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塊頭中的小個子
- 票房之神:斯皮爾伯格傳
- (美)約瑟夫·麥克布萊德
- 26212字
- 2021-04-25 09:31:07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些經歷過艱難童年的孩子往往比那些受到良好保護和備受關愛的孩子更容易適應成年生活。這是一種補償法則。
——弗朗索瓦·特呂弗的電影《零用錢》中的教師
斯皮爾伯格在回首童年時一直認為亞利桑那州是“我真正的家。對一個孩子來說,家是你交到最好朋友、得到第一輛車和獻出初吻的地方;也是你闖下大禍和取得最好成績的地方”。
也正是在亞利桑那州,史蒂文一家的關系變得越來越緊張,甚至到了崩潰的邊緣。失去了情感寄托,史蒂文也越來越內向。但更重要的是,亞利桑那州是他立志成為一名電影人的地方。他在鳳凰城的童年玩伴吉姆·索倫伯格回憶道,“他曾幻想過自己去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獲得獎項并感謝組委會。那時他只有十二三歲。”
斯皮爾伯格在1989年的一次采訪中說:“我早些年做的事也許并不完全出于愛好,但從12歲起,我就對拍電影非常認真,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那時我真的開始了。”
史蒂文的母親后來承認,搬到鳳凰城后所受到的文化沖擊讓她“歇斯底里”:“我的意思是,在1957年,哪個猶太女孩會搬到亞利桑那州?我看過一本百科全書,它出版于1920年,我當時并沒有太在意——書上說:‘亞利桑那州是一片貧瘠的荒原。’確實如此,到了那兒,我只想發瘋地踢打和尖叫。我不得不答應給史蒂文買一匹馬,因為他也不想搬去那兒。但我從來沒有兌現過那個諾言,直到今天他還在調侃我。”
1957年2月,當斯皮爾伯格一家來到亞利桑那州,在搬入市區的阿卡迪亞社區[43]北49街3443號新建成的鄉間平房之前,他們一家在鳳凰城西區一套狹小的兩居室公寓里住了4個月。作為外來人口,生活在駝峰山腳下冬季度假勝地附近的柑橘林市郊開發區,史蒂文感覺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外來者”。在亞利桑那州荒漠邊緣保守的西部社區,美國毒蜥到處游蕩,男人們打著蝶形領結,一些道路仍在施工,街道上新建的商業大樓前還圍著護欄,周圍的鄰居里有參議員巴里·戈德華特和一個名叫J.丹福斯(丹)·奎勒的愛打高爾夫球的年輕人。這個來自東部的10歲猶太男孩就像他棒球帽下面露出的耳朵一樣十分惹眼。
“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帶有外來口音的人。”斯皮爾伯格的小學同學蘇珊·史密斯·萊蘇爾回憶道。蘇珊是一名摩門教徒,土生土長的亞利桑那州人。“史蒂文話很多,也經常比劃手勢。他看起來很滑稽,我覺得他很有猶太人的特點。我不怎么認識猶太人,我不認識像他那樣說話或長成他那樣的人,他是如此與眾不同。”
“我想我們是50、60年代的那群人中,思想相對狹隘的,”史蒂文的童子軍顧問小理查德(迪克)·霍夫曼說,“就像30年代的那些人一樣。那時鳳凰城沒有很多猶太人。在孩子們中間,我沒有看到多少反猶太的東西,但我確實在父母那一輩身上看到了。我們這兒有很多蠢貨,他們心胸狹窄,這些自由主義者就像無政府主義者那樣。”
史蒂文在四年級下學期轉到了英格爾賽德小學。面對文化沖擊,他變得更加內向。“他非常安靜,”他六年級時的老師埃莉諾·沃爾夫說,“我為他感到難過,因為他沒有朋友。你看,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像個書呆子。他看起來有點拘謹和循規蹈矩,常穿著一件紐扣領的衣服,似乎有點柔弱。他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太好形容他,只能說還算個好孩子。他很保守,很多孩子都喜歡指手畫腳,但他沒有。我不知道他的問題在哪兒,也許和自我意識以及自卑有關。噢,天哪,我做夢也沒想到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會成長為今天這樣的人。”
然而,史蒂文來到亞利桑那州不久,即將發生的一切便有了預兆。
“一天晚上,我爸爸半夜把我叫醒,拉著我沖進車里,當時我還穿著睡衣。”斯皮爾伯格回憶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被嚇到了。媽媽沒有和我們在一起。我在想,究竟發生了什么?爸爸出門時帶上了咖啡和毯子,我們驅車大約半小時后,他把車停在路邊。半夜里,那里有幾百個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爸爸找了塊空地,鋪好毯子,我們倆也躺了下來。”
“他指向天空,那里正上演一場壯觀的流星雨。那些不可思議的光點在夜空中縱橫交錯。這是一場非凡的表演,顯然氣象局已經對此提前預報。爸爸真的讓我大吃一驚,其實他把我嚇得半死!但與此同時,我又想刨根問底,想知道流星雨到底是怎么產生的。”
雖然史蒂文記得當時身處數百人的人群中,但“我們只感覺到了彼此”,阿諾德·斯皮爾伯格說:“應該可以在夜空中找到一顆彗星。一些雜志預測會有一顆彗星出現,也許有十等星那么亮。我想看到彗星,也想讓史蒂文看到。于是我們驅車上山,進入沙漠,遠離城市的燈光。我們下車后躺在沙地上,開始尋找那顆彗星。”
“毫無征兆地,一束流星出現了。在那個時候,鳳凰城的空氣中沒有那么多煙霧和灰塵,星星看起來非常巨大。它們密集地下落,令人害怕。當你走下車時,頭頂上便是明亮星辰匯聚的蒼穹,璀璨耀眼。那一刻我很害怕,你知道,你會有點迷失方向。然后我們坐了下來,但我找不到那顆該死的彗星。”
史蒂文回憶道,父親“對流星進行了專業解釋……但我不想聽,我想把它們想象成墜落的星星”。那段記憶啟發了他的第一部電影長片,在亞利桑那州拍攝的《火光》,以及后來由它翻拍而來的《第三類接觸》,影片中理查德·德萊福斯用旅行車載著全家人來到鄉下,站在路邊看到既奇怪又美妙的亮光出現在夜空中。
在鳳凰城的成長經歷中,“史蒂文的朋友比他記憶中還要多”,他的妹妹安妮提到,但也有很多人看不起這個戴眼鏡、長粉刺的笨孩子,認為他“古怪”或“乖僻”,是個“書呆子”或“懦夫”。史蒂文還記得:“我在運動隊中十分瘦弱……我骨瘦如柴,不受歡迎。我討厭‘懦夫’這個詞,在我的朋友圈里我也并非弱者……我的那些朋友和我差不多。我們都有著瘦削的手腕并戴著眼鏡。我們都在努力熬過這一年,不讓自己的臉被按進飲水機里。”
有些孩子欺負斯皮爾伯格,阻撓他參加社交活動。甚至有人把這個長著大耳朵、大鼻子、鼓鼓囊囊喉結的瘦長男孩叫作“斯皮爾蟲”。還有一些人嘲笑他是猶太人。他經常覺得自己是家附近以及鳳凰城小學和高中里唯一的猶太孩子,事實上,這兒肯定不止他一個猶太孩子,但他經常這樣覺得。他意識到自己在新環境中的“與眾不同”,這讓他非常痛苦,他甚至在臥室里偷偷嘗試改變自己的外貌:“我小時候常常拿一大塊膠帶,把一端粘在鼻頭上,另一端盡可能高地往額頭上貼。我有個大鼻子,它在我的臉上過于突出。從小我便對自己的鼻子感到難為情。我以為如果用膠帶把鼻子封起來,它就不會突出來……就跟橡皮泥一樣!”
