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皋平常早飯吃得簡單,稀粥一碗和腌菜一碟就好。今日有客人,他早早就出去,在山野里撿了些蘑菇,挖了幾根竹筍,回來洗剝干凈。此刻,見人到齊了,說聲你倆先在這里聊著,我去準備早飯。
伍子胥與皇甫訥是第一次見面,兩人年歲相仿。皇甫訥與東方皋是好朋友,兩人住得不遠,昨夜東方皋去找皇甫訥,說了伍子胥出關的事,皇甫訥當下就答應幫忙,天一亮,就來了。
伍子胥道謝,皇甫訥笑道:“些微小事,無需記在心頭。”
兩人正談間,東方皋已經把早飯準備好了。他將做好的蘑菇和竹筍端放在食案上,取來稀粥和腌菜。伍子胥將公子勝叫起來,四人一起吃飯。飯后,公子勝去洗漱,伍子胥與皇甫訥換了衣服。
皇甫訥穿戴起來,果然與伍子胥頗有些相似。若是他不開口說話,除非是熟人,否則一定都要認錯。伍子胥看著皇甫訥,說:“看著皇甫兄,我就好像是在照鏡子。這世界上,還真有相貌如此相像之人。……只是你被楚兵拿獲后,該如何脫身?”
東方皋在旁道:“這事簡單,我與昭關守將是相熟。皇甫被楚兵拿獲,你們乘亂出關之后,我就去見他,解釋清楚就完事了。”
伍子胥拉著公子勝,對著兩人長揖道謝:“此大恩,我伍子胥定當回報!”
東方皋哈哈笑道:“我們要回報的話,直接把你交給楚王,那一大筆財富就唾手可得,還能弄個官當當。何必冒這么大的險!”
伍子胥臉一紅,尷尬道:“是我失言,您別怪罪。”
東方皋正色道:“我與你父親相交莫逆,他無辜被害,我常感痛心。今日能助你逃走,也算是我對他的一番心意吧!”
按照東方皋的設想,皇甫訥先出發,伍子胥與公子勝遠遠跟著,東方皋在最后。
皇甫訥來到關前,見到前方士兵,他假作惶恐害怕之狀,士兵一見,大喝一聲,圍了上來。皇甫訥更加慌張,與士兵爭辯。昭關守將薳越遠遠看到,詢問為何喧嘩,士兵報說是抓住了伍子胥。薳越遠遠望去,大喜道:“正是他。快快抓來見我。”
一時間,抓獲伍子胥的消息傳了開來,士兵和行人們都圍上來看。關門大開,無人盤查。伍子胥與公子勝,乘此良機,低頭混在人群中,就此出關而去。
出了昭關,就是大江。越江而去,就是吳國。伍子胥與公子勝也不敢走大路,順著岸邊的蘆葦叢,深一腳淺一腳沿江而下,尋覓渡船。不料走了半晌,一艘也不見。伍子胥擔憂昭關守兵追出,與公子勝躲在蘆葦叢中,暗暗著急。
這時,江上飄來一葉小舟,舟上一位漁翁正在垂釣。伍子胥見周遭無人,便喊住漁翁,說我們有急事要渡江,可否請老丈幫忙。漁翁瞅了瞅伍子胥,說好啊,便把伍子胥二人渡過江去。
過江之后,伍子胥把佩劍摘下,對漁翁說:“逃難之人,身邊沒有多余的錢財。這把劍是我祖傳之寶,可值百金,今天贈送給您,報答您渡江之恩。”漁翁笑道:“你是伍子胥吧?楚王懸賞五萬石糧,還給官做,我都不稀罕,還在乎你的這把劍嗎。你快逃命去吧。”
伍子胥收起寶劍,說:“大恩不報,我心不安。請教您的姓名?”漁翁道:“方才你在蘆葦中,呼我漁丈人,那就叫我漁丈人好了;我就稱呼你為蘆中人。”
伍子胥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對漁翁道:“萬一追兵來了,請您不要把我的行蹤泄露給他們。”
漁翁臉色一變,嘆口氣說:“唉,你如此不信任我。假如追兵從其他地方得知你的消息,追上去,我怎么辯白自己呢。算了!算了!”他說完,把船一蒿撐離岸邊,左右搖晃,將船弄翻,自己也掉在水中,順水而下。
伍子胥大驚,在岸邊跪拜,大哭道:“是我失言了,害您殞命。”公子勝拉了拉伍子胥的衣襟,道:“師傅不要著急。漁丈人世代在水邊,豈能這么容易就被淹死。”伍子胥一聽也對,抹了把淚,又是一拜,站起身,與公子勝往吳國去了。
伍子胥從鄭國逃走之時,走得著急,沒有帶了多少金銀,這一路走來,那點錢早就花光了,身上值錢的配飾也都花了出去。兩人餓的沒有辦法,只好含羞忍辱,沿途乞討要飯,向著吳國國都姑蘇而去。
有一次,伍子胥連飯也要不來,餓了幾天,最后兩人走到瀨水邊,實在走不動了,坐在地上休息。這時,來了一位洗衣服的姑娘。伍子胥就上前,向人家要一點吃的。
這位姑娘猶豫了一下,就把自己帶來的中午飯拿了出來。伍子胥和公子勝兩人都餓壞了,毫不客氣,狼吞虎咽,把飯吃了個精光光。
吃飽了肚子,伍子胥很是感激,詢問姑娘姓名,并囑咐說,自己兩人乃是逃亡之人,希望姑娘不要對人說起遇到自己的事情。
這位姑娘聽了,對伍子胥說:“我都三十歲了,因為侍奉母親,一直沒有出嫁,從來不與男人接觸。我與你們素不相識,剛才看著你們兩位可憐,將自己的飯給你們吃了,這實在是不應該。而你,卻又如此不相信我。唉,你們走吧!”
伍子胥與公子勝道謝之后,繼續前行。走了幾十步,忽聽背后“噗通”一聲,回首望去,已經不見那位姑娘的身影了。伍子胥疾步奔至岸邊,大江之上,早已空無一物,岸邊只剩下盛飯的竹籃和尚未捶洗的衣物。
伍子胥見已不能施救,他非常感傷,咬破指頭,在岸邊的大石頭上寫了十幾個字,大意是,你贈我一餐飯,自己卻為此自殺了,你的恩德我永志不忘。十年之后,我報你以千金。又擔心被人發現,便拿土掩蓋,又默默記住地點,預備日后再來。
就這樣,伍子胥和公子勝狀若乞丐,棲棲遑遑、衣衫襤褸,一路行來。
終于,來到了吳國國都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