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婦女研究年鑒(2011~2015)
- 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 劉亞玫 史凱亮 楊玉靜 杜潔 宓瑞新
- 11697字
- 2021-04-29 18:05:57
婦女參政研究綜述(2011~2015年)
李文[1]
一 研究概述
2011~2015年,婦女參政領域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成果數量明顯增加,研究視角更加多元,對婦女參政理論和實踐問題的思考和探討逐步深化。在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中以“婦女參政”為主題進行檢索,獲得文獻450篇,其中核心期刊111篇;在博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以“婦女參政”為主題進行檢索,獲得文獻139篇,其中博士學位論文8篇,碩士學位論文131篇。以“婦女參政”“婦女”“政治”為主題,在國家圖書館檢索到《當代中國性別政治與制度公正》《權力參與和民主參與: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婦女政治地位變化研究》等專著11部。
在婦女參政領域,相關研究主要呈現出如下特點。
一是研究成果數量增多,研究質量有所提升。無論是期刊論文還是博碩士學位論文的數量,較上一個五年都有明顯增加,說明學術界對婦女參政的關注程度呈持續增長態勢。在期刊論文中,獲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立項的成果明顯增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國家對婦女參政研究的支持力度加大,同時推動了研究成果質量的提升。
二是研究議題更加多元,研究視角日益豐富。有研究從不同理論視角對婦女參政的相關理論及認識問題進行分析,深化了對婦女參政的主體性、賦權、政治權利等問題的認識。還有研究通過回顧歷史或是從中外比較等多層面審視婦女參政配額比例制,并對這一制度的功能作用和現實意義進行思考與探討。此外,關于少數民族等特殊婦女群體政治參與的研究也逐漸增多。
二 主要研究內容
(一)婦女參政的相關理論探討
1.婦女的政治權利與賦權
政治權利是婦女的一項基本人權。如何認識婦女的政治權利以及對婦女的政治賦權等問題,引起研究者的關注和思考。
有研究認為,婦女的政治權利是實現其他權利的核心,女性參政是其擁有完全公民資格、實現自身要求以及維護自身權利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因此,只有參與政治,才能消除政治對女性的排斥,女性才能結束被決定、被奴役、受壓迫的命運,成為具有獨立人格的完整意義上的人、自由發展的人(李丹,2012)。但是,也有研究者指出,目前中國婦女政治權利虛化的問題仍較為明顯,主要表現在兩個層面:在國家權力層面,婦女參政的權利虛置一定程度存在;在基層自治層面,婦女政治參與不足與任職的“邊緣性”問題長期存在(雷揚,2012)。
還有研究闡釋了政治賦權農村婦女的重要意義,并探討了賦權的主要路徑。宗芳(2013)認為,加強農村婦女的政治賦權工作,對于促進世界農業和農村發展、改善糧食安全狀況、消除貧困和實現男女平權等都起著關鍵性作用,也是保障中國基層民主建設的內在要求、推動政治領域男女平等的必要手段。研究提出,實現農村婦女政治賦權主要有兩個路徑:一是自力賦權,即內生性的自我成長、權利需求自然生成,這是婦女賦權的決定性力量;二是他力賦權,需要政治權益保障的多元推力來實現。
2.參政婦女的代表性和主體性
參政婦女是否必然會代表婦女群體的利益,參政婦女的主體性如何構建,研究者對這一問題也進行了反思和探討。
有研究認為,參政婦女為婦女參政是一種政治理想,現實中參政婦女并沒有為婦女參政的主體性;如果婦女處在一種被推動參政的狀態中,或者沒有“為婦女而參政的意識”出現,那么僅僅提高婦女參政的比例,參政的婦女并不能代表婦女的利益為婦女說話(楊靜,2013)。對于更多的女性參政能否推動社會治理的性別平等,李琴(2013)認為推動女性進入權力結構僅是第一步,實質政治代表性的獲得才是關鍵。女性精英不一定會代表女性大眾,因為政治意愿提倡的機制和在權力層中的影響力影響著政治精英的行為邏輯,現實中政黨利益的影響度往往超過性別。陳瓊(2011)也明確指出,在當前的政治體制背景下,婦女精英中的絕大部分不可能堅守婦女這一特殊群體的利益,而是首先考慮影響自己升遷的黨政領導意圖,她們甚至會喪失獨立性以求得生存和發展的空間。