除了參加英格爾賽德小學的少年棒球隊以及C & L服務騎警隊并且都表現平平外,史蒂文沒有再參加其他體育活動,而體育是他周圍大多數男孩最關心的事。史蒂文母親的朋友瑪麗·蒂斯發現了史蒂文其他方面的優點:“我不會叫他懦夫,因為他有力量。史蒂文總是很喜歡看電影,我不記得他對其他任何事情感興趣。我認為史蒂文對他將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任何懷疑。他很有決心,絕不是三分鐘熱度。”
當史蒂文宣布要去好萊塢時,許多認識他的人都忍不住嘲笑他。也拍過業余電影的好友巴里·索倫伯格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些建議:“我記得上高中時,有一次我將興趣轉向我認為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橄欖球比賽和追求啦啦隊隊長,我說:‘史蒂文,長大后你打算做什么,拍一輩子電影嗎?’他真是個夢想成真的完美例子,是我們這些人中那個笑到最后的人。”
其中一個沒有嘲笑史蒂文夢想的人,是他七年級和八年級的社會學課老師兼班主任帕特麗夏·斯科特·羅德尼,大家都叫她“斯科特小姐”。“我曾聽史蒂文在電視上說他不是個受歡迎的孩子,”她說,“史蒂文說人們都不喜歡他,覺得他是個外來人。這總是讓我很難過。我一生都和孩子們在一起,我從未把他看作一個外來人。我想說:‘哇,我會做這種蠢事嗎?難道他現在對小時候的這些經歷仍然耿耿于懷嗎?’我認為他是這個群體中的一股力量。我們總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因為他會表達出來。他很聰明,是個干凈、有趣的小孩。他不太在意自己的長相,他對發型或其他孩子的穿著沒有任何興趣。他就這樣闖入我們的生活,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物。”
“他身邊總圍繞著許多朋友,”他的同學克林·克里斯滕森說,“但如果他沒有朋友,也不會因此而沮喪。其實他并不在乎有沒有朋友。也許他只是遠比我們其他人更成熟,所以他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并想早點開始朝那個方向努力。”
搬到亞利桑那州后不久,史蒂文就開始擺弄他父親的新攝影機。阿諾德回憶說:“大約在那個時候,莉亞給我買了一臺20美元的布朗尼8毫米電影攝影機作為生日禮物或父親節禮物。它非常便宜,但可以滿足最基本的攝像需求,也很好用。史蒂文很快就迷上了它。”
“我對拍電影產生了興趣,”史蒂文解釋說,“僅僅是因為我父親有一臺8毫米的電影攝影機,他用它來記錄家庭生活。我的家人都喜歡戶外活動,我們會在亞利桑那州懷特山脈的荒野中用睡袋度過3天周末。我爸爸會帶上攝影機拍下旅途風光,一周后我們會坐下來一起觀看錄像。看著看著我就睡著了……欣賞這些家庭錄影時,我總會批評那些抖動的鏡頭和糟糕的曝光,直到我父親終于受夠了,讓我來操縱攝影機。”
“既然你懂得這么多,為什么不試試呢?”阿諾德·斯皮爾伯格邊說邊把攝影機遞給兒子。
“我成了我家的攝影師,記錄下我們所有的旅行,”史蒂文繼續說,“……我對此很是著迷。我擁有了選擇權,我可以選擇展示哪些場景。我可以表達我對旅行的看法。當影像經過處理播放出來時,爸爸對我選取的畫面總會進行挑剔的評判:‘你為什么留下這些而不是那些?’但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選擇……”
“然后我開始認為,搬演真實的生活要比單純地記錄令人興奮得多。所以當我們去旅行時,我會要求父母在我們到達露營地前100碼讓我下車。我跑在前面,拍下他們到達、打開行李和搭建營地的過程……我開始編排露營旅行,然后把糟糕的鏡頭剪掉。有時候,我只是想找點樂子,拍兩幀這個,拍三幀那個,還有十幀其他的東西,因此我的紀錄片并非絕對真實。”
史蒂文的朋友們記得,阿諾德曾在史蒂文早期拍片時給了兒子一些幫助,但阿諾德謙虛地說,他在如何使用攝影機方面能教給兒子的實在太少:“我能用攝影機做的就是裝入膠卷并按下快門,就只有這些而已。我甚至無法對焦,那是一個固定焦距的攝影機。他掌握得太快了,我所能做的就是給他一點指導。我們一起去度假時,他會帶著攝影機去拍攝,拍得總是比我好。”
“我對史蒂文拿著攝影機的最早記憶,”他母親說,“是有一次我和丈夫去度假時,我們讓他給離開車道的露營者拍個鏡頭。他趴在地上,瞄準車的輪轂蓋。最后我們都急死了,對他吼道:‘快點!我們得走了!快點!’但他只顧著繼續拍。我們看到的最終的成片里,他將鏡頭拉了回來,從輪轂蓋轉到露營者的全身景別。那是我第一次窺見斯皮爾伯格式的筆觸(Spielbergian touch)和將會發生的事情的線索[44]。”
史蒂文很快就拍出了他所認為的第一部真正的電影。故事情節純粹是一種兒時歡樂的萌動——“我的兩輛電動火車相撞了”。他選擇這個題材是因為他太喜歡制造火車事故了。他的父親威脅他,如果他不停下來,就把火車拿走。于是,史蒂文想出了一個創造性的解決方案,把最后一場壯觀的撞車事故剪接在一起,供自己觀賞。這場事故從不同角度拍攝了在碰撞中從軌道上呼嘯而來的火車,并將鏡頭切換到塑料人在無聲的恐懼中做出反應的畫面。他的靈感源于他看過的第一部電影,塞西爾·B.戴米爾導演的《大馬戲團》里“那列火車從銀幕里沖出來掉在我腿上”的場景。當史蒂文將這個場景改編為自己的版本時,“直覺上,我想,我把片段以正確的方式組合在了一起。如果你從右向左拍攝一輛火車,再從左向右拍攝另一輛,很明顯它們看起來就好像要相撞”。他為自己的影片取名為《最后的火車事故》(The Last Train Wreck)。當后期制作完成后,他“驚訝地發現我的小火車看起來就跟真的一樣”。
拍攝第一部入門級小電影時,史蒂文“在攝影機里直接剪輯”。他父親解釋說:“由于史蒂文當時沒有電影接片機,當有兩個人協助他拍攝時,他會對其中一個人說:‘現在,你來拉動火車。’接著他會拍下被拉動的火車。然后他又對那人說:‘停在那兒不要動。’那個人會停下來。他換了底片后會對另一個人說:‘現在由你來拉。’所以你可以看到,在連續狀態下兩個人輪流拉動火車,最后火車“砰”地一聲相撞。”
“1995年12月之前的一周半,我到史蒂文家去玩。為了慶祝圣誕節和光明節,他為麥克斯(史蒂文10歲的兒子)搭了一套火車模型。他每年都會把模型拿出來重新組裝一次。這是一套精心制作的、產于德國的玩具,每個部件都很精致。麥克斯創作了一部電影,史蒂文擔任攝影師,麥克斯是導演。‘現在,讓我們看看,我們要把這個人放到鐵路上,火車會從他身上壓過。’這是孩子們導演的血腥場面。史蒂文有了一臺新攝影機,他非常近距離地拍下了這一幕。這臺攝影機有一個微距鏡頭,可以在3到4英寸的距離內拍攝。他拍攝火車時直接在攝影機中進行剪輯,就像他小時候那樣。他那時對我說:‘看,老爸,我正在攝影機里剪輯呢!’仿佛回到了原點。”
史蒂文承認,拍電影的愛好是出于童年時期對得到關注的渴望。20世紀50年代,他的三個妹妹在6年半的時間里相繼出生,一種渴望被關心的需求也隨之增長。由于父親經常不在身邊,無論身體上還是情感上,史蒂文都覺得自己生活在“女人堆里,甚至家里的狗也是母的,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當時我大概8到10歲,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但(我的妹妹們)在家里稱王。我當時覺得她們都很恐怖。她們在家里跑來跑去,還沖進我的房間,把我的模型從架子上打下來,她們什么都干得出來。我別無選擇,我必須做些什么來強調自己的存在”。
在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里,史蒂文都在想著怎么用越來越高明的鬼點子欺負他的三個妹妹。“我小時候已經用盡我能想到的任何辦法來嚇唬她們,”他承認,“我當時也很壞。從7歲到33歲,我對她們真的很不好。”他不久后便意識到,導演電影也是一種社會允許的恃強凌弱的形式:他可以在自己的電影中影射他的妹妹們,他可以使她們屈從于他所期望的任何類型的暴力和殘害,只要這一切是虛構的。
拍電影使他能夠把兄妹間的斗爭和無能為力感變得更為積極:“我認為這是一種與妹妹們爭寵以博得父母關愛的方式。這是我用自己的方式在說:‘嘿,我也在這里。看看我做了什么!’我也想得到掌聲和認可。嗯,是攝影機給了我這些……我發現了一些我能做的事,人們會對它感興趣,并對我感興趣。”
“史蒂文過去并沒有積極地參與社區活動,當他帶著他的小攝影機出現時,立刻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鳳凰城的同學史蒂夫·隆巴德說,“他指揮這些孩子,并通過這種方式與周圍所有的孩子互動。每個孩子都為能出演他的電影而興奮不已,他們迫不及待想在銀幕上看到自己。”
今天,當游客走進鳳凰城史蒂文曾住過的老街區時,50年代的平房依然矗立在寬闊的街道兩旁,友善的孩子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寧靜的街道上,一種感覺油然而生:你不僅回到了過去,而且進入了斯皮爾伯格的電影世界。如果說史蒂文小時候在哈登鎮充滿焦慮的生活,給那個街區蒙上了《鬼驅人》的陰影,那么這個表面上看似田園詩般,實際暗潮洶涌的郊區,則會讓人聯想到《E.T.外星人》。
《E.T.外星人》是一個“非常個人化的故事”,斯皮爾伯格曾說:“我不喜歡精神分析,但《E.T.外星人》是一部在我內心深處潛藏了多年的電影,在郊區經歷了許多心理變化后才得以醞釀而出……《E.T.外星人》的故事與我父母失敗的婚姻有關,表達了父母離婚時我的感受。我對此的反應是逃進我的想象世界,讓我所有的神經末梢都停止哭泣,‘媽媽,爸爸,你們為什么要分開,將我們單獨拋下?’……我的愿望清單包括擁有一個朋友,他既可以成為我從未有過的兄弟,也可以成為我感覺已經失去的父親。《E.T.外星人》就是這樣誕生的。”
