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持續(xù)，阿毛和黑斗篷檢查了所有的士兵，發(fā)現(xiàn)有個小士兵還活著。

小士兵比猶留大不了多少，四肢健全，只是受了皮肉傷。大概是剛才被竹鬼圍攻時，從高處摔下，暫時暈死在樹下。他望著士兵，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一時也說不上來。

阿毛找了塊干燥的地方，用鐵爐子生火，煮了點驅(qū)寒的老姜水和米酒。

不久后，小士兵醒來，慌亂的雙手搜不到長劍，驚魂未定地望著陌生人，干澀地問：“你們你們是？”

“我是猶.......我是博赫猶留?！彼氏乳_口，“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四公子？你是四公子?！毙∈勘行┿等?，哽咽道，“我們這支小隊的崗哨距離營地最近，收到長屏的求助信號和信息就立即出發(fā)，誰知在這里中了埋伏。”

“長屏如何？”他必須確定一件事，剛剛鬼愁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

黑斗篷給小士兵補充了水分后，繼續(xù)介紹了長屏里的情況，道：“二公子剛到達長屏，馬還未拴好，就遇上長屏那群竹鬼闖門。大家以為它們又是叫囂一陣子便會停止。然而這次我們錯判了，它們竟然真的破門闖入。迷霧里一個巨大的霧浪涌向營地，待大家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晚了，我們被打得措手不及。是二公子被抓前，將我丟上馬背，沖出了包圍?！?

“二哥把你丟上了馬背？”猶留愣了一下，終于確定剛剛的怪異從何而來。

“二公子大概是希望我能把竹鬼破門的消息傳出去，我才進入林子不久，便撞上了趕來支援的小分隊。還來不及和隊長說明情況，誰知道我們已在包圍圈里，成為了一道美味?！?

“原來是二哥讓你逃出來送消息！幸好你還活著，否則就浪費了二哥的一片苦心。”他望著小士兵的臉，露出了一個微笑，并遞給小士兵剩下的肉干?！澳阆刃菹ⅲ覀兟窳烁魑恍值?，收拾好東西后，立即前往長屏。二哥他們還等著我們?nèi)ゾ取！?

“多謝，四公子?！毙∈勘讶飧墒樟似饋恚骋览蠘溟]目養(yǎng)神。

猶留一轉(zhuǎn)身，朝不遠處收拾的黑斗篷和阿毛，大聲嚷叫起來：“誒，小分隊是聽到求助信號從另一個崗哨前來，卻在原林里掉以輕心，遭遇埋伏。你們都打起精神來，別再遭了暗算。”

等小士兵的呼吸確定以后，他立即來到繞開一棵傾倒的巨大枯樹，身軀大得足以做船?？輼涮稍谝粭l干涸的溝渠上，枯樹擋住了阿毛和黑斗篷。

暗夜鋼軍士兵的身體分散在各處，他們必須把士兵的尸體拼湊起來再安葬。若是死無全尸，死后的魂魄也是殘破不堪的，自然無法進入下一個世界。

野林人相信，皮囊會死亡會腐爛，但是靈魂是永生的，除非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諸神才會收回永生權(quán)。聽云溪說起過野林人對永生并不是毫無貪婪的，鶴長老他們修行，大概也在追求并獲得皮囊的永生權(quán)吧。

等他越過一段朽木，黑斗篷的罵聲已入耳。

“他娘的，這些竹鬼都成人精了，對我們的行徑路線一清二楚，甚至知道我們在何處會放松警惕?！焙诙放裾f。

“不是竹鬼成人精，而是本來就有人精在?！睖惤?，他輕聲告訴黑斗篷。

“人精！在哪呢？”黑斗篷舉著一條右胳膊問。

“有叛徒唄?！卑⒚贿吔忉?，一邊把一個腦袋按在了血紅的脖子上。

“不可能！”黑斗篷指著四周隊員的尸體，頗為激動，“他們不可能背叛誓言，暗夜鋼軍不可能背叛誓言，如果要背叛，何必要長屏遭罪？”

“又沒說是你們。”阿毛累得說話都沒力氣。

他借著螢石之光，終于留意到黑斗篷此行的目的，問：“你們也得到了求助信號？”

“是。但是首領(lǐng)并不能肯定消息是否準確，畢竟長屏已經(jīng)沉寂許久了?！焙诙放窠忉尅?

“的確沉寂太久了，久得讓人忘記竹鬼的力量?！耙幌肫鹪葡麄兊奶幘?，猶留心急如焚。

竹鬼可不是竹靈，它們天性殘暴，最喜食新鮮的人魂。時間對他來說，意味著許多暗夜鋼軍的性命?；昶且坏┍恢窆硗淌桑捉老露呛螅统蔀榱酥窆淼牧α?，再也無法回到人體。這不是簡簡單單的死亡，而是永遠地消失。就算殺了竹鬼，破體可得的不過是竹息的力量而已。

“七子七族乃至全野林都把竹鬼裝進了傳說里，早沒人會恐懼了?！焙诙放竦莱隽爽F(xiàn)實。“不知道首領(lǐng)他們怎么樣了？”

“他們既然選擇對長屏博赫段發(fā)起破門攻擊，一定不會是臨時決定。其他六子應(yīng)該暫時安全。”他明白黑斗篷的擔(dān)心。六子無恙，不僅僅是為了安慰黑斗篷，而是他堅信，仿佛親眼所見。說不清，但直覺如此。