借助批判理論和后結構主義女權主義理論,楊靜(2013)從中國婦女參政的歷程闡釋了為何參政婦女沒有為婦女參政的主體意識,認為如果沒有一套為婦女參政的論述出現,女領導干部在其結構位置上并不必然出現為婦女參政的主體意識,因而必須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政治論述和認同才能產生為婦女參政的主體性。
此外,還有研究者從理論和現實層面對女性參政中的差等正義進行了分析。謝治菊(2014)認為當下中國女性在高層參政中的席位缺失、在基層參政中的比例過低以及整體參政結構失調等問題仍未消除,這些問題與女性的能力和水平關聯較小,還存在著對女性身份的歧視和排斥,屬于差等正義的范疇,必須予以批判。由于女性在政治決策中處于明顯劣勢地位的政治現實一時無法從根本上發生改變,所以只能在體系和過程中做最大程度的有利于女性的努力,發揮政治體系功能和政治過程功能,漸進地影響政治決策,使政治體制的各個層次的政治決策都體現性別意識(魏崇輝,2012)。
(二)婦女參政基本狀況
1.婦女參政整體狀況與特征
當前,中國婦女的政治參與處于什么水平,呈現出怎樣的特點;如何認識和看待當前中國婦女參政狀況;研究者從不同角度和層面進行了分析。
張永英、杜潔(2013)基于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從決策參與、民主參與、婦女參政的社會環境三個方面,對婦女的政治地位進行了較為全面的考察和分析。研究發現,2000~2010年,中國婦女政治地位有所提高,主要體現在婦女對政治的關注程度較高,民主參與意識有所增強,參與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積極性、主動性增強,性別差距縮小,在社會組織中的參與日益活躍,婦女參與各級決策的比例提高,參政女性的政治參與能力和社會性別意識較強。婦女參政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婦女參與民主管理/民主監督以及參與人大代表選舉投票比例等方面有所下降;在決策參與和民主參與方面均與男性存在差距;不同年齡、不同受教育程度的城鄉婦女群體參政狀況不平衡;婦女參政的社會環境有待進步改善,傳統的家庭性別角色分工仍制約著參政女性的職業發展。
有研究者聚焦于婦女的權力參與,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女性參政模式進行了梳理和分析。唐婭輝(2011)基于研究提出,中國女性參政歷經以政府主導的、公平競爭的、比例政策與競爭相結合的參政模式,不同的參政模式給女性參政帶來了不同的影響。研究認為,政府主導的女性參政模式從法律上賦予婦女與男性平等的參政權,從干部運作機制上保障了女性的權力參與,從實踐中拓展了女性參政的民主渠道;公平競爭的性別參政模式改變著女性參政的基礎和內涵,性別比例政策的弱化導致女性參政的發展滯緩;比例政策與競爭相結合的參政模式為女性參政帶來了新的進步,在中國女性參政的實際機會仍大大少于男性的現實背景下,性別比例政策與公平競爭原則具有同構性。權力參與中重要職位的性別結構失衡問題仍不容忽視。縱向來看,從基層政府直至中央的各級權力機構中,領導職位大多被男性壟斷,女性處于明顯的“尖端缺失”狀態;橫向來看,在女性擔任的領導級別的職務中,還存在著職務性別化的傾向,即權力結構中一些職務被認為是屬于男性的,而另一些職務被認為是屬于女性的(李曉廣,2012)。女性領導干部多集中在科教文衛、群團等部門,分管全面工作和經濟、金融、公安、政法等部門的較少,其工作領域依然是家庭角色的社會延伸(張永英,2015)。
有研究者通過縱向歷史比較和橫向國際比較,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婦女參政狀況進行梳理,認為改革開放至1995年世婦會前,計劃經濟體制下保護婦女參政的措施被廢除,婦女參政水平出現了短暫回落;1995年世婦會后,中國婦女參政的范圍更廣,深度進一步加大,參政狀況得到較大改善。但從世界范圍看,中國婦女參政的情況不容樂觀,應對婦女參政問題的長期性、艱巨性有清醒和充分的認識(段蕾,2012)。有研究者對當代中國女性參政的演進歷程進行了分析,并提出了中國女性參政不足的主要表現,即國家機關的女性就業層次低、國家政治權力體系中女性比例偏低、關鍵崗位女干部少、權力尖端缺損、參政女性的決策影響力弱(牛天秀,2013)。還有研究者在分析國際婦女運動的基礎上,指出中國婦女參政在數量、結構和質量上同國際標準存在一定差距,婦女在各層特別是高層的比例仍然偏低,且長期存在著副職多、正職少,虛職多、實職少,群團部門多、主戰線少的問題;一些女干部雖然進入領導崗位,但本身缺乏性別敏感,不懂得如何將社會性別議題納入各項決策主流,因而需要進一步提高女性的領導力(劉伯紅,2015)。