盡管阿諾德·斯皮爾伯格和莉亞·斯皮爾伯格在1966年他們一家搬到加利福尼亞后才離婚,但對史蒂文和妹妹們來說,父母在鳳凰城時累積的婚姻問題已經變得無法挽回。孩子們的日常生活被父母無言的敵對情緒所籠罩,到了晚上,這些敵意會化作孩子們在臥室里都能聽到的爭吵聲。史蒂文和妹妹們開始害怕父母在夜里談論婚姻問題。這場離婚戲碼拖了很多年,攪得孩子們心緒不寧,他們只有相互扶持。史蒂文年少時家里日益緊張的氣氛“讓他很難受”,帕特麗夏·羅德尼老師說:“但我認為這讓他成了一個有同理心的人。”
生活在如此緊張的環境中加劇了史蒂文的社會疏離感,也帶走了一些幸福家庭原本可以給一個男孩帶來的安慰。他覺得在一個異教徒占多數的環境中做一個猶太人很不安,經常在上學和回家路上被人欺負。
雖然當時住在斯皮爾伯格家附近的人都一致認為,這個社區總體上是和諧的,公然的反猶太事件并不會每天發生,但一些惡性事件偶爾也會發生。在斯皮爾伯格家后面房子里長大的賈妮斯·祖斯曼記得,有個鄰居男孩在人行道上畫了納粹標志,想讓她和另一個猶太女孩在上學路上看到。史蒂文的母親回憶說,鄰居家的孩子“過去常常站在屋外大喊:‘斯皮爾伯格一家都是骯臟的猶太人。’于是有天晚上,史蒂文溜出房子,在那些人家所有的窗戶上都涂滿了花生醬”。
根據愛麗絲·沃克原著小說改編的電影《紫色》講述了一位南方黑人女性的故事。“我們所有人都算是某種少數派,”斯皮爾伯格在拍完《紫色》后反思道,“我是猶太人,在成長過程中我一直是個弱者。猶太人就是一個主要的少數派。在亞利桑那州也一樣,那里猶太人很少,而弱者也不多。”
阿諾德·斯皮爾伯格是通用電氣公司程序控制部門的總工程師,在鳳凰城的工廠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經常出差去美國各地和海外進行實地考察。該部門在發展早期,通過運行程序計算機來控制復雜的工業流程(比如控制公用設備、鋼廠和化工廠等)。阿諾德后來轉到了公司的商業計算機部,這是從程序控制部拆分出來的一個部門。
“阿諾德非常聰明,有點孩子氣,就像他兒子一樣,”通用電氣的應用和銷售工程師沃爾特·蒂斯說,“阿諾德并不是一個典型的工程師——他真的很愿意了解生產流程,甚至想去鋼鐵廠看看鋼鐵是怎么生產的。他和史蒂文一樣,對整個生產過程都很感興趣。一些頂尖工程師都是死腦筋,一點也沒有個性。阿諾德卻并不無趣,他很有魅力,也很機智。作為一名工程師,還很有創造力。”
阿諾德堅稱在通用電氣工作時并沒有經常出差:“在莉亞的印象中,我老是出差。因為她討厭獨自一人。所以每當我要離開,就像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有一次我要出差去蘇聯待一個月。我得到了一個機會,代表通用電氣去蘇聯參加在莫斯科和列寧格勒舉辦的第一次國際控制大會。我希望帶上莉亞,她卻不同意:‘噢,我不能坐飛機,我恐飛。’雖然后來她還是不情愿地坐了飛機,但當時她就是不肯。我感到很內疚,所以當我回到家,我說:‘我想給你買點東西。’我們看到了一架漂亮的施坦威大鋼琴的廣告,于是我給她買了這架鋼琴,她很喜歡。”
史蒂文也敏銳地覺察出阿諾德的缺席。在他六年級的老師埃莉諾·沃爾夫的印象中,阿諾德很少來學校。從蘇聯回來后,阿諾德“帶了短片給我們看。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這個孩子很興奮,也許是因為他的父親能抽出時間。我想他父親并沒有太多時間陪他”。
“我在蘇聯拍了一些影像,史蒂文對這些影像進行了剪輯和命名,”阿諾德補充道,“我給了他一個字幕器。他拼錯了幾個詞,但他會做特效。他會一次輸入一個字母,然后拍張照片,接著輸入另一個字母,不停敲打,片名中的每個字母就像是自己蹦出來的一樣。”
“他的父親經常出差,我想這就是史蒂文更親近母親的原因。”他的老師帕特麗夏·羅德尼說,“在史蒂文的生活中,她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她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來養育孩子,她不認為自己每天早上8點將孩子們送到學校就完事了。她會經常來學校看望孩子,這讓其他孩子很羨慕。她不像有些媽媽那樣令人討厭,她只是順便來給史蒂文送午餐。她過去常來食堂幫忙清理餐桌,她說:‘我是唯一一個擁有碩士學位還來幫忙打掃食堂的人。你也許想知道我為什么愿意在這兒花這么多時間。我有個鄰居也經常跑來我家廚房,她是那種一看到漂白珠就很興奮的人。’”
雖然莉亞“認為史蒂文很完美”,但她“擔心他的個人習慣”,他的老師補充道:“有一次她到我辦公室說,如果史蒂文再不洗澡,他們一家都會被罵的。她說:‘有的人喜歡你,但不一定會容忍你的一切。你能跟他談談個人衛生問題嗎?’所以我問他:‘聽著,你想讓這些人還認為你是臭斯皮爾伯格嗎?’”史蒂文和一只沒關在籠子里的蜥蜴以及幾只亂飛的長尾小鸚鵡一同住在凌亂的臥室里。莉亞只有在拿他的臟衣服去洗時才會走進這個房間。
斯皮爾伯格家的客廳主要由莉亞的白色三角鋼琴占據,上面擺放著勃拉姆斯[45]的照片。“有一次,史蒂文弄壞了整個琴蓋,”鄰居比爾·蓋恩斯透露,“從那以后,他們家的陳設就變了。”家里的藍色粗呢地毯上再也沒擺過什么其他家具,部分由于史蒂文經常在房間里拍電影,另一部分原因是莉亞看起來對家具之類的并不怎么在意。“除了一張埃羅·沙里寧[46]設計的餐桌和幾把椅子,他們沒有什么好家具。”保姆蘇珊·羅珀·阿恩特回憶說,“電視機經常壞掉。我還記得史蒂文在接線的時候把電視弄爆了。”
莉亞在由她組建的斯科茨代爾室內管弦樂團彈奏古典鋼琴,她還去上芭蕾課,并覺得“這比去看心理醫生好多了”。她的鄰居凱瑟琳·蓋爾威回憶:“為了練習芭蕾,她以前常常在馬路邊緣上走路。”不守常規的莉亞總開著那輛退役軍用吉普車,鄰居們對此都驚掉了下巴。當莉亞開著她的吉普車四處亂逛時,“她會按喇叭”,蘇·阿恩特說:“你就知道她來了。她是如此有創造力、極好的一個人。她留著短短的波波頭,總是穿著膝蓋以上的短牛仔裙,皮膚曬成了棕褐色,大面積的棕褐色。”
伯納德(伯尼)·阿德勒是一名工程師,跟隨阿諾德從新澤西州來到通用電氣,并在那里擔任他的助手,他是阿諾德和莉亞·斯皮爾伯格的好朋友。伯尼當時還沒有結婚,“幾乎就像斯皮爾伯格家庭的一員,”沃爾特·蒂斯說,“他和阿諾德相處得很好,他們三個會一起去加利福尼亞度假。孩子們叫他伯尼叔叔。他總待在阿諾德家里,什么都和那一家人一起做。”
莉亞與阿諾德·斯皮爾伯格離婚后,與伯尼·阿德勒開始了另一段持久的婚姻(伯尼于1995年去世)。自從當年嫁給了更崇尚自由、更融入外部世界的阿諾德·斯皮爾伯格,莉亞便脫離了她的正教傳統。而二婚之后,她又回歸了年輕時的信仰。莉亞覺得伯尼“很風趣,又聰明,品行端正。我瘋狂地愛上了他”。
他們在鳳凰城的一些鄰居覺得莉亞的羅曼史有點荒誕。史蒂文的朋友克里斯·皮斯基說:“我總是搞不清史蒂文的父親是誰。”凱瑟琳·蓋爾威回憶說:“莉亞告訴我她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她說她不能同時嫁給兩個人,所以嫁給了斯皮爾伯格先生。”
“我們是在郊區長大的波希米亞人。”史蒂文的妹妹蘇回憶說。史蒂文在青春期時曾對他媽媽抱怨:“其他人的媽媽都很正常。她們打保齡球,參加家長會,打橋牌。”
“傳統的生活方式總是吸引著史蒂文,”莉亞有一次說,“也許是因為我們不過那樣的生活。”
《E.T.外星人》中的埃利奧特需要面對缺席的父親和長時間不關心孩子的母親,這個母親甚至都沒發現孩子臥室里藏了一個外星人。史蒂文像埃利奧特一樣,躲進了一個充滿魔力的舒適世界以消弭童年時期的不穩定感、孤獨和無盡的焦慮,而對他來說,這種魔力就是拍電影。
“對我來說,埃利奧特一直是披頭士樂隊歌曲中的流浪者,”斯皮爾伯格說,“我根據自己的親身感受來刻畫這個人物。當我還是個小孩子時,我沒有那么多朋友,我不得不以拍電影的方式來使自己更受歡迎,并為課余生活找到一個消遣的出口……我常常沉迷于拍攝家庭小電影。這就是我成長過程中所做的一切,也是我逃避現實的方法。”
住在“太陽谷”也就是鳳凰城的人們,已經習慣了觀看外景拍攝的電影和電視節目。斯皮爾伯格和他朋友們這樣的年輕電影愛好者認為,住在鳳凰城如同住在好萊塢的郊區。對于一個在新澤西小鎮長大的孩子,好萊塢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對于一個住在離洛杉磯僅有一個小時飛機航程的孩子來說,電影導演或其他形式的演藝事業似乎更加觸手可及。斯皮爾伯格所讀高中的3個學生后來成了好萊塢演員:琳達·卡特(電視劇《神奇女俠》中的演員,就在斯皮爾伯格家拐角處長大)、黛安娜·凱(在斯皮爾伯格執導的電影《一九四一》中扮演天真無邪的少女)和弗蘭克·韋伯(出演斯皮爾伯格1970年執導的電視劇《維爾比醫生》)。斯皮爾伯格所生活的舒適的中產階級社區里,許多父母都用8毫米甚至16毫米的電影攝影機記錄家庭生活。除了史蒂文,至少還有十幾位年輕的電影人經常在城里忙著拍攝自己的業余電影。
他們的靈感來源之一是當地的兒童電視節目《華萊士和拉德莫》,這是一檔集演播室滑稽短劇、卡通片,以及在鳳凰城周圍公園和沙漠中即興拍攝的喜劇默片鏡頭(包括很多對西部片的戲仿)于一體的搞笑大雜燴。《華萊士和拉德莫》每周都會為年輕的電影人提供一次“家庭電影贏家”(Home Movie Winners)的展示機會。20世紀60年代初,斯皮爾伯格在KPHO節目中,展示了他拍攝的一小段影像:“看起來像在黑暗中發光的太空人,”據該系列節目的聯合主演兼編劇比爾·湯普森(“華萊士”的扮演者)所說,“他是個很有創造力、很聰明的孩子,小時候便得到了很高的評價。”當史蒂文在另一個當地電視節目中被問及他拍電影的事時,他父親“很驚訝他是如此冷靜和鎮定。他那時不過十六七歲,但老練的處事方式像已經從業多年”。
