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卓涵受驚過度的模樣,陳以淇眼圈也紅了,她雙手抱住卓涵,哽咽著:“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以淇,你知道嗎,其實在一年前剛出車禍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可當時我一直強忍著沒哭出來,因為我清楚若我自暴自棄,我的父母,還有那些愛我的人會比我更加傷心。于是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我是殘,但我不是廢。我失明了,可這不代表我就是個沒用的人,我心底還有夢想要去實現,以后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我一定要樂觀,一定要笑著去面對生活。我努力讓自己堅強起來,我相信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多花十倍的努力也一定能做到。可就在剛才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我付出再多努力,也終究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沒了你們在我身邊,沒了盲人杖,我就連自己過馬路這么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到……”卓涵淚如泉涌:“我的內心根本就沒有自己想象中強大,一直以來,我都不過是戴上樂觀的面具,用它掩飾著那個內里懦弱的自己。當真正遇事的時候,我不過是個什么也做不了,一心只懂得害怕,只知道聽天由命的廢人。”
聽著卓涵的訴說,陳以淇也流淚了,她緊緊抱著卓涵,心中揪得生疼。認識卓涵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哭得那么的厲害,那么的無助。當堅強的偽裝被現實一點點剝開時,才會發現里頭放置著的一顆心早已傷痕累累。
站在一旁的于初聽完卓涵的話,不禁發自內心地心疼她。
半晌,陳以淇放開卓涵,輕聲問:“你吃過東西了嗎?”
卓涵微微搖著頭。陳以淇紅著眼,回頭對于初道:“于初,能麻煩你,先帶卓涵到附近的快餐店吃飯嗎?”
于初看了一眼陳以淇,又看了一眼卓涵,隨之點點頭。陳以淇擦干臉上的淚,繼而站起身,目光銳利:“林苒。”她轉身便往津大的方向走。
察覺到陳以淇身上的怒火,于初一把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兒?”
陳以淇注視著于初,哭紅的雙眼布滿血絲。她輕輕拉開于初的手,聲音略微沙啞:“我很快過來。”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于初望著她遠離的背影,眼神透出幾分憂愁。
回到學校后,陳以淇直奔音樂系,她見人就問林苒在哪,但每個人都只是搖搖頭,說自己不知道。接著陳以淇又跑到女生宿舍,卻還是沒能找到林苒。怒氣與煩躁涌上心頭,一想到林苒,陳以淇就恨得牙癢癢,她發誓,就是翻遍整個津大也要把林苒找出來!
正當陳以淇離開女生宿舍,要到別處去找林苒時,她發現從身旁走過的女生有些眼熟。陳以淇回過頭,那女生似乎有些慌亂地別過臉,不敢與她對視。良久,陳以淇才認出,那女生就是時常跟在林苒身邊的李萱。
畢竟是做賊心虛,李萱沒敢多看陳以淇,她快步往前走去。
“李萱!”陳以淇跑到李萱跟前,有些狐疑地盯著她。
李萱被陳以淇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她沒好氣道:“干什么啊?有話快說,我趕時間,沒時間陪你玩。”
“林苒在哪兒?”陳以淇直瞪著李萱。
李萱明顯臉色變了,她躲避著陳以淇的目光:“我,我怎么知道林苒在哪兒。”
見李萱閃閃索索的模樣,陳以淇更加肯定她知道林苒的行蹤,她已經沒耐心再跟李萱廢話了,她一手扣住李萱的手腕,語氣令人不寒而栗:“我問你林苒在哪,說不說?!”陳以淇加大手中力度,眼光鋒利。
李萱疼得嗷嗷直叫,她顫抖道:“林苒在柔道社!”
陳以淇這才放開李萱,她徑直走向柔道道場,怒火早已燃遍全身。
趕到柔道場時,林苒和兩個柔道社的女生剛練習完,正在把道袍收拾進背包。陳以淇用力推開柔道社的門,里面的四個女生都抬起頭,見陳以淇來勢洶洶,她們都心知來者不善。
“林苒,是不是指使別人把卓涵帶到馬路對面,再搶走她盲人杖的?”陳以淇冷冷問著。
林苒一手提起背包,散漫地走到陳以淇面前,笑道:“喲,這么說,那瞎子終于還是找到你了?”