在梳理西方文獻和數據分析的基礎上,王偉(2014)對制度安排和社會經濟發展模式在中國婦女政治實踐中的適用性進行檢驗,認為性別政治中的社會經濟發展模式并不能夠直接應用于目前的中國,保護女性權益的民間組織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婦女運動的發展;省級人民代表大會中的女性政治參與比例要遠大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說明在分權以后地方政府享有的更多自治權,有利于提高女性的政治參與;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的女性政治參與和漢族居住地區相比并沒有顯著差異。
2.農村婦女政治參與狀況
農村婦女的政治參與是婦女參政領域的一個重要研究內容。曹荔函、張克云(2013)對近10年的女村干部研究進行了較為全面的回顧和總結。研究指出,女村干部走進村莊權力中心所需的條件和資源具有如下一致性:①從政前多從事非農產業,善于從事經濟活動,是村里的經濟能人,具備一定的專業技術素質,具有經營頭腦和社會閱歷;②曾擔任過類似婦女主任、計生員的職務,或是擔任過村“兩委”的委員,有了與村民熟識的機會,鍛煉了處理公共事務的能力,并贏得了群眾的認可與支持;③具有一定社會關系,或者娘家在本村,或者夫家是村中大姓,或者親屬家族中具有有利的背景。
在村莊女性化和農業女性化背景下,婦女參與村級治理面臨不少困境。付翠蓮(2013)提出,農村婦女雖已成為農村社會經濟發展中的重要力量,但在村級治理政治資源分配中仍居于邊緣地位,存在著政治效能感低、參政比例偏低等諸多問題,面臨著權力被邊緣化、非制度化參與現象擴大等困境。研究發現,絕大多數農村婦女在民主選舉、村務民主決策和管理中放棄了話語權,在選舉投票時往往隨眾、隨夫,缺乏自主性,對村民自治的信心不足;自主性政治參與程度較低,手段式參與明顯;制度化參與渠道非常有限。
楊智(2014)基于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Y鎮婦女參政的調研發現,該地區農村婦女參政水平明顯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大部分農村婦女對于政治權利的“男女平等”觀念淡漠,她們對于不直接涉及自身利益的政治權利并不在意,自覺自主維護自身政治權利的意識尚不明確;農村婦女參與社會管理尚未被村民廣泛理解和接受,群眾對于婦女擔任村干部仍心存疑慮。研究認為,西部民族地區農村經濟發展滯后、農村治理環境欠佳、傳統的性別文化和社會角色定位制約、受教育水平低是阻礙當地農村婦女參政的主要因素。基于黑龍江省的調查表明,農村婦女參選途徑單一,婦代會主任成為培養女性正職的最主要途徑;農村女性政治參與行為相對積極,但對公共事務分工存在傳統角色定型的刻板印象;農村婦女的使命意識和進取心較強,自我認同度較高,女性正職的政治參與多出于公心,競選成功的主要原因是“群眾威信高”(閔杰,2015)。
在促進農村婦女參政的路徑方面,研究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探討。有研究者提出,農村婦女進村“兩委”在政治結構、制度環境、性別文化和婦女組織等層面存在路徑依賴,制約婦女的有效參與;促進農村女性進村“兩委”并不在于將“依賴”變成“割裂”,而在于梳理各方面組織關系,宣傳先進的性別文化,構建婦女組織的合作網絡,自上而下地完善政策法律來確保女性進村“兩委”,與男子平等參與村級事務的管理(牛天秀,2011)。李娟(2014)關于農村留守婦女參與村級治理的研究表明,農村留守婦女作為鄉村治理的主體,她們參與村級治理是其自身發展的現實要求與中國社會發展進步的客觀需要共同決定的。研究認為,推動農村留守婦女有效實現其參與農村基層治理的基本權利,需要深刻認識農村留守婦女的政治認知,建立與農村女性特點相適應的政治參與制度,制定具體的傾斜性政策,提高性別平等觀念。
3.少數民族婦女政治參與狀況
受傳統文化和民族習俗的影響,少數民族婦女的政治參與狀況及政治權利的實現相對滯后。