史蒂文不是那個社區里唯一拍電影的孩子。他與其他三位業余電影人巴里·索倫伯格、巴里的弟弟吉姆和克里斯·皮斯基的友誼及合作,激發了他對電影的興趣。“我們都被大家當作怪人或傻瓜,”皮斯基承認,“當其他孩子在進行體育活動、追女孩或玩汽車時,我們在擺弄玩具槍和拍電影。我們幾乎純靠自學。我們從電影和電視里獲取靈感,比如西部片、科幻片、戰爭片等那個時候最受歡迎的類型電影。”巴里·索倫伯格回憶說:“我們都在彼此的電影中露過臉,如果我們都出現在同一場景而沒有人攝影時,我們會說‘史蒂文,你來拍這個場景吧’,下次就換別人來拍。史蒂文是我們之中拍電影最多的人。”
“這間接幫助了史蒂文,至少社區里還有其他人也對拍電影這種通常被認為標新立異或古怪的事感興趣。”吉姆·索倫伯格認為,“如果史蒂文是一個獨行俠,是街區里唯一拍電影的孩子,他可能無法堅持下去。但是正因為還有另外兩三個孩子也在拍電影,便給了他一些鼓勵,人們就不會完全把他當作怪咖。這里是一個孵化電影愛好的好地方。”
然而,直到史蒂文成為一名童子軍,并成為英格爾賽德294部隊“火焰之箭”巡邏隊的一員時,他對電影制作的興趣才真正顯露出來。1958年,為了獲得攝影榮譽徽章,他第一次嘗試拍攝故事片。“加入童子軍給了我一個開始,”史蒂文曾說,“……童子軍把我置于了光環的中心。它讓我以前的得意之事能夠予以表現,也包容了我的怪異。”加入童子軍幫他填補了愈加空虛的情感空白。隨著他的父親變成“和我現在一樣的工作狂”,他后來解釋說:“我小時候不理解父親,而童子軍如同父親的替代品。”
294部隊由旅行車陪同駛入沙漠,安營扎寨進行周末露營,并對鳳凰城地區有組織的童子軍營地“杰羅尼莫軍營”進行為期一周的訪問。阿諾德·斯皮爾伯格是史蒂文所在小隊的出納員,他和史蒂文一起參加過幾次短途旅行,史蒂文很懷念那些周末。“我們成了最親密的朋友。”曾多次帶孩子們遠足的迪克·霍夫曼認為史蒂文的父親“并不常來參加我們的活動。他是個勤奮的工程師。很少有父母會參加孩子們的野外露營活動,他們不喜歡這些。我們當中真正對此感興趣的都是熱衷于此類活動的發燒友。但我想我們已經滿足了這些孩子對父母陪伴的需要”。
“我一直有種感覺,史蒂文對他的父親有些怨恨,”童子軍隊友查爾斯·卡特表示,“他和母親關系更好,和他的父親很疏遠。”
霍夫曼記得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是“一個瘦骨嶙峋、矮小且不起眼的家伙。我很擔心他,因為我很喜歡他。他似乎會很快做好決定并開始做一件事,但他總是一會兒做這個,一會兒又做那個。我認為這是一種能力缺陷,不能像我們其他人那樣專注。我知道他對新事物充滿熱情,但我不認為他有足夠的能力去分析事物。我試著讓他集中精力,但沒什么效果”。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們去烤香腸和棉花糖。孩子們都四處去尋找易燃的木頭生火,史蒂文則在周圍隨便撿起三四根小樹枝生火。我告訴他:‘史蒂文,這樣不對,你得出去多找點木材生火。’他做不到,他太心急了,以至于火老是生不起來。我想,他長大后一定會落后于別人。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有什么作為。當然,這完全是對他性格的誤判。”
史蒂文承認,作為一名童子軍,他“總是出洋相”。有次他在500名區域童子軍集會上演示磨斧頭,“第二次打磨時,我不小心用斧刃刺穿了指關節”。還有一次,在一個“極度寒冷的夜晚”,他本應該生火做飯,但“我把飯盒掉進了泥里。火生不起來,還又餓又累。我還忘了把罐頭里的食品倒進鍋,而是直接把沒有打開的罐頭放在火上烤。罐頭爆炸了,碎片炸得到處都是。幸好沒人受傷,但是我的野餐地20碼以內的人都得換新制服了”。
盡管如此,史蒂文還是贏得了同伴們的尊敬,先后當上了助理巡邏隊長和巡邏隊長,勇敢地克服了自己的弱點,還成了一名鷹級童子軍[47]。對他而言,完成1英里的游泳任務是一項重大挑戰,他怕水。“我真的游不了1英里,但一旦我下定決心要游下去,我的精神便能戰勝身體。”“我記得游完之后,我從水里爬了出來,全身濕透了。我為自己贏得了更多尊重,因為我能勇敢克服這些恐懼。”
“我是童子軍的長官之一,他們完成任務后要找我在卡片上簽字,”童子軍隊友蒂姆·迪茨回憶,“史蒂文害怕參加障礙賽,這是他成為鷹級童子軍的最后一關。我們一遍又一遍地給他鼓勁:‘加油,史蒂文,你要堅持跑完!’我們扶著史蒂文的腿,確保他能完成所要求的引體向上。最終,他完成了所有項目——是個好家伙。他不是那種欠揍的孩子。”
然而,迪茨承認,他們有時會拿斯皮爾伯格開玩笑。他和其他幾個人曾騙史蒂文參加一種“獵鷸”惡作劇:讓一個容易上當的男孩帶著枕套到漆黑的沙漠里去獵鳥。迪茨笑著回憶,斯皮爾伯格“坐在山那邊,離我們大約100碼,他叫呀叫,以此招徠小鳥”。
但有時這種玩笑對史蒂文來說太過分了。“有個叫雷奇瓦爾德的家伙愛把褲子全部脫下后拉大便,”查爾斯·卡特回憶說,“雷奇瓦爾德按等級只是個下屬,我覺得他有點肥胖。斯皮爾伯格之所以插手,是因為我們用手電筒戲耍他,每個人都用手電筒照他,對他咯咯大笑,照得他無處可躲。斯皮爾伯格很生氣,因為他們故意讓雷奇瓦爾德難堪。我記得我們也稍微欺負過史蒂文(以表示抗議),但欺負得并不嚴重,我們當時都還只是孩子。但他們把雷奇瓦爾德逐出了隊伍。當時我并沒有想太多,但現在回想起來被史蒂文的做法深深感動。當時大多數孩子并沒有站出來反對同齡人的欺凌,但他做到了,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由于想象力豐富”,史蒂文變得“深受男孩們的喜愛”,迪克·霍夫曼說,“史蒂文總在看書,手上總拿著書。”露營時,當男孩們在搭起的小帳篷里躺下過夜,他會用有趣的故事來逗大伙開心。霍夫曼的兒子比爾記得,斯皮爾伯格講的故事“往往是科幻,故事里有許多來自外太空的怪物”。
“我在童子軍當中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斯皮爾伯格1982年回憶說,“我過去常常圍著營火,講一些鬼故事,把40來個童子軍嚇得半死。這便是斯皮爾伯格的電視連續劇《驚異傳奇》的故事來源:從一群穴居人圍著篝火講故事的場景開始,每周播出的開頭片花都會用蒙太奇展示不同歷史時期人們講故事的情形。”當史蒂文給他的童子軍隊友們講故事時,“圍坐的人都會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悉心傾聽帳篷里傳出來的講述聲,”迪克·霍夫曼說,“他的想象力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要豐富。其他孩子都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我不認為他特別受歡迎,除了他講故事的時候。”
“這就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他的同伴鮑勃·普羅爾說。
七年級時,史蒂文講故事的能力在菲奈塔·蘇雷克老師的課堂上也有所體現。他當時的同學德爾·美林回憶說:“他總是寫一些聽起來很有趣的短篇故事或奇幻故事。我們都被要求大聲朗讀自己寫的故事,而有些人的故事簡直讓人聽不下去,但是每個人都很想聽史蒂文講的故事。他的講述也為故事增添了神秘色彩。他的故事通常有一個反轉結局,會嚇你一跳。他的許多故事結合了幽默和科幻小說元素,我記得他七八年級時讀過很多科幻小說。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文學類型。”
在雷·布拉德伯里的眼中,斯皮爾伯格“可能是赫伯特·喬治·威爾斯[48]的兒子,不然肯定是儒勒·凡爾納的孫子。他從父親留在家里的通俗雜志和平裝書中汲取了對科幻小說的熱情”。史蒂文不僅鐘愛布拉德伯里、阿瑟·克拉克和羅伯特·A.海因萊因等大師的幻想故事,他還喜歡看所有科幻奇談類書籍。
斯皮爾伯格對科幻小說的癡迷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史蒂文在加利福尼亞州讀高中時的校友,同為科幻迷的基恩·沃德·史密斯說:“就我個人來說,當別人讀完一本科幻小說時,我已經讀了50本,而史蒂文則已經讀完了所有科幻小說。他讀過我沒讀過的東西,還看過所有我沒看過的科幻電影,比如《地球停轉之日》。他給我講了《禁忌星球》和怪獸電影的情節。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討論科幻電視節目,他不喜歡《神秘科學劇院時刻》,但他認為《陰陽魔界》還不錯。”
有兩個人拉近了史蒂文和宇宙空間的距離,分別是火箭專家巴德叔叔以及童子軍隊長迪克·霍夫曼。后者曾是摩托羅拉公司空間通信設備的項目經理,負責將地面站與阿波羅登月計劃中的宇航員連接起來,并從星際衛星傳輸照片回地球。霍夫曼家后院的“愛好之家”曾多次召開“燃燒之箭”巡邏隊的會議。“愛好之家”是一間客房,里面擺滿了霍夫曼自己制作的精良的業余無線電設備,還有一臺天象儀和一個地球儀。地球儀上面的亮燈能指示正在被呼叫的位置。多年后,斯皮爾伯格告訴迪克·霍夫曼,他多么羨慕他的兒子有一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的巫師父親”。“愛好之家”的屋頂架著巨型天線,還有一個平臺。在無云的夜晚,孩子們可以爬上平臺,通過一架四英尺長的望遠鏡觀察駝峰山上的星星。后來,史蒂文在“愛好之家”和周圍的橘林中拍攝了《火光》的部分片段,他被那架望遠鏡深深吸引。他也搭起了一架較小的望遠鏡,從自家后院觀察天空。有一次,他發現了土星,便興奮地喊附近的孩子們一起來看。
史蒂文不讀科幻小說也不拍電影時,一般都在看電視。他對在鳳凰城看電視的記憶有些歪曲。他曾抱怨:“亞利桑那州的鳳凰城并不完全是美國的文化中心。我們什么也沒有!也許,除了那些你看過的最糟糕的電視節目。電視在三個不同的頻道播放同一部電影:《原子小子》(1954年的一部喜劇片,由米奇·魯尼主演,扮演一名在一次原子彈爆炸中帶有放射性的幸存者),那些頻道多年來一直在重復播放這部影片!”
