沖進了雨簾中。

云溪用劍挑起包打聽的下巴,交代道:“四公子善良,未來族長仁慈,你們的小命才暫時保住了!拿著我的令牌立即回城,回城之后把令牌交給城門隊長。”話落,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金牌,丟進了包打聽的手心里。“但愿再見時,你們不是一堆白骨。駕——”

三人嚇得癱軟在泥水里,臉皮哆嗦得像是要骨肉分離。

“兄弟妻不可欺。你既然認李采辦做了兄弟,自當肝膽相照,若是他日你行不義之事,背叛兄弟,我必切你腦袋。”猶留瞪了包打聽一眼,留下狠話,隨后朝雨陣里喊,“二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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