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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0.1? 選題緣起

2008年金融危機后,法學界關于金融消費者的討論就已大規模展開,相關研究的進行至今已近10年。此時再談起金融消費者到底為何,在善談熱點問題的經濟法學界,確有“后日談”之感,也有“裝舊酒”之嫌。但在這近10年的時間中,經濟法研究者雖孜孜以求,卻依然對“金融消費者”是什么,或語焉不詳,或過于武斷。語焉不詳者,并非源于其對“金融消費者”作為相關制度“本源”的漠然,而是因為探討“本源”可能會引發更多混亂;而武斷下定義者,則是源于其自身在語詞意義解釋上時間和意圖的缺乏。

但“金融消費者”是什么又必須談論。在經驗生活中,“金融消費者”語詞已進入人們的日常語言,在銀行理財產品、保險產品、互聯網金融產品等交易過程中頻繁出現。參與金融活動的人們開始自稱為“金融消費者”,希望以此獲得金融活動中的更多權利。在司法活動中,“金融消費者”作為一個尚未通過立法進入法律體系的語詞,開始在相關案件的審判過程中出現。法官在綜合運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商業銀行法》《保險法》等法律規定的情況下,開始在判決書中提及“金融消費者”語詞,以此種方式為傾斜保護金融活動中的一方尋得正當性。在執法活動中,“金融消費者”也成為經常被提及的語詞,除了出現在監管機關的工作報告中,還被用以冠名單獨的監管部門,中國人民銀行“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局”、銀監會“銀行業消費者保護局”、保監會“保險消費者保護局”,都是“金融消費者”進入官方話語的表現。在不斷運用“金融消費者”語詞的同時,人們卻對“金融消費者”產生了諸多困惑,包括:“金融消費者”是否為“消費者”;“個人投資者”是否為“金融消費者”;在諸如“銀行業消費者”“保險消費者”等語詞已存在的情況下,“金融消費者”一詞是否還有單獨提出的必要。這些困惑和質疑進一步影響人們在金融活動和法律適用中的態度、行動,讓人們在金融消費者保護之路上的每一步前行都頗為猶疑。

為了消除人們對“金融消費者”語詞的困惑和質疑,經濟法學研究者圍繞“金融消費者”概念內涵的定義,進行了大量工作,如通過“金融+消費者”這一“種差+種屬”的路徑,定義“金融消費者”概念內涵;或通過“投資者”語詞意義的演變來探討“金融消費者”概念內涵。但至今,概念思維下的“金融消費者”語詞認識工作,其成效并不顯著:當被問及什么是“金融消費者”時,研究者往往拋開概念思維下得到的定義,轉而溯及自己作為法律人所擁有的最為樸素的法律直覺。經濟法研究者在認識“金融消費者”語詞意義時所遭遇的情形,恰如圣奧古斯丁定義時間所感慨的:“什么是時間?如果沒有人問我,我是知道的;如果我希望向問我的人釋明它,那我就不知道了。”是什么的問題本就不易獲得答案。但回答“是什么”這一問題的艱巨性,并不能成為經濟法學研究者在大量工作之后,仍需訴諸感性才能釋明“金融消費者”的理由。在研究工作積累過程中,經濟法學研究者應能與“金融消費者”之實在不斷趨近,并在脫離直覺的情況下,對“金融消費者”形成理性認識。但情形恰恰相反,經濟法學研究者在運用概念思維對“金融消費者”進行定義時,不僅沒有對“金融消費者”形成清晰認識,反而不斷陷入定義的泥潭:“為生活之目的”可否作為定義“金融消費者”的要素,“金融消費者”是否僅限于自然人,“金融消費者”是否需要以財力大小作為區分其他金融活動參與者的要素等問題都未解決。隨著定義工作的深入,研究者們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對“金融消費者”是什么并沒有越辯越明,認識上的混亂也有增無減。

