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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麥田里的守望者(12)

我搭的這輛的士可真夠舊的,有股氣味,好像有人剛剛吐在里面。很晚時,不管去哪兒,我打到的的士上總會有這種惡心人的氣味。更糟糕的是外面很靜、很荒涼,就連星期六夜里也是這樣。街上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是偶爾能看到一男一女在過馬路,互相摟著腰還是怎么樣。要么有一群流氓模樣的家伙跟他們的女朋友在一起,為了根本不算有趣的事,全都笑得跟野狼似的。半夜還有人在大街上大笑,這紐約也太恐怖了。幾英里外都聽得見,讓人感覺很孤單,很沮喪。我一直想著能回家跟菲比丫頭吹會兒牛多好。后來,在車上坐了一會兒后,我跟的士司機聊上了。他叫霍維茨,比上一個的士司機要好得多。不管怎么樣,我想他也許知道那些鴨子的事。

“嗨,霍維茨,”我說,“你有沒有路過中央公園的湖那兒?中央公園最南邊?”

“什么地方?”

“湖。就是那個小湖,那兒有些鴨子,你知道?!?

“對,怎么了?”

“那你是知道在那兒游來游去的鴨子了?春天還有別的時候會有的?也許你知道它們冬天去哪兒了?”

“誰去哪兒了?”

“鴨子。也許你知道?我是說會不會有人用卡車什么的把它們運走了?要么它們自己飛走了——去南方或者別的地方?”

霍維茨老兄把身子完全扭過來看著我,他是那種很沒耐心的人,又不算壞人?!拔宜麐屧趺粗溃俊彼f,“我他媽怎么會知道這種破事兒?”

“哎,別來氣嘛?!蔽艺f,他是有點兒來氣了。

“誰來氣了?誰也沒有來氣?!?

我不跟他說話了,誰叫他他媽的這么敏感。可是他自己又先開口,再次完全扭過來說:“魚哪兒也不去,就留在老地方,那些魚,就待在破湖里邊?!?

“魚——那不一樣。魚另當(dāng)別論,我說的是鴨子?!蔽艺f。

“有什么不一樣?沒什么不一樣。”霍維茨說。不管說什么,他的口氣聽上去都像是為什么事來氣?!案喿颖绕饋?,對魚來說冬天是更難過點兒。豈有此理,你動動腦子吧,豈有此理?!?

我沉默了有一分鐘,然后說:“好吧,可是當(dāng)湖里全結(jié)了冰,人們能在上面滑冰時,那些魚呀什么的怎么過?”

霍維茨老兄再次轉(zhuǎn)過身子。“他媽的什么叫怎么過?”他對我嚷著,“原來在哪兒還在哪兒,豈有此理?!?

“它們不能對冰只是視而不見,不能只是視而不見啊。”

“誰視而不見了?誰也沒有視而不見!”霍維茨說,他變得很他媽激動,我擔(dān)心他會把車一家伙撞上路燈柱什么的?!八鼈兙突钤谒麐尩谋锩妫鞘翘煨?,天哪。它們整個冬天就凍在一個地方。”

“是嗎?那它們吃什么?我是說如果它們凍得硬邦邦的,沒辦法游來游去找吃的還是怎么樣?!?

“它們的身體呀,豈有此理——你是怎么回事?它們的身體會吸收進(jìn)營養(yǎng)什么的,就是直接從他媽海草什么的玩意兒那里。它們身上的孔一直開著,這就是天性,豈有此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再次他媽的完全扭過來看著我。

“噢?!蔽艺f。我不再多說,擔(dān)心他會把這輛破的士報銷還是怎么樣。再說,他這人敏感成這樣,跟他討論什么事情絕對不愉快?!澳阌袥]有興趣停下來跟我去哪兒喝一杯?”我說。

可是他沒搭理我。我想他還在琢磨,就又問了他一遍。他是個挺不錯的家伙,挺讓人開心。

“我沒時間喝酒,伙計。”他說,“你他媽才多大歲數(shù)?干嗎不回家睡覺?”

“我不困?!?

我在厄尼夜總會門口下車并付過車費后,霍維茨老兄又提起了魚,他肯定也是念念不忘?!奥犞?,”他說,“如果你是一條魚,大自然母親當(dāng)然會照顧你,對不對?你不會以為那些魚到冬天就死掉吧?”