但即使鳳凰城的電視臺很少放電影,在《原子小子》之外也還是有更多的節目可供選擇。除了《陰陽魔界》,史蒂文還喜歡《希區柯克懸念故事集》和史蒂夫·艾倫的喜劇綜藝節目。史蒂文的中間名正好是艾倫,所以當他在加州上高中時,會這樣介紹自己:“我是史蒂夫(文)·艾倫……斯皮爾伯格。”他還喜歡厄尼·科瓦奇的喜劇和格勞喬·馬克斯的節目《賭上你的命》。但他在鳳凰城長大時,對他影響最大的喜劇節目是本土制作且最受歡迎的《華萊士和拉德莫》。
“這倆人(比爾·湯普森和拉基米爾·克維亞特科夫斯基)極富創造力和獨創性,他們讓我著迷,”斯皮爾伯格回憶說,“他們是我的偶像。我每天都看他們的節目。就算我已經超過觀看這個節目的年齡,我還是想看,因為他們從不過時,總是緊跟時代步伐。他們在《周六夜現場》出現之前就已經呈現出《周六夜現場》的風格了。他們是當代的幽默大師,從不居高臨下地對孩子們說話,這是我對他們印象最深的地方。他們從不把孩子當作孩子,而是把他們當作同輩人。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分享斯坦·弗雷貝格的專輯《美利堅合眾國》(其中包括《斯坦·弗雷伯格介紹美利堅合眾國》,一部關于美國早期歷史的諷刺劇)的那天。他們在節目中對著錄音帶的口型把合集演了一遍,那簡直太棒了。我記得我在那之后買了這張專輯并背下了里面的全部內容。”
史蒂文對電影的狂熱是在斯科茨代爾主街上的基瓦影院培養起來的,那里晚上放映性感的“成人”電影,但每周六都有兒童日場。父母會給孩子們買張50美分的入場券,把孩子留在里面一整天。孩子們能看的節目主要包括兩個專題——B級西部片和泰山系列片,以及科幻和怪獸電影,偶爾也能看上更著名的影片,如約翰·休斯頓[49]的《白鯨記》和約翰·福特的《搜索者》,還有《小頑童》等十部卡通片,以及斯皮爾伯格在《奪寶奇兵》中酷愛模仿的上下集系列電影。“周六真是太棒了,”斯皮爾伯格回憶說,“我每周六都能看上一整天電影。我喜歡諸如《飛行員湯米》《蒙面奇俠》《突擊隊員科迪》和《間諜粉碎者》之類的系列片。”
“斯皮爾伯格電影里的一些場景,簡直跟我們在20世紀50年代基瓦影院里看到的那些30、40年代拍的系列片一模一樣,”巴里·索倫伯格說,“哈里森·福特在《奪寶奇兵1:法柜奇兵》中騎著馬沖下山,跳上裝運約柜的卡車這一場景,是斯皮爾伯格對1937年約翰·卡羅爾主演的《佐羅再次出擊》系列的模仿,甚至連攝影機的角度都極其相似——佐羅也是騎馬追趕火車,并跳進正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的拖車。”
1960年的一天,阿諾德·斯皮爾伯格帶著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和吉姆·索倫伯格去汽車影院看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導演的《驚魂記》。這是一場雙片聯映電影,另一部片子是羅杰·科曼[50]的《厄舍古屋》。“《驚魂記》真是把我嚇壞了,”吉姆回憶道,“我們三人都坐在前排,史蒂文坐中間,我坐旁邊,我嚇得都打破了他爸爸汽車的擋風玻璃”。史蒂文后來告訴鄰居湯姆·西蒙斯,希區柯克的懸念手法讓他欽佩不已:“史蒂文談到了《驚魂記》中的浴室片段,希區柯克沒有展現任何真正的暴力,他只是讓你看到了刀和其他東西,剩下的恐怖畫面全靠觀眾自己腦補。”
史蒂文和他的朋友們在基瓦影院看電影時有點吵鬧。一次他們搭公共汽車去鳳凰城市中心的影院參加電影首映,因為太吵而被趕出了影院。在斯皮爾伯格1984年出品的《小魔怪》中,可怕的小怪物們在觀看《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時吵翻了整個影院,這一滑稽場景是對值得懷念的童年惡作劇的致敬。
1960年,歐文·艾倫的恐龍題材電影《失落的世界》在鳳凰城的一家最大的影院上映,史蒂文回憶說:“我和朋友們拿了很多白面包,并將它們和牛奶、帕爾馬干酪、奶油玉米還有豌豆混合在一起。我們把這種難聞的混合物放進袋子里帶上去看電影,坐在最高的樓座上。電影每放映到精彩之處,我們就發出嘔吐的聲音,把溶液從樓座上擠到下面觀眾的身上。我們這樣做只是為了好玩兒,沒有意識到它會引發嘔吐的連鎖反應。電影被強行暫停,大燈亮起,引座員拿著手電筒走過來,準備教訓我們。我們太害怕了,趕緊從消防出口跑了出去。盡管來時開了兩輛車,我們七個人還是跑出大約一英里遠,最后只好坐公交車回家[51]。”
斯皮爾伯格和伙伴們特別喜歡史詩片和那段時期流行的奇觀電影。“《賓虛》(1959)上映已經一年了,”吉姆·索倫伯格回憶道,“但身為猶太人的史蒂文不愿去看那部電影,因為它被宣傳為‘基督的故事’。我去看了,覺得那片子很棒。最終我還是說服他去看了,他非常驚訝一部電影能拍得這么好。我和史蒂文還看了丹尼·凱耶主演的喜劇《快步走》(1961),我們都覺得很搞笑。很難想象納粹能被演成喜劇,但丹尼·凱耶做到了。他把自己假扮成希特勒,很多年后我還記得史蒂文當時跳起來給了丹尼·凱耶一個希特勒式的敬禮。”
史蒂文在亞利桑那州少年時期印象最深的電影是由英國導演大衛·里恩[52]執導的兩部史詩片——《桂河大橋》(1957)和《阿拉伯的勞倫斯》(1962)。斯皮爾伯格后來將里恩稱為“對我影響最大的人”。在職業生涯中,他一直都在模仿里恩那種權威性的視覺敘事方式,尤其是1987年拍攝的被低估的二戰電影《太陽帝國》,這部電影恰巧是他從里恩那里接手的一個項目。
曾在斯皮爾伯格兩部業余電影中出鏡的同學黑文·彼得斯記得,在阿卡迪亞高中上戲劇藝術課時,“因為其恢宏的動作場面,史蒂文將《桂河大橋》推舉為最偉大的電影,尤其是那個‘最佳場景’(大意如此):‘亞歷克·吉尼斯摔落在炸藥栓塞上,瀕臨死亡的場景。’一想起這些,他就很激動,不由自主地把亞歷克爵士從高處摔落的著名鏡頭表演出來”。
1990年,斯皮爾伯格在美國電影學會的頒獎典禮上為里恩頒發終身成就獎時致辭說,《桂河大橋》和《阿拉伯的勞倫斯》“讓我有了成為一名電影人的動力,這兩部電影的視野和膽識讓我覺得夢想充滿了無限可能”。
1958年夏天,史蒂文剛念完五年級,“就忙著參加鷹級童子軍和榮譽獎章的評選,他為如何能獲得獎章而絞盡腦汁,”他的父親回憶道,“我告訴他:‘他們有一個攝影獎章,你為什么不帶上這個小攝影機,到沙漠里去拍部西部片呢?看看童子軍團長能否同意。’然后我給了他3卷膠片,他走進沙漠拍了一小段西部片。”
這部短片一開始沒有片名字幕卡。史蒂文后來把這部自己第一次嘗試用電影語言來講故事的片子命名為《最后的槍戰》(The Last Gunfight)、《最后一槍》(The Last Gun)和《最后一擊》(The Last Shootout)[53]。這部入門級的小西部片是機內剪輯的,演員陣容由童子軍團友和其他小伙伴組成,包括吉姆·索倫伯格和巴里·索倫伯格。
“一群鄰居家的孩子和史蒂文的爸爸一起坐著旅行車來到一家名為‘高峰露臺’的餐廳(斯科茨代爾的一家西部牛排館),餐廳門口停著一輛紅色的驛站馬車,”這部影片的主演吉姆·索倫伯格回憶說,“史蒂文的爸爸負責影片的大部分拍攝,甚至是所有的拍攝工作。我們還太小,操控不好攝影機。史蒂文構思了整部影片。他更多充當了導演的角色,攝影機就像他的玩具。”
“我用扎染印花大手帕蒙住臉,手持玩具槍,扮演強盜。有兩個人站在平臺頂端,我打劫了他們。由于攝影機的機位是固定的,即使沒有騎馬也沒關系,因為鏡頭拍不到馬。他們把錢從臺上撒下來。然后我們上了車,開到了沙漠里。我記得有一幕是我的牛仔帽被風吹走了,就像在經典西部片里一樣,我們很自然地把這一段保留了下來。下一幕我又戴上了我的帽子。最終我不幸中槍,滾下了懸崖。(吉姆滾下懸崖的那一幕,實際上是用一個穿上衣服和鞋子的枕頭作為替身。)史蒂文和爸爸打碎了一個番茄醬瓶子,把醬倒在了巖石上假裝鮮血。我想裝得嚴肅些,但實在笑得合不攏嘴。后來很多年,他們還常常抱怨,說我躺在那里裝死時,總是笑個不停。”