在關于“金融消費者”的爭論中,有研究者認為“金融消費者”語詞只是中國學者跟隨美國金融改革潮流提出的,語詞本身沒有存在的合理性。對于這一從根本上反對“金融消費者”語詞單獨提出的觀點,維根特斯坦關于“家族相似性”的觀點恰可以回應:“如果人們不斷積累足夠的意義差別,就總能提出令人信服的觀點來說明,人們已經在談論完全不同的兩個對象;但如果人們認為仍然有必要維持一個語詞來談論兩個完全不同的對象時,就總是能夠將二者的區別置于一個語詞的籠統框架下。何時劃分界線或籠統討論,僅與討論的目的和立場相關。”[1]面對“金融消費者”語詞日益廣泛的運用,從根本上反對“金融消費者”語詞單獨提出的觀點,只能被稱為一種立場,而不能進入研究的范疇。

逃離因立場而產生的分歧后,其他關于“金融消費者”認識的爭論則主要是因不恰當的認識方法或認識路徑引發的。由此,想要消除金融消費者認識上的混亂,也即形成關于“金融消費者”語詞意義的正確解釋,或在恰當的范疇內討論“金融消費者”語詞意義,就需形成獲得解釋的恰當路徑。

本選題并不試圖獲得關于“金融消費者”語詞的周全無虞的定義。從語詞的無限衍義性上講,這是無法完成的:每個語詞的解釋項最終都衍義至整個文化,人們在社會、文化領域得到的所謂“定義”,只是中止點之前的意義積累,而非終止點上的意義積累。[2]這同樣適用于“金融消費者”語詞:從共時的角度講,隨著各國在金融監管上的溝通日益增多,不同語言中的“金融消費者”意義得到澄清,漢語詞“金融消費者”的語詞意義也會隨之得到擴展;從歷時的角度講,隨著金融市場的發展,作為金融活動主體的金融消費者所負載的意義,也會隨之變化。不管是從共時的角度,還是從歷時的角度,在形式邏輯上,對“金融消費者”語詞進行周全的定義是無法實現的。

本選題試圖獲得的,是在“金融消費者”語詞無限衍義中,有序探討語詞意義的路徑。法學研究不是藝術創作。當一個藝術家或文學家從一粒沙聯想到一個世界,法學家卻不能進行這樣“漂流式”的聯想。為了防止法律活動中出現的恣意聯想,法律人運用以三段論為基礎的概念思維。但由于法律活動本質上是圍繞語言展開,而語詞意義本身又具有無限衍義性,概念思維并未幫助研究者規整其研究進路,反而成為其恣意聯想的工具——研究者們借用形式邏輯理性的外衣,任意選取社會學、經濟學、歷史學上的立場,對“金融消費者”語詞進行定義,使得“金融消費者”語詞定義活動,在表面上是遵循形式邏輯的理性活動,內里卻是不同立場上的主觀臆斷。因此,本選題跳出概念思維給研究者帶來的陷阱,轉向探討類型思維,并運用類型思維認識“金融消費者”這一語詞意義。

在選題完成的過程中,不僅要通過類型思維的運用,解決“金融消費者”語詞意義的認識問題,更試圖推進經濟法學方法論問題的解決。“金融消費者”研究作為經濟法學研究中的一個現象,揭示了經濟法學研究者一直無法繞開的方法論問題:如何“規范”地探討經濟法學問題?[3]如何認識經濟法學中的主要語詞,如消費者、經營者?如果解釋法學/釋義法學是一種“規范”,那么其未在經濟法學中得到廣泛關注的原因,是經濟法學體系之不允,還是經濟法學研究者之不能,抑或是經濟法學研究者之不愿?在運用類型思維對“金融消費者”語詞進行探討的過程中,本選題正是試圖通過語詞意義認識過程的實際操作,反思以上問題,形成對經濟法學研究方法的有益思考。

讓“理論的歸理論,實踐的歸實踐”,顯然與強調“知行合一”的法學不相符。在法學研究中,任何一個微小問題的研究,最終都需回溯至一些宏大問題的探討上。在解決“金融消費者”語詞的認識、運用,以及制度建構等問題的同時,本選題試圖在法學研究方法上獲得方寸新知,為后續的研究者開拓新的研究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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