陳以淇登時緊握著拳,她一字一頓:“這樣說來這事真是你干的了?林苒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這可是會出人命的!若不是中途有人救了卓涵,她現在已經死了你知道嗎!”她激動得微微喘氣。
“沒錯,這事是我干的,那又怎樣?要怪就怪她自己笨,別人說什么她就信什么,你以為這世界遍地都是雷鋒嗎?這次就當作是給她一個經驗教訓,不然就她那個蠢樣兒,以后被人拐賣了都不知道。嘖,如此說來你還得感謝我呢。”林苒蔑視著陳以淇。
林苒滿不在乎的語氣更是火上澆油,陳以淇的怒氣已經到了不可按捺的地步,她一手猛然拉過林苒的包,將它扔到了門口。
這下林苒也怒了:“陳以淇你發什么瘋!”
“發瘋的是你!”陳以淇忽地持住林苒的右臂,林苒來不及反應,便被她一個單肩背負摔壓倒在地,背部傳來沖擊般的疼痛。林苒一邊痛呼一邊掙扎著想要推開壓在身上的陳以淇。
陳以淇眼睛通紅,她跨坐在林苒身上,雙手揪著她的領子:“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卓涵幾經辛苦才從失明的陰霾里走出來,你為什么要把她剛剛才建立起來的自信一把擊潰?你為什么要這么殘忍?”
“滾開,你個瘋婆子!”林苒與陳以淇扭打在一塊,陳以淇今天像瘋了一樣,力氣大得驚人。林苒見自己處于劣勢,便回頭叫那兩個女生來幫忙。
那兩個女生這才回過神,連忙跑過來,使勁拉開陳以淇。林苒站起身后,陳以淇再次撲了上來,兩個女生幫著林苒對付陳以淇。
陳以淇雖然柔道功夫不錯,但與林苒比也是不相伯仲,而另外兩個女生也是柔道能手。陳以淇雖然用盡力氣去跟她們纏斗,可終究是寡不敵眾,幾招下來,陳以淇已經被摔得全身幾乎散架,額頭淤青了一小塊,嘴角擦破滲血。
這時兩個女生一左一右地扣住陳以淇的手,把她按在地上。陳以淇不住反抗,然而她早已筋疲力盡,就連推開她們的力氣也沒有了。林苒冷笑著蹲在陳以淇的面前:“你不是很想替那個瞎子出氣嗎?站起來啊,站起來打我啊!”她一手捏住陳以淇的臉。
陳以淇猛地撇過頭,隨即目光兇狠地瞪著林苒。
“那個瞎子是廢物,你也是個廢物!”林苒扣住陳以淇的下巴,抬起她的頭,正當她要扇陳以淇耳光時,兩個男生猛地破門而入。
林苒驀地回過頭,只見來人是余啟驍和顧潯朗。
“林苒你在干嗎?住手!”顧潯朗快步向前,推開了壓著陳以淇的兩個女生。余啟驍也擋在陳以淇身前,雙眼直瞪著林苒:“我警告你,別胡來!”
顧潯朗將狼狽的陳以淇扶起,看見她臉上的傷痕,他眉心緊皺:“怎么樣?你還好吧?”
陳以淇默不作聲,只緊盯著林苒。
“我從來不打女生,不過如果你們再不走的話,我就不敢擔保了。”顧潯朗回頭望著她們三人,眼神冷冽。
顧潯朗的柔道功夫林苒是見識過的,何況這里還站著個余啟驍,就憑她們三個女生恐怕難以與他們抗衡,于是林苒站起身,冷哼一聲:“走。”她率先走出道場,身后的兩個女生也連忙跟上。
“以淇,怎么樣?傷口疼不疼?還好我們在這路過,從窗口看見了你跟林苒,這才趕緊走進來的。”余啟驍審視著陳以淇臉上的傷,眉心緊皺:“你也是,怎么無端端就跟林苒打起來了呢?”
陳以淇張開嘴,想說的話卻哽在了喉嚨,她很想強忍住眼淚,但眼眶還是禁不住紅了。她一手推開顧潯朗,快步跑出了柔道場。
“以淇!”余啟驍大喊一聲,他跟顧潯朗對視一眼,兩人連忙追向陳以淇。
陳以淇跑上叫教學樓的天臺,她躲在一邊的角落,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在雙膝上,無法抑制地輕聲抽泣起來。顧潯朗和余啟驍很快就跑了上來,他們看著肩膀哭得顫抖的陳以淇,一時間也不知所措。
片刻,顧潯朗才輕聲道:“給靈芝打電話。”
余啟驍點點頭,轉過身便取出手機。
顧潯朗慢步來到陳以淇身旁,他蹲下身子,溫柔地輕撫她的肩膀:“以淇,別哭了。有什么事就說出來,有我們在,沒人能欺負你的。”
“就是就是。以淇,我們是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該互相扶持,你要真有事,可千萬別憋在心里,說出來,我們會一起幫你解決的。”剛打完電話的余啟驍回過身,笑著附和道。
陳以淇這才緩緩抬起頭,她吸吸鼻子,雙眼已經哭得通紅。
此際凌允之也走上了天臺,他看著一臉淚痕的陳以淇,心底不禁隱隱作痛。他急問著站在身旁的余啟驍:“我接到你電話就馬上過來了,以淇她怎么啦?”