猶留決定，從此時此刻起，對回歸的直覺，他將堅信不疑。是誰重要？無論是那道聲音，還是與其他什么，再合二為一幾次，最終都不過是他而已。

這一念出，他發(fā)現(xiàn)身體里的實在又加強了一些，就像鬼愁從一貫霜氣里慢慢具體成形。

偷偷回頭一瞧，確定那小士兵應(yīng)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了?！澳銈兓ハ辔孀Ψ降淖彀汀！彼麕缀跏敲?，阿毛是他的侍衛(wèi)，黑斗篷是陳家的士兵。這個命令，他絕對有權(quán)利下達。

阿毛立即伸手，毫不猶豫執(zhí)行他的命令?！肮?？”黑斗篷聞言，皺了下眉頭，但下一刻也果斷執(zhí)行了命令。

“接下來，無論你們聽到什么，都給我捂住，不準回頭瞎看。”他真擔(dān)心這兩家伙大呼小叫。“那個小士兵，已死了?，F(xiàn)在躺在樹下休息的是剛剛的鬼愁。如果你們聽清楚了，就松開彼此，說話小聲，一切照常，別讓它起了疑心。”

“它還沒死？”黑斗篷懷疑，“剛剛公子你分明將他破體了?！?

“該是發(fā)現(xiàn)小士兵還沒死透，虛弱的它就霸占了小士兵的身體，可能打算借著皮囊養(yǎng)息?！?

阿毛想轉(zhuǎn)頭，立即擺正腦袋，道：“那它還吃了小士兵的魂魄?！?

“竹鬼吃了魂魄，猶如人吃了補藥，不應(yīng)該是奄奄一息啊?！焙诙放裾f出疑惑。

“也許魂魄和補藥一樣，藥效不同。”阿毛猜測。

“公子，你確定嗎？”黑斗篷還是懷疑。

人息和鬼息的味道不同，但這種事情無法和黑斗篷說明?！翱梢源_定破體并沒有將它消滅。畢竟它是竹鬼，如何消滅竹鬼我們還不清楚?？墒撬粤藘蓚€完整的魂魄，還要借助小士兵的皮囊養(yǎng)著，說明它受了重傷。暫時，應(yīng)該囂張不起來?！?

現(xiàn)在距離小士兵有一段遠，他都嗅到小士兵身上已無人息，只有孱弱的鬼息。正因為鬼息太弱了，剛剛救起的剎那，竟然不確定了。也許人的皮囊還有掩體的作用，畢竟人味太重了。

黑斗篷手上抓著暗夜鋼軍一個士兵的左腿，咬牙切齒道：“此時最適合為暗夜鋼軍的兄弟報仇。”

“怎么殺？”阿毛提出了最實際的問題。

“是啊，怎么殺？”他也在琢磨，如何殺掉一個人，方法有無數(shù)種，但無論如何，最后都能讓一個人死掉。可是如何殺掉竹鬼，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具體的辦法，如今成了眼前最難的事情。

“暗夜鋼軍的長劍?！焙诙放窀嬖V他們，“竹鬼最怕就是暗夜鋼軍的長劍，只有暗夜鋼軍的長劍能殺死竹鬼。但這鬼愁絕對不是普通小鬼，我們的長劍能奈何得了它嗎？”

“不管如何，試試便知。阿毛你和我換上暗夜鋼軍的長劍。它若不敢靠得近，便說明至少還忌憚三分。”他轉(zhuǎn)身便換上了阿毛他們收集起來的長劍。

他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黑斗篷竟然在換劍，阿毛也看見了，于是取笑道，“你本就是暗夜鋼軍，何必換劍？”

“這是博赫段，博赫才是地頭蛇，自然是博赫的長劍更管用?！焙诙放駡猿?。

“暗夜鋼軍的長劍都是出自一處，對付竹鬼，沒有區(qū)別?！比舨皇菤夥站o張，他真想哈哈大笑，黑斗篷的樣子，像極了李采辦愛財如命的樣子，根本不像暗夜鋼軍。還不如伙夫小老頭，也不知道那小老頭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接下來呢？”阿毛問。

“它是鬼愁，一定會報仇，更不會放棄我們的魂魄。竹鬼禁食太久了，一旦聞著人味，根本不會放棄。”說這話時，盡管語氣平靜，但實則他心急如焚。

“那不是隨時隨地都可能被吃掉？”黑斗篷有些膽怯。

“它可以放養(yǎng)刀疤臉多年，自然有足夠的耐心養(yǎng)著我們。更何況它現(xiàn)在虛弱無比，當(dāng)然不會選擇在這時候強行進食，暴露身份。

在崖上吃過一次虧，阿毛時刻警惕：“它會不會還有別的陰謀詭計？”

“我們不妨跟著它，它當(dāng)真要做什么都在我們眼皮下?；蛟S還能知道囚禁云溪他們的湖泊在哪里？”他似乎看見了一個湖泊，湖底還睡著一個小女孩。

“看來，接下來是要與鬼同行，還要稱兄道弟了。”黑斗篷始終不放心。

“你是暗夜鋼軍你怕什么呢？”阿毛揶揄道。

黑斗篷將一個頭提到了阿毛面前，告訴他：“瞧瞧，這就是暗夜鋼軍兄弟的腦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