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穿山人甲
- 私生子更名記
- 優(yōu)哉先生
- 2967字
- 2021-12-22 21:57:14
無名的莽山山腰上,鋒利的荊棘掛著露珠,紛紛豎起身子對著即將侵入禁地的敵人。
每一張臉都巖石堅硬,他們皆穿著模仿穿山甲而制成的人甲,組成了一只穿山甲般的隊伍。黑石領著兩個士兵,已經在指定的位置找到了一個立著的洞口。
半臂厚的荊棘團覆蓋其上,將洞口徹底藏匿起來。等他們扒開荊棘時,發(fā)現(xiàn)一個洞口極其狹窄,只夠一人側身鉆入。此裂隙應是天然開裂生成,石刺倒長在洞壁上,上上下下就像是鋪著刺猬石皮。
要進入裂隙前,武定山回望身后,來時路只余下白茫茫一片,宿老及營地已經被不斷升騰的霧氣吞噬殆盡。
“公子!”黑石發(fā)出第二聲催促。
“我必歸來!”朝來時路丟下這話,他猛然轉身,迅速越過隊伍,站在洞口前,直視裂隙,對黑石交代:“跟上!”
“跟上,都跟緊了。”黑石轉身對穿山的身子喊道,“若是有人出現(xiàn)困難,兄弟一場,記得給他一個痛快,別讓他吃苦頭。”
這是穿山甲縱地術者的默契,無需任何人提醒。但黑石還是交代了一遍,霜氣立即從巖石般面盤上滑落,穿山人甲知道此行兇險異常,無法以過去經驗判斷和應對。
其實在出發(fā)前,這些話宿老已坦誠相告,并對裂隙里可能發(fā)生的各種危險細細推測過。穿山人甲盡管恐懼,但他們從來沒有走過一條已被人走過的熟路,生路才是他們前進的方向。
過往經驗里,在生路上所遭遇到的危險,從不亞于地上的生死搏斗。對于危險,穿山人甲已習以為常,保持恐懼才能活命。
穿山人甲迅速進如山洞,洞內可供一人正常前行,卻也無寬敞處可歇腳。轉身還嫌狹窄,停下來毫無意義,他決定繼續(xù)前行。武定山作為穿山人甲頭部,黑石作為脖子,他把身后留給了黑石。
洞內空氣還算流通,前方應該暫時安全。他還是不得不提防裂隙里忽然出現(xiàn)的襲擊,根據(jù)老者回憶,這裂隙非天然也非人為,而是傳說中的食山蟲遷徙留下。
食山蟲在野林的歷史是一片空白,但在傳說里倒是出現(xiàn)過幾次。食山蟲只有手指大小,食山體巖石為生。壽命極其短暫,一生不過十來日,需要在遷徙的過程不斷繁衍,若需要在山腹內吃出一條裂隙,所需的食山蟲數(shù)目可以用千萬代來計。好在食山蟲的繁衍速度比死亡要快。
死掉的食山蟲,留在原地會迅速干枯,最后只要有一陣陣微風就可將它們化成塵埃,隨風而去。
這種傳說在野林為數(shù)不多,卻也不是什么新鮮故事。他既不全信也不全不信,畢竟從來沒有人見過食山蟲。倘若永生的引子真的藏在魔谷族中,那么食山蟲存在,便是最不值得驚訝的事情。
清晨前,他已經讓宿老和這些人介紹了裂隙的情況以及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但也有可能發(fā)生他們無法想象到的任何事情。參加這次行動,可能有去無回,故而昨夜已讓縱地術者寫好遺書,留下住址和家人姓名。若是無法歸來,武家會照顧其一家余生。承諾自然是真的,如果武家還在的話。
以前,他才不管這些人是死是活,他們也沒有資格知道真相。但這一趟很可能有去無回,他又想到是守林神在引路,于是慈悲心就開始瘋狂灌溉在武瘋子的靈魂里。
裂隙已經開始低矮,洞口還可以站人,現(xiàn)在只能半蹲。前方的情況如何,他心里完全沒數(shù)。
為了安全起見,他先趴下,匍匐前行,甲皮從尖銳的石頭上磨礪而過,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黑石見狀,立即仿之,其他人幾乎也是同一時間做出了反應。腰間螢光石像個膽小鬼般顫抖,他們頭接腳、腳接頭,一個接一個,拼接著一條人蛇,蜿蜒向前。
如果只是這樣,一路到底,那該多好。可惜了,剛剛才開始前行,他們的運氣就已經用盡了。
他們只是往前蠕動了十來米不到的距離,便開始感覺到異樣,武定山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
這種異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之所以說是感覺,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看到任何實際的東西,也沒有辦法根據(jù)經驗界定裂隙里出現(xiàn)的東西。