那部西部片讓史蒂文“有了一種對經常嘲笑自己的小伙伴們發號施令的威嚴感。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溫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如果沒有手中的攝影機,這些事只能成為一種存儲在腦中的記憶”。
“當這部電影在下周一晚上的部隊會議上放映時,”史蒂文回憶說,“童子軍們為我們所拍的電影歡呼、鼓掌、大笑。這就是我想做的事,給大家帶來歡樂。”
之后的每次童子軍旅行,史蒂文都隨身攜帶攝影機,記錄途中發生的一切,從男孩們上車下車,到他們的體能訓練和營地惡作劇。當他在部隊會議和巡邏會議上放映這些電影時(有些會議在他的房間里召開),他喜歡看到“大家從座位上驚訝地跳起,因為他們都在影片中看到了自己”。
一開始史蒂文拍了許多無聲電影,這于他而言是對視覺敘事藝術的極佳訓練。希區柯克和約翰·福特等大師也是從無聲電影開始的,在有聲電影時期再逐步完善他們的電影技巧。史蒂文的朋友特里·梅克林也有一部8毫米家用電影攝影機,七年級時,他和史蒂文一起連著兩個周六在梅克林家后院里拍攝了一部向福特致敬的無聲電影。這是一部由他們的同學史蒂夫·斯威夫特主演的兩集西部片。“片中充滿了動作場面,例如直接的搶劫與追逐,一家商店被搶,警長追趕盜賊,場面甚至比一部精心構思的電影還要多,”梅克林回憶說,“我們都喜歡同一部電影——約翰·福特的《搜索者》。這是我們公認可以效仿的電影之一。”
斯皮爾伯格記得,作為一個業余電影人,他用8毫米攝影機拍過大約15或20部電影,但這個粗略的估計只包括他完成的故事片,并未涵蓋他在成長過程中拍攝的所有作品。他的電影有時沒有故事情節,只是簡單的攝影技巧實驗。“他會仔細觀察所有事物,然后看看如何用鏡頭將它們呈現。”梅克林說。史蒂文甚至在他的可卡犬“雷”身后掛上了一輛攝像車,讓狗拉著攝影機在附近轉悠,拍了一部名為《雷生命中的一天》(A Day in the Life of Thunder)的影片。
史蒂文“對膠片的使用態度和我不同,”阿諾德·斯皮爾伯格說,“我出生于大蕭條時期,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所有東西都很昂貴。當我把膠片放進攝影機時,我會珍惜每一寸。而他會用好幾卷膠片來做實驗。他要嘗試特寫鏡頭,嘗試停幀,嘗試慢動作。我過去常對他說:‘史蒂文!你不要浪費膠片!’他卻說:‘爸爸,我要做實驗。’”攝影師艾倫·達維奧將阿諾德稱作史蒂文的“第一個制片人”。“沒錯,我替他精打細算!”阿諾德笑著說,“這就是人們對喬治·盧卡斯[54](斯皮爾伯格《奪寶奇兵》系列的制片人)的看法:盧卡斯會盡量控制史蒂文的重拍次數。現在史蒂文自己也很擅長這個,他知道該如何掌控一切了。”
8毫米的家用電影攝影機很快便無法滿足史蒂文的拍攝需求。“記得有一次我去他家,”隔壁鄰居小比爾·西蒙斯說,“一走進浴室,他正在水池里做一些音效,在水中弄出不同的聲音。”吉姆·索倫伯格記起13歲那年他和史蒂文一同做過的另一個更為非同凡響的實驗:“我扮演一個夜晚出現的可怕入侵者,沿著他家走廊潛入他的臥室。他用8毫米攝影機,但用的是西涅馬斯科普寬銀幕電影鏡頭拍下了這一幕。他買了一個從商品目錄中找到的變形寬銀幕鏡頭,可以把畫面壓縮。他將一個適配器安裝在攝影機上,將另一個安裝在放映機上。在拍攝的大部分時間里,他都躺在地板上向上拍我。他還買了一個聚光燈,把現場照得比地獄還熱。我拿著一把大屠刀,他很快拍完了我的鏡頭。我轉了幾下刀,他就已經拍了好幾個鏡頭。”
史蒂文上八年級的時候,帕特麗夏·羅德尼老師開展了一個“職業探索”項目,鼓勵學生們展示今后的職業規劃。史蒂文和幾個同學一起去了沙漠,又拍了一部8毫米的西部片,這次還加上了配音。他的老師回憶說,史蒂文播放了一盒配套的磁帶,里面有“對話、尖叫和奔跑聲。他們在沙漠里打滾、射擊。為了讓影片看起來更逼真,我記得他還花錢買了道具,還用零花錢買了血袋。當時我們都很開心,把電影放了好幾遍,最后我們都開心地尖叫起來。我們都看出了他在電影方面的特殊天賦”。
“長大后我要拍電影,”史蒂文對全班同學說,“我要做導演,當制片人。”
“12到14歲時,我偶爾會充當電影放映員。”斯皮爾伯格回憶,“我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我爸爸的家庭娛樂室里為慈善機構放映過16毫米電影,其中包括《大衛克羅傳》和《托比·泰勒》等迪士尼電影。雖然這些電影都不是我拍的,但看著孩子們對電影的熱烈反應,我覺得那些電影就跟我拍的一樣……我想經營一家像大時代一樣的業余影院。這讓我覺得我是龐大電影行業中的一分子。”
事實上,參加過放映會的人都清楚記得,史蒂文確實放映過他自己拍攝的電影,通常將其作為好萊塢故事片、卡通片和連續劇之前的開場影片。放映的部分利潤捐給了佩里研究所(Perry Institute)作為當地一所智障兒童學校的建設基金。1962年7月,《亞利桑那共和報》以專題形式報道了史蒂文的一次營利放映,他一天放映了4場《大衛·克羅:荒涼國度之王》。“年僅15歲的制片人、導演、編劇兼攝影師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如今又搖身一變成為企業家。”專欄作家瑪吉·薩沃伊寫道。他告訴瑪吉,為了幫助佩里研究所,他本可以放映某部自己的電影,但大多數鄰居家的孩子已經看過了他所有的電影,“不過,我拍的電影也沒什么了不起的。里面又沒有明星,只有我的好友們”。
史蒂文用父親辦公室里的油印機印刷電影海報和傳單。他的父親帶回一臺通用電氣生產的16毫米放映機。安妮和蘇負責賣票,在暫停休息時,她們還到小吃攤上兜售爆米花、板糖、冰袋和冰棒。“莉亞通常會離開,她不會待在那兒。”史蒂文的朋友道格·蒂斯回憶道,“他們事先商量好,放映結束后史蒂文必須把場地打掃干凈。”史蒂文自創了一種類似于汽車影院一樣的放映方法,在夏日的夜晚,他把一張床單掛在后院他母親晾衣服的晾衣繩上,給聚在露臺上的孩子們放映電影。
在放映間隙,史蒂文還會詢問觀眾的反應,用鄰居的孩子們充當今天好萊塢所謂的“焦點小組”(Focus Group)。對于一個想要了解如何吸引大眾的新人導演來說,這種反饋是彌足珍貴的。通過親身體驗電影放映的各個環節,他獲得了使他能夠以罕見的專業水準監督自己好萊塢作品營銷和發行的相關知識。巴里·索倫伯格對史蒂文早熟的商業頭腦印象深刻:“他租來了《弗朗西斯》(又名《會說話的騾子》)。我原以為那是部傻乎乎的電影,但附近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孩子們喜歡看什么,他就租來什么,放映什么。”
阿諾德·斯皮爾伯格說,史蒂文放映電影的主要目的是“為自己的電影籌款”。史蒂文回憶說,剛開始拍電影時:“我的作品都由父親資助,每部電影大約20美元。”但是,當拍電影成為史蒂文的一個固定習慣后,他發現自己需要額外的資金來源。在放映會上賣票籌集來的資金,“被用來購買新的膠片,”阿諾德解釋說,“他分給妹妹們一小部分錢,剩下的用來購買他想要的膠片。我不贊同他留著這些賣票賺來的錢。我說:‘你不能這樣做,我們在用別人的電影賺錢,我們沒有得到授權。’所以他會把這些錢捐給佩里研究所的智障兒童,并因此讓自己更加出名。我告訴他:‘比起將錢存起來買膠片,把錢捐給佩里研究所,你會得到更多贊譽。’”
史蒂文有時會通過粉刷果樹來增加收入。給果樹涂上油漆是為了讓它們免受害蟲和亞利桑那州酷熱的侵襲。和其他男孩一樣,他會為了15到20美元,花幾個小時為鄰居家院子里的樹刷漆。有一次,他去了家人常去的、理發師保羅·坎帕內利亞在斯科茨代爾開的理發店,詢問:“你應該需要人幫忙干活吧?看看我能幫您做點什么,我想掙50美元。”坎帕內利亞記得,“他環顧四周,來到女廁所,看了看說:‘你們的女廁所實在太糟糕了,包在我身上吧。’我說:‘好吧,只管去做,去把那兒都刷上漆吧。’第二天早上我去檢查,簡直不敢相信他都干了什么。他把水龍頭、馬桶把手、水槽下面的存水彎、下水道周圍的小孔,甚至鏡子周圍的鉻合金都給刷上漆了。”
斯皮爾伯格做這些事,“并不只是為了賺錢,”道格·蒂斯認為,“這不是他的目的。即使他在家里放映電影,也不是為了賺錢。他這樣做是為了支持自己拍電影的愛好。”