“不會,可是——”

“你他媽說對了,死不了?!被艟S茨說完就開著車一溜煙跑掉了。他可能是我遇到的最敏感的家伙,不管說什么,都讓他來氣。

盡管已經(jīng)很晚,厄尼夜總會這地方還是人擠人。多數(shù)是上中學(xué)和大學(xué)的蠢材。世界上幾乎每所破學(xué)校都比我上的那所學(xué)校圣誕節(jié)放假早。人很多,幾乎沒法寄存外套。不過那兒挺安靜,因為厄尼正在彈鋼琴。他坐在那張琴凳上時,好像那按說是件神圣的事,天啊,他彈起琴來無人可比。另外還有大約三對人跟我一樣在等位子,都一直又推又?jǐn)D、踮著腳尖,只為看一眼老厄尼彈琴時的樣子。有他媽一面大鏡子放在鋼琴前,還有大聚光燈對著他,好讓大家看得見他彈琴時的臉??床坏剿麖椙俚氖种?,只能看到一張又大又老的臉。真是不得了。我不太清楚我進(jìn)去時他彈的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算是徹底改變糟蹋了這首曲子。高音地方,他總是要加上一些愚蠢的、賣弄性的顫音,另外還加上許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兒,讓我很厭惡。你該聽聽那群人在他彈完一曲后的反應(yīng),讓人想吐。他們?yōu)橹偪瘢欠N看電影時看到并不怎么好玩的地方就笑得跟野狼似的蠢蛋沒什么兩樣。我向上帝發(fā)誓,如果我是個彈鋼琴的或者演員什么的,而那些笨蛋認(rèn)為我很厲害,我是不會喜歡的。我根本不希望他們?yōu)槲夜恼啤H藗兝鲜菫椴辉摴恼频墓恼?。我要是個彈鋼琴的,會躲在他媽的柜子里彈。不管怎么樣,他一曲彈完,每個人都拍爛了巴掌。老厄尼在凳子上扭過身子,鞠了個很虛偽、很謙卑的躬,好像他除了是個厲害的鋼琴家,還是個很他媽謙卑的家伙,很虛偽——我是說對他這樣一個很勢利的人來說。雖然說起來有點兒可笑,可是他彈完后,我還真的有點兒為他感到可惜,甚至認(rèn)為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彈對。這也不能全怪他,我認(rèn)為部分責(zé)任應(yīng)該歸于那些拍爛巴掌的笨蛋——只要給他們機會,誰都能讓他們毀掉。反正那些事又讓我感到沮喪而且惡心,我他媽差點兒取回我的外套回旅館,可那時還是太早了,我不太想自個兒待著。

后來,他們終于帶我到一張很差勁的桌子那兒,背靠著墻,前面有根破柱子擋著,坐在那兒什么也看不到。那張桌子很小,要是鄰桌不肯起身讓路——他們從來不肯,那些混蛋——你簡直得爬到你的椅子那邊。我要了威士忌和蘇打水,那是除了冰凍代奎里斯酒之外,我最喜歡喝的。你只要有六歲左右,就能在厄尼夜總會里要到烈酒。這兒燈光很暗,況且沒人管你幾歲。你甚至可以是個吸毒的癮君子,沒人管你。

我被一群蠢材所包圍,不是開玩笑。挨著我左側(cè)的另外一張小桌那兒——幾乎就在我頭頂上——坐著一個長相滑稽的家伙和一個長得同樣滑稽的女孩。他們跟我歲數(shù)差不多,也可能大上一點兒。真好笑??吹贸?,他們小心翼翼,不敢把一丁點兒酒很快喝完。因為我也沒別的事情可做,就聽了一會兒他們的談話。那個男的在跟女的說那天下午他看的一場職業(yè)橄欖球賽,把整場比賽說得巨細(xì)無遺——我不是開玩笑,我從來沒聽過誰說話像他那樣無聊。聽得出,他的女伴對這場破比賽根本沒興趣,可是她長得比他還滑稽呢,所以我估計她還非聽不可。長相實在難看的女孩日子不好過啊,有時候我很同情她們。有時候我根本沒法瞧她們一眼,特別在她們跟那些笨蛋在一起時,還得聽他喋喋不休地談?wù)撘粓銎崎蠙烨蛸?。我右邊人們的談話更差勁。我右邊這位長得很像那些上耶魯大學(xué)的家伙,穿了套灰色法蘭絨西裝,還有件樣子有點兒同性戀味道的塔特蘇料子的背心,在名牌大學(xué)上學(xué)的混蛋全那副模樣。我爸想讓我上耶魯或是普林斯頓什么的,可是我發(fā)誓就算我要死了,那種名牌大學(xué)我還是一所都不會去上,要命。那個耶魯生模樣的家伙跟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在一起。乖乖,她長得真好看,可是你該聽聽他們聊的是什么。首先呢,他們都有點兒醉意。男的在干嗎呢?他一邊在桌子下面對她摸摸索索,一邊說他們宿舍有個家伙吞了一整瓶阿司匹林,差點兒自殺的事。他的女友一直在說:“太可怕了……別,親愛的,請別那樣,別在這兒?!毕胂肟窗?,一邊對人家摸摸索索,一邊又跟她說誰誰自殺的事!這兩位,把我樂死了。