但是,他很確定從前方流出來的東西是活物,根本不是氣體或風賊子。裸露在外的皮膚的的確確感覺到了有東西,不是一只蚊子或蜜蜂從臉上飛過去的感覺,更像是毛毛蟲或泥鰍從顴骨上滑了過去。
雙眼瞪大至極限,視線里依然空無一物,在熒光石照耀出的范圍里,他確定自己沒有看見任何東西。裂隙里看不見危險,而恐懼卻已把心臟勒緊了。
同樣察覺到異樣的黑石猛然抓住了他的左腳示意,裂隙里沒有人敢發(fā)出任何聲音,包括呼吸。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空氣里的這種東西游出去。
等待是最煎熬的酷刑。可惜,他們的希望又落空了。
這種東西沒完沒了的,就像是透明的膏體在裂隙里擠來擠去,此時此刻宛若有一股力量頂著他的臉,將他狠狠地往后推去,勢將穿山人甲驅逐出裂隙不可。
忽地,他的腳從黑石的頭頂?shù)舻郊绨蛏希作[相互摩擦,發(fā)出金屬特有的聲音。
金屬聲不僅沒有嚇跑這種東西,反而是讓它們更加興奮了,旋即卯足了勁,對他的臉發(fā)起了最猛烈地攻擊。
武定山覺得鼻子已經粉碎了,臉上的皮被扒開了,肉也被扯開了,眼珠子從眼眶里凸了出來。他想喊叫,嘴卻被這種東西死死地封住了。
前方就像是有一個逃命湖泊在奔跑,裂隙是它的唯一生路。沖進來,沖走他們,湖泊才能沖出裂隙。
脖子已向后掰到了極限,他的肩膀順著脖子一起被沖走。眨眼間,他的胸膛已經從地上掀起,手臂被拽走,肩胛骨幾乎要相撞,最后整個人向后對折成兩半了。
他徹底擋住了這些東西沖出縫隙的路!
今日武瘋子要葬在這里了!武定山腦子里閃過這句話。他想自救,想要繼續(xù)匍匐前行,肚皮不斷傳來撕裂感時,仿佛隨時都會崩裂開來。身后有千萬只手在想要把他的腦袋從脖子上拔掉,求生的欲望越來越模糊。來不及念那些禱詞,他只能等待著骨頭斷裂的聲音。
然而,正當他以為自己要被折成兩段,意識幾乎一片混沌時,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股力量居然托住了他的后腦。
正是這股托住后腦勺的力量,讓他的神智稍微恢復,將他從混沌中拽了回來。
就在這時候,腳底板處傳來一陣將他向前推的力量。黑石等人利用甲爪一點點地將他向上頂入。很顯然,身后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武定山所承受的壓力。
可是他們反抗的力量越大,那東西的沖勁就越發(fā)變本加厲。
他已經可以想象出結果:穿山人甲活生生地被這股東西逼得毫無反擊之力,只能朝裂隙口倒退出去。
武定山有些心灰意冷,看不見摸不著,縱然有心迎戰(zhàn)也無能為力。昔日武瘋子的威風在這里算是徹底廢了。黑石猛地將他往后扯了幾下,幾乎要搬家的脖子和頭終于歸位了。旋即,那股東西從頭頂上碾了過去。
頭頂?shù)故遣惶郏穷~頭戳在石頭磨著,大概已去了一層皮,武定山嘴里咬著小石子,已經聞到了血腥味。
還沒等他暗示大家,其他人竟早已發(fā)現(xiàn)如何對付這股東西。
最后他們都躺平了,貼在裂隙底部,宛如泡在水里,放松全身,不作任何反抗,任憑這股東西糟蹋。
說來奇怪,這種辦法居然真的管用。那股東西就這么從他們身上涌了出去,從速度來看,裂隙的前方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應是那股東西所畏懼的。
他想不出這股東西的天敵是什么,還沒有思考,就已放棄。管他什么東西,反正他沒有退路,也絕不會后退。穿山人甲只有向前繼續(xù)行進,才是唯一的生路。
作為穿山人甲的頭部,武定山對裂隙里可能發(fā)生的各種情況,早已做了準備,并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裂隙里竟是如此的。這種遭遇,根本不可能想象出來,完全在想象之外的。那股東西就像是無色無味的漿糊,此刻他們臉上還余下黏糊糊的濕漉感,惡心至極。
就這樣過,靠著烙餅和酒,他們整整蠕動前行了十日,穿山人甲終于來到了黑暗的盡頭。
待眼睛適應了黑暗后,乍然出現(xiàn)的光亮就如鋒利的鋼箭射進第一雙見光的眼睛。
當武定山把抵擋冰霜的面罩掀開時,山谷里灰藍色的濃煙熏軟了他臉上的僵硬。
“永生的引子?”他喃喃地重復了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