斯皮爾伯格在1992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說:“不了解我的人認為我只是受金錢或成功的驅使,但這些從來不是我的動力。我從來沒有基于金錢來做決定。”
自從史蒂文購買了1950年喬治·帕爾制片的科幻電影《登陸月球》的電影原聲專輯后,收集電影原聲專輯便成了他一直保持的愛好。他有數百張電影原聲專輯,包括一些很稀有的。他對經典電影配樂和作曲家的熟悉程度,極大地幫助他構思出包括音樂在內的完整場景,并能與他的長期合作伙伴約翰·威廉姆斯探討音樂語言。斯皮爾伯格說:“我小時候就會把《大逃亡》(埃爾默·伯恩斯坦作曲)或《愛德華大夫》(米科洛什·羅喬作曲)等影片的配樂融入我的8毫米家庭電影中,甚至根據音樂創作一部電影。”
比爾·霍夫曼說:“我記得夏天的午后,外面十分炎熱,我和史蒂文在他的房間里聽電影原聲專輯。”在高中音樂劇里,比爾彈鋼琴,而史蒂文則吹奏單簧管。湯姆·西蒙斯“永遠不會忘記”某天史蒂文來到他家,發現他有架木琴,然后“敲擊出那個時期電視上播放的西部片(例如《荒野大鏢客》《賭俠馬華力》《夏安族》)中那些耳熟能詳的配樂”。
受母親熱愛音樂的感染,高中時期史蒂文加入了英格爾賽德雷鳥樂隊,在學校典禮、獨唱會和橄欖球賽上吹奏單簧管,還身穿黑白制服,頭戴金色羽毛高帽,參加當地的游行,包括每年在斯科茨代爾舉行、有10萬觀眾的太陽節游行。樂隊的曲目包括標準版約翰·菲利普·索薩進行曲和《桂河大橋》中的《布基上校進行曲》。
“他是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周圍的人都很喜歡他,”樂隊指揮羅德尼·蓋里說,“他遵守指令,善于傾聽,守紀律。我總是給他打最高分。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他現在從事的事業(拍電影),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因為他可能不會成為一名音樂家。但也說不準。他非常有創意,他會輕輕拍打自己的樂器,弄出一點爵士樂的感覺。似乎吹單簧管對他來說是一種很好的放松。”
五年級下學期時,史蒂文的老師海倫·巴頓老師向英格爾賽德小學的校長理查德·T.福特抱怨史蒂文對電影制作太過癡迷。“他快把她逼瘋了,”福特回憶,“他在學校里拍一些電影,還總是談論這些事情。我記得我叫他來辦公室談過一次話。”他走了進來,還把他的攝影機帶進了辦公室,然后跟我談了談他正在做的事情。我對海倫老師說:‘哦,別干擾那孩子了,隨他去吧。’“我不是鼓勵他去拍電影,但是我還是要那么說,因為他很活躍,是個忙碌的小家伙,從不打擾任何人。我總是喜歡讓孩子們自由追逐夢想。如果一個孩子想一個人坐在墻邊看天空飄過的云,我也沒有意見。總得留點兒時間做夢吧。”
當史蒂文被要求在課堂上大聲朗讀時,他總是十分尷尬,因為他是“一個讀書很慢的人”。直到今天,他仍然認為“自己對閱讀的熱情比不上對電影的熱情”是一種遺憾。一個有趣的問題是,他驚人的視覺能力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彌補他的閱讀困難,反之,他的閱讀困難在多大程度上源于他對視覺的強烈偏好。當他在學校閱讀的時候,他的思想常開小差,他會在書的邊緣畫上簡筆人偶,翻動書頁,制作自己的“動畫”來取樂。
雖然他從未出現在優秀學生名單上,但在小學的最后兩年里,斯皮爾伯格對歷史表現出的濃厚興趣使社會學老師帕特麗夏·羅德尼將其當作“一個好學生”。正是在她的課堂上,這位未來將導演出《辛德勒的名單》的孩子第一次看到了納粹集中營的電影片段。她放了一部關于納粹的紀錄片《扭曲的十字》,片中“展示的都是真實的東西:死尸、掛在鐵絲網上的人們,這十分震撼。為了放映這部電影,我必須得到家長們的許可。這幾年我一直在播放這部影片,我總會邀請曾經在集中營待過、親歷過大屠殺的人來到放映現場”。
在波蘭拍攝《辛德勒的名單》時,斯皮爾伯格告訴記者,盡管他有親人死于大屠殺,盡管他小時候在辛辛那提就認識大屠殺的幸存者,但直到他看到《扭曲的十字》,他才相信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史蒂文的童年也有陰暗面,由于比他大的男孩對他的欺侮和他父母之間的緊張關系,他心中積蓄著一種被壓抑的攻擊性。“他有時是個搗蛋鬼,”住在街對面的西爾維婭·蓋恩斯回憶,“他在外面總是用橘子砸那些比他小的孩子。在他的受戒儀式上(1960年1月10日,他家的開放日),大人們不得不讓孩子們走開,因為他站在屋頂上往下扔橘子。我相信他一定是在發泄他的某些潛能。”
在1978年的那次采訪中,斯皮爾伯格承認自己在電影院嘔吐的惡作劇,他描述了自己年輕時最嚴重的不當行為:“以今天的標準來看,我們相當魯莽。但我確實被叫了6個月的小流氓。一天,我和我的4個朋友去了一個建設中的現代化購物中心,向玻璃窗扔了3小時的石頭。后來我們才知道,這大概造成了3萬美元的損失[55]。”
他常常以欺負那“三個愛尖叫的妹妹”和妹妹們的閨密來發泄自己的不滿。
“每周六早上,父母都會從我們這四個孩子身邊逃走,”安妮·斯皮爾伯格回憶,“他們一出門,我就跑回我的房間,把門鎖上。史蒂文會把門推開,然后追著我打,將我趕出去。我的手臂常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如果蘇和南希做了什么壞事,下一個受到懲罰的就是她們。當他懲罰完我們后,我們便開始幫他拍電影了。”
南希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她正和姐妹們“坐在一起玩娃娃,史蒂文在唱歌,就像他是播音臺的主持一樣。然后他突然停下來,說給我們播報一條重要消息。他宣布龍卷風就要來了,接著把我們從他的頭上拋到了他認為安全的地方。他說,如果我們再盯著他看,我們就會變成石頭”。
“當我哄安妮睡覺時,”他們的母親回憶說,“史蒂文會躲在她房間的窗外,用怪異的聲音說:‘我是月——亮!’安妮會嚇得尖叫……有一次,我在光明節給南希買了一個娃娃。一天晚上,當我外出時,他把娃娃的頭切了下來,放在一個大盤子里給她吃,盤子里墊著生菜,上面點綴著歐芹和西紅柿。這種事南希已經見怪不怪。保姆們再也不愿意到家里來,還說:‘如果您把這個男孩弄走,我們就幫您照看這些女孩。’”
“我記得我非常怕他,”住在他家后面的賈妮斯·祖斯曼說,“有一次,蘇西和我在去印第安學校路上的水渠邊玩芭比娃娃。我不敢告訴父母我去了水渠邊,不然我會被禁足一輩子。我們假裝這里是大峽谷。史蒂文偷聽了我們的談話還戲弄我們,他說:‘如果你們不這么做的話——很遺憾,我也忘了他當時到底想讓我們做什么——我就把你們的芭比娃娃扔到水渠里。’他一把抓過我的娃娃,把頭擰下來扔進水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這個芭比娃娃!從那以后,我每次想起這件事,內心都很痛苦。最糟糕的是,我還必須瞞著家人,所以我只能自己到水渠里把娃娃的頭撈了上來。”
“史蒂文喜歡做那些事,他總是嚇唬別人,”鄰居比爾·蓋恩斯說,“他會讓更小的孩子處于他想要的某種情境中。當蘇和安妮在我們家爬樹或干什么的時候,他會很快拍下這一幕。無論什么時候,他總是準備好攝影機,抓拍下畫面以備不時之需。他一直堅持隨身帶著攝影機。”
回憶起他對妹妹們的行為,史蒂文承認:“我喜歡把她們嚇到心臟停跳。我記得電視上曾放過一部電影,講的是一個火星人把一顆砍下的頭顱放在魚缸里。這把她們嚇得不輕,都不敢再看這部電影了。所以我把她們和一個魚缸一起鎖在壁櫥里。我仍能回憶起她們充滿恐懼的尖叫聲。”他還在壁櫥里上演了另一場惡作劇,使用的道具包括一塊塑料頭骨、一個燈泡、一副護目鏡和他父親的空軍飛行員帽。史蒂文用這些道具制作了一個風干的二戰陣亡飛行員頭骨。他把女孩們引誘到黑暗的壁櫥里,亮起了骷髏頭里面的燈,享受著妹妹們對這個可怕幽靈發出的尖叫。