余啟驍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和潯朗經過柔道社的時候,無意中看到林苒和以淇在打架,還有兩個女生把以淇壓在地上了。看見這樣的場景我們立馬就跑進柔道社,趕走了林苒她們。之后以淇不知道為什么就哭著跑開了,我和潯朗追著她來到天臺,這才趕緊給你打電話。”
凌允之嘆了口氣,走到陳以淇身前。他蹲下身,為她拭去臉上的淚,他注視著她滿是失落痛心的雙瞳,眉頭緊皺:“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干嗎要哭?”
陳以淇眼神空洞,她嘴唇顫抖:“林苒……她傷害我可以,她針對我也沒關系,但是她為什么要這樣對卓涵?為什么有些人……有些人真的可以這么冷血,傷害了別人,卻還能若無其事地在傷口上多撒把鹽?”她聲音略微沙啞。
“卓涵?這跟卓涵有什么關系?你找到她了?”凌允之疑惑問道。
陳以淇抬眸望向凌允之,輕輕點著頭,她將剛才見到卓涵的經過全數說了一遍。
“……我從來沒有看見卓涵哭得這么傷心,這么絕望過。一個原本健全快樂的人,在車禍后永遠失去了看見這個世界的能力,我能想象到這對卓涵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可是一直以來,她都是笑著去應對生活給她的考驗,她從沒有怨天怨命,因為她始終相信著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她加倍用心也一定能做到。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林苒要將卓涵好不容易才積聚的信念一下子打散?為什么她連給卓涵一個重生的機會也不肯?為什么?!”陳以淇嘶喊著,早已淚流滿臉:“是我連累了卓涵……都怪我……”
林苒針對陳以淇,她無所謂,就算傷害她,她也大事化小地忍了。她不介意林苒要跟自己玩多少的花招,她隨時都可以奉陪。但是要傷害她身邊的人,她就絕對無法忍受。陳以淇的哭泣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連累了卓涵,卻沒能為她做任何事情,找林苒算賬,反倒還被別人打個鼻青臉腫。這一刻的她,是為自己的無用而哭,是為心疼朋友而哭。
看見陳以淇難過,凌允之心中也很不好受。他伸出雙手想要將陳以淇擁入懷中,卻不料陳以淇抱住了顧潯朗的手臂,顧潯朗先是一怔,隨即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凌允之尷尬地收回雙手,他站起身,干咳一聲,心里很不是滋味。
余啟驍瞥了一眼凌允之,不禁失聲輕笑,就他那點心思,余啟驍早就看穿了。事實上,凌允之對陳以淇好的根本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他喜歡陳以淇,這事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看得出來。于是余啟驍笑著搭住凌允之的肩膀,徐徐道:“好啦,咱們還是先把卓涵給接回來吧,這么久不見我們,她該急了。”
聞言,陳以淇才放開顧潯朗的手,她偷望了一眼顧潯朗,對方正好也看著她。兩人目光相碰,陳以淇一時心如鹿撞,只覺臉頰有些發熱:“那個,謝謝你。”她的聲音因為羞澀而顯得極小。
“不客氣。”顧潯朗有些尷尬地點點頭,繼而扶著陳以淇站起身。
陳以淇不時偷看著顧潯朗,卻忽略了站在旁邊,一張臉跟黑面神似的凌允之。
片刻,他們一行人走出校外,來到平日光顧的那家快餐店。剛推開門,幾人便看見坐在最里邊的于初和卓涵。陳以淇在來的路上跟他們說過于初的故事,因而幾人對這個本質善良的小混混也沒有了原先的偏見。
卓涵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坐在旁邊的于初正給她說著笑話,卓涵不時被于初逗得“咯咯”直笑。四人與于初坐在了一起,于初看到陳以淇時,嘴角明顯地在上揚。但當看到其余的三人,他的笑意又僵硬了下來。
雖然對于初放下了先前的偏見,但畢竟幾人與于初都不熟,因而很少開口說話。看見大家都有些沉默,凌允之率先打破僵局:“卓涵,肚子餓不餓,有沒有吃東西?”他笑望著卓涵。
“嗯,剛吃過了。”卓涵微笑著點頭。
陳以淇見卓涵臉上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不少,她這才放下心,對于初打趣一笑:“卓涵,這家伙伺候得你好不好呀?”