我一個人坐在那兒,不用說感到百無聊賴,除了抽煙、喝酒,沒有別的事情可干。不過我讓那個侍者問老厄尼愿不愿意過來跟我喝一杯,我讓他告訴厄尼我是D.B.的弟弟,可是我想他根本沒幫我?guī)г挘欠N混蛋,從來不會幫你帶話。

突然,有個女孩兒走過來說:“霍爾頓·考爾菲爾德!”她叫莉蓮·西蒙斯,我哥有陣子跟她來往過,她有對大胸脯。

“嗨?!蔽艺f。我當(dāng)然得試著站起來,可是在我坐的地方,起身不大容易。她跟一個海軍軍官在一起,腰桿筆直,好像脊梁上別了根撥火棒似的。

“見到你太棒了!”莉蓮·西蒙斯那妞兒說,虛偽到了十分,“你哥怎么樣?”她真正想知道的只是這個。

“他很好,在好萊塢?!?

“在好萊塢?太棒了!他在干嗎?”

“不知道,寫東西吧?!蔽艺f。我不想多談這件事,看得出,她覺得他去了好萊塢很了不起,幾乎每個人都會這樣想,可是大多數(shù)人從來沒看過他的小說,想到這里真讓我生氣。

“太讓人高興了。”莉蓮那妞兒說,然后就給我介紹那個當(dāng)海軍的家伙,叫布洛普中校什么的。他那種家伙自以為跟人握手時,要用勁大得能把別人的手指根根捏碎,方能避免被人當(dāng)成同性戀。天哪,我真煩那一套?!澳阕詡€兒嗎,小家伙?”莉蓮那妞兒問我。她他媽把過道上來來去去的人幾乎全擋住了,看得出她還挺喜歡那樣。有個侍者在等她讓開道,可是她根本沒注意到,真有趣。看得出侍者不太喜歡她,就連那個海軍軍官也不太喜歡她,盡管他是在跟她約會。我不太喜歡她,沒人會。讓人不由得有點兒同情她?!靶〖一?,你沒個女孩兒陪嗎?”她問我。我一直站著,她根本沒讓我坐下來。她是那種能讓人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的人?!八麎驇洶??”她對那個海軍軍官說,“霍爾頓,你真是每時每刻都在越長越帥。”海軍軍官讓她讓開路,說她把過道擋嚴(yán)實了?!盎魻栴D,跟我們一塊兒坐吧,”莉蓮那妞兒說,“帶上你的酒。”

“我正要走呢,”我告訴她,“我得跟別人見個面?!笨吹贸觯皇窍牖\絡(luò)我,好讓我向D.B.提起她。

“好吧,你這個小東西,隨便你。見你哥跟他說我討厭他?!?

然后她就走了,那個海軍的家伙跟我互相說了聲“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話。這種事總讓我特別惱火,我老是跟我一點兒也不高興見到的人說“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話??墒侨绻阆牖煜氯?,這種話還非說不可。

在跟她說我要和別人見面后,除了開路,我他媽別無選擇。我甚至沒法多待一會兒聽老厄尼彈些不高不雅的東西,但我當(dāng)然絕對不想跟莉蓮·西蒙斯這妞兒還有那個海軍的家伙待一塊兒,來把自己給煩死。所以我走了,但是在取外套時,這件事讓我心里很窩火。總是有人來掃你的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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