后來他也喜歡把電影觀眾嚇得魂不附體,這是那些童年惡作劇的延續。他把《鬼驅人》描述為“我對妹妹做的所有惡作劇的大集合”。斯皮爾伯格童年時很喜歡肢解玩偶,還在墻上涂番茄醬,讓妹妹們以為看到了血。這離他展現一個住在郊區、被家中鬼魂綁架的小女孩,以及后院游泳池里冒出殺人骷髏的場景只有一步之遙。在《奪寶奇兵》系列電影中,他參考了童年時期在基瓦劇院看電影的一些體驗,斯皮爾伯格喜歡令他的女主人公與蛇、蟲子、老鼠等動物大戰,以通過最為艱苦的考驗,這也許延續了其少年時期對異性的惡作劇。
史蒂文所住的社區里,并不是每個女孩都怕他。
“在所有比我大的男孩中,史蒂文是最好的,因為他只想給我們拍照,”比史蒂文小4歲的女演員琳達·卡特說:“他至少愿意和我們交流,而不是把我們綁在樹上欺負我們。他有一個8毫米的攝影機,他總是在拍攝。我和妹妹帕梅拉總在自家后院表演唱歌和跳舞,有時他會拍下來。我們曾求他給我們錄像,他會說:‘哦,好吧!’他確實要求我們做過一些瘋狂的事,比如在樹上上吊之類,但他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我們。”
女同學尼娜·瑙曼·里維拉說,雖然史蒂文在女孩子面前“非常害羞”,但他喜歡上了鄰居中最漂亮的一個女孩,他們倆所在的班級僅有一墻之隔,他“曾在她身上嘗試過一些電影創意”。他的朋友德爾·梅里爾將史蒂文七年級時的“女朋友”描述為一個“齙牙金發小姑娘”。但在史蒂文的記憶中,他的第一次浪漫經歷多少有些創傷:“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第一次親密接觸一個女孩時的感受。那時我上五年級,我爸爸帶我和我的小女朋友去汽車影院看電影。這個女孩把頭靠在我的臂彎里,第二天我父母就教訓我,說我小小年紀就不干好事。”
這可能是他在亞利桑那讀高中時對女生們態度保守的部分原因,盡管他有女性朋友,在校園劇和他的電影中也與女生們合作,卻連一次正式約會也未曾有過。他的朋友兼電影人克里斯·皮斯基認為,史蒂文沒有約會是因為他“對拍電影過于著迷。此外,花錢約會將縮減他在電影上的開銷。史蒂文之所以成為現在的他,正因為年輕時的心無旁騖。除了拍電影,他什么都不關心。”
“我認為他沒有察覺到一些女孩對他的迷戀,”安妮·斯皮爾伯格說,“我的一些朋友非常喜歡他。如果你看到他的照片,你會說,是的,他是個書呆子,平頭大耳,瘦骨嶙峋。但他真的有非凡的個人魅力。他能指揮人們按他的想法去做。他能讓自己正在做的每件事都聽上去很有吸引力,讓你不由自主地想參與其中。”
在英格爾賽德中學讀八年級時,斯皮爾伯格利用自己的創意拍過各種類型的電影,包括他參加帕特麗夏·斯科特·羅德尼老師“職業探索”項目拍攝的西部片;學校的舞臺懸疑劇《無頭騎士》(Scary Hollow)的影像記錄,該片是他與好友、該劇演員之一的羅杰·希爾共同拍攝的;還有一部惡搞喜劇,片中有學生把腦袋從樹的兩側伸出來的特效、快放的追逐和其他搞笑畫面,讓人想起麥克·森尼特的無聲二幕喜劇。1960年的萬圣節,學校舉行了一年一度的戶外籌款嘉年華,斯皮爾伯格在操場上一個拉著“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的家庭電影”標語的攤位上,放映了那部惡搞喜劇。這位電影人愿意和任何人分享自己拍攝的小電影。
那一年,人們印象最深的一部斯皮爾伯格電影——最清楚地指明了他未來方向的作品——是一部二戰時期的飛行題材電影《戰斗機小隊》。他七年級就開始拍攝這部影片,這是他迄今為止最雄心勃勃的作品。對史蒂文所在社區里的孩子們來說,二戰這個話題本身并不陌生。“我們都拍過二戰題材的電影,”斯皮爾伯格說,“那是因為我們的父輩參加過二戰,他們的衣櫥里滿是與戰爭相關的物件:紀念品、制服、旗幟,已經鎖住且無法扣動扳機的左輪手槍。”但史蒂文(和他的父親)設法在有限的預算內,把二戰場面活靈活現地搬上銀幕。但凡看過《戰斗機小隊》的觀眾,無不欽佩地點頭稱贊。
這部時長約15分鐘的黑白電影,將“卡斯特爾影業”[56]的8毫米二戰空戰紀錄片段與史蒂文在當地機場使用老式戰斗機拍攝的場景整合在一起。“如果我們要拍一個飛行題材的電影,”巴里·索倫伯格承認,“我們絕不會想到:‘讓我們去(機場),在真正的飛機里實地拍攝。’但史蒂文弄到了進入駕駛艙拍攝的許可證,他還站在機翼上拍攝,就像飛機正在飛行一樣。”
阿諾德·斯皮爾伯格負責引導飛機的使用。他現場指揮:“這些飛機一般用來滅火、空投物資等等。我們可以爬到飛機上,甚至可以坐在里面,但我們沒有鑰匙,不能開啟任何設備。史蒂文爬上梯子,攀上機頭,拍攝駕駛艙里的場景,其中一個孩子戴著頭盔坐在里面扮演飛行員。當他想要表現飛行員急轉彎的樣子時,他會將攝影機傾斜,我的老天,這在鏡頭里看起來就像真的在急轉彎!他有自己的拍攝計劃。我負責幫他開門和遞道具。”阿諾德用背景布和一臺充當鼓風機的家用電風扇,在后院拍攝了駕駛艙模型的特寫,以補充史蒂文在機場拍攝的畫面。
比史蒂文小四歲的道格·蒂斯還記得,史蒂文曾經帶他參觀過臥室,臥室里都是《戰斗機小隊》的相關物件,墻上張貼著電影照片和海報,房間里堆放著攝影器材、道具和面具,還有飛機模型。“當看到一個和你年齡相仿的家伙,開著一架看起來像真的一樣的戰斗機時,你會驚奇,‘等等,你是怎么做到的?’迄今為止,我仍無從得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我問過他,他回答,‘我不能告訴你’。史蒂文非常友善,但是關于拍片的某些訣竅,他會守口如瓶。”
“我會買七八卷這樣的卡斯特爾影業的膠片,挑出所有令人興奮的鏡頭,根據它們寫一個電影劇本,”史蒂文在1978年接受《美國電影攝影師》雜志采訪時談到,“……如果我需要拍攝一個年輕的飛行員向后拉著P-51的操縱桿,我們會去鳳凰城的空港機場,鉆進一架P-51(在獲得父母批準后),然后特寫操縱桿正在向后拉的動作,接著切到已有的飛機爬升的畫面,再切回我的一個14歲朋友的特寫,他臉上露出殘暴的笑容,接著特寫他的拇指按下按鈕的一瞬間。最后接到另一個已有的鏡頭,戰斗機開炮轟炸。這樣我就能將一切串聯起來。”
扮演小分隊隊長的吉姆·索倫伯格記得,斯皮爾伯格也曾在這部電影中扮演過一名飛行員:“斯皮爾伯格扮演一個德國人。在他的作品中總有德國人,從不見日本人。斯皮爾伯格對納粹很感興趣,坦白地說,我有點驚訝他竟然那么久之后才在《辛德勒的名單》中把他們塑造成真正的惡棍,而不是《奪寶奇兵1:法柜奇兵》里那樣的角色。在《戰斗機小隊》中,斯皮爾伯格被擊中,在飛機下墜的那個長時間場景里,被困在駕駛艙中的他拼命逃離。他身體前傾,嘴里吐出黑色或藍色的食用色素,我拍下了那個場景。為了拍出機頭朝下的效果,我當時在機翼上側身拍攝駕駛艙。我記得他拿到樣片后非常生氣,因為我把攝影機晃得太厲害。他只想讓我輕微搖晃,而我的搖晃程度超出了他的設想。這是多年來我唯一一次見他發火。”
“你知道八年級的孩子是什么樣,他們成天凈想胡鬧,”劇組成員邁克·麥克納馬拉回憶道,“他會說:‘大家靜一靜,我們在拍電影。我們來做這個,我們來做那個,如果你不想做,就離開。’其他人都把拍電影或多或少當成一場游戲,而他對預設的最終結果非常較真。這就是他的生活。我對他的專注程度感到驚訝,這是難以置信的,令人生畏。”
1961年5月26日,史蒂文所在的英格爾賽德小學舉行了畢業典禮。在畢業典禮上,帕特麗夏·羅德尼老師寫下了對班級學生的預言,想象著同學們50年后重聚的場景:“歲月不饒人啊,有些人已經認不出來了。我們現在花點兒時間,再次把你介紹給你的同學們……站在那兒,戴著便帽和眼鏡的史蒂文·斯皮爾伯格,請您站起來讓我們看看誰才是這些偉大的嗅覺芳香電影的制作人好嗎?”
帕特麗夏·羅德尼堅稱,她只是在以當時正在放映的嗅覺電影及芳香電影(在影院里散發香味的手法)為噱頭開個玩笑,并不是在取笑“臭斯皮爾伯格”的洗澡習慣。但除此之外,她的預言都一一應驗。
當被問及對史蒂文在好萊塢取得成功有何感想時,這位史蒂文最喜歡的小學老師回答說:“我一點也不奇怪他最后入了電影這一行。他從小就是個電影人,他一直是,一開始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