于初一手撐住下巴,斜眼看著陳以淇:“哎,皇后娘娘吩咐的話奴才哪敢不聽?放心,奴才好生伺候著卓涵姑娘,你看她白白胖胖的樣子就知道了,對吧卓涵姑娘?”他假裝含情脈脈地望著卓涵。
這一表情把他們都逗樂了,卓涵笑道:“是,于公公把我伺候得很好。”
于初猛地一抬頭:“你說誰公公?我可是個……雄壯的男人。”他朝陳以淇擠弄著眉眼。
“我去。”陳以淇也被逗笑了,她一手輕拍于初的頭,隨即轉身叫了幾罐啤酒和幾味小吃。幾口酒下肚,大家都敞開心扉地聊起天,于初時不時來幾個冷笑話,偶爾把他們逗笑得嘴巴都幾乎合不攏。此刻一桌人都暫時忘卻所有的煩心事,絲毫不顧形象地放聲笑著,和于初也逐漸熟絡。
由于待會還要回學校,因而幾人都克制著自己,都只喝了一罐啤酒。片刻,凌允之起身說要去一趟洗手間。剩余的幾人聊得正歡,但于初卻不小心打翻了僅剩半罐的啤酒,他一邊笑著說自己真笨一邊走向廁所。
剛進廁所打開水龍頭,凌允之便出來了,兩人站在一起洗手。不久,于初先開口道:“這件事,我想你不會就這么算了吧?”
凌允之低頭微笑,他使勁搓著自己的手:“我不管那林苒玩什么花招,可是若然傷到陳以淇,傷到我們之中任何一個……我也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他回頭看著于初,收斂了唇角的笑意。
看到凌允之認真的模樣,于初輕笑道:“那你想怎么樣?”
凌允之深呼吸一下,用紙擦著手,緩緩道:“我還沒想到。若是去找林苒打一架,恐怕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我得仔細想想該怎么做。”
于初狡黠一笑:“我想,這個可以幫到你們。”說著,他從褲兜取出一黑一紅的兩支馬克筆:“這種筆通常是繪圖用的,如果把它畫在人的臉上……沒十天半個月應該都掉不了色。你想,女孩子最看重的就是容貌,若然用這筆在她臉上畫點什么,她該有一段時間都不敢見人了。”
傷害陳以淇的人,他于初也自然不會就此罷休,何況剛才見陳以淇雙眼紅紅,他就知道她剛才有哭過。林苒害陳以淇哭,這筆賬于初也扎實地記在了心里。
片晌,凌允之接過筆,與于初會心一笑。
凌允之和于初搭著肩膀走出洗手間,余啟驍見此情形,不禁咧嘴笑道:“喲,靈芝,去個廁所的時間就跟于初混這么熟了?坦白從寬,你們在廁所干什么了?”他壞笑著。
“剛才我們在廁所用同一格……”凌允之拉長尾音。其余幾人一臉驚詫,陳以淇剛咽下去的酒差些噴了出來。
“你們這群家伙想什么呢,我是說我們在廁所用同一格洗手池。”凌允之放開搭住于初的手,一臉鄙夷地盯著他們。
“切!”眾人皆是無語的表情。
兩人坐下后,凌允之取出兩支馬克筆,臉帶壞笑:“各位,這兩支筆是剛才初哥在廁所給我的,咱們可以用她來對付林苒,全盤計劃我都想好了。”
顧潯朗有些狐疑地看著凌允之:“兩支筆能有多大作用?”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于初搶過話頭:“這種筆通常是繪圖用的,用來畫畫是永不掉色,若是畫在人的皮膚上,要讓它完全褪色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你們想啊,是打一架痛快,還是讓她好一陣子不敢見人來得痛快?”
“沒錯。”凌允之打了個響指,接話道:“所以我打算看準時機,等林苒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們就上去捉住她,在她臉上畫幾個大花貓,到時候就……哈哈哈哈,想起來都解氣。”他“噗嗤”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