馬桂芬(2011)基于對甘肅省廣河縣穆斯林婦女參政的研究發現,相對于男性而言,穆斯林婦女領導干部人數偏少,大部分擔任虛職、副職,且婦女干部增長緩慢、結構不合理。穆斯林婦女參政意識整體不強,特別是農村穆斯林婦女,由于長期受男尊女卑思想觀念的影響、缺乏經濟能力、承擔著不平等的家務勞動分工,地位相對較弱,在家庭中缺少發言權和自主權,對參政缺乏信心和期望。
韓萌萌、邱翊(2014)對青海省互助縣大莊村和下李村土族青年婦女政治參與的研究發現,土族青年婦女政治參與的意識淡薄、政治知識儲備嚴重不足、政治信息獲取渠道非正規化;更多地關注與本民族利益相關的事務,政治參與思想活躍但行動滯后,傳統社會文化規范的嚴重束縛致使她們主動游離于政治之外。
有研究者用“增權理論”分析了少數民族婦女在發展過程中的權能障礙,認為傳統政治文化中女性參與的弱勢造成了少數民族婦女不同程度的“去權”,限制了其權能的發展,導致少數民族婦女參政比例偏低、女干部數量增長緩慢(李鳳琴,2011)。
4.婦女組織推動婦女參政狀況
長期以來,婦女組織在推動婦女參政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張永英(2015)在研究中指出,婦聯組織促進婦女參政的行動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推動有關婦女參政的法律政策的制定與執行,包括就婦女參政問題向人大和政協會議提交建議/議案和提案、在與婦女權益相關的法律法規起草及修改過程中提出建議和意見等;二是為女干部的培養選拔創造條件,如與中組部聯合下發關于培養選拔女干部的文件、開展女干部教育培訓等;三是在全社會營造有利于婦女參政的社會文化環境,包括宣傳男女平等基本國策和女領導干部優秀事跡等。研究還指出,民間婦女組織在推動婦女參政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包括開展婦女參政問題的調查研究、通過實施項目進行法律政策倡導、開展婦女參政能力建設等。
還有一些研究探討了婦女組織在推動農村婦女參政方面的行動和作用。杜潔(2012)分析了婦女組織在村民自治政策議程形成中的參與和作用。研究提出,婦女組織通過對決策者和公眾的倡導,努力使婦女參與村級治理邊緣化的問題成為村民自治中亟待解決的公共政策議題,并運用社會性別視角分析影響因素、提出對策,使其納入村民自治的法律和政策。
(三)婦女參政的影響因素分析
影響婦女參政的因素是多方面的,研究者從不同角度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分析,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法律政策與制度機制因素
積極的法律政策和制度保障是促進婦女參政的一個重要渠道,研究者從國家法律政策和制度層面對影響婦女參政的因素進行了分析。
汪超、高煥清(2013)提出,現有政治制度安排中存在強倡導、弱實施的問題,一些政策雖規定了性別比例,但比例制定得過于模糊、缺乏剛性和可操作性,尤其是女性干部選拔任用與培訓機制力度不夠,相關政策執行的監督機制不夠健全,難以保證政策的連續性與穩定性,削弱了政策的執行力。現行政策中女性從政比例的剛性規定不足,且政策缺少性別敏感,難以實現保障婦女參政權益的目標(辛湲,2014)。
還有研究者從法律、政策、機制等多個角度分析了影響農村婦女參政的主要因素。方金華、丁國民(2012)提出,法律保障不力是影響農村婦女參與村民自治的主要因素。村民自治制度相關立法采用“性別中立”視角,客觀上忽視了農村婦女參政的歷史文化背景和現實狀況、現實障礙,阻礙了性別公正的實施;法律文件中宣言性、倡導性規定模糊概括,缺乏可操作性的具體措施及嚴格程序,加劇了婦女委員在村莊權力體系中角色的底層化;懲戒性法律法規的缺乏,導致保障婦女當選的法律措施容易成為可打折扣、有彈性的條款。村委會選舉程序不規范、村級事務管理不規范等,相關制度和法律缺乏剛性、執行效力不強,對女村干部的執政質量也產生了不利影響(曹荔函、張克云,2013)。徐桂蘭(2012)認為雖然相關公共政策對農村婦女參政的重要性和地位做出明確規定,但從政策到現實層面的轉化仍存在許多問題。如一些政策在制定過程中沒有考慮到女性和男性的區別和社會分工的差異,有些政策看上去對婦女有利但因不能有效執行導致事實上的不公正;農村地區一些政策執行者仍存有男尊女卑的傳統思想,對農村婦女參政的重要性認識不到位,在政策執行上敷衍、僵化甚至扭曲,一些制約婦女參政的問題得不到糾正和解決。吉志強(2013)的研究發現,村莊治理內在價值性保障機制滯后是農村婦女政治參與不足的關鍵所在。一是農村婦女政治參與權和平等話語權保障機制滯后,依靠政府動員、照顧性和制度性安排參與鄉村政治的局面整體上尚未取得體制性突破;二是農村婦女政治參與的民主和法制保障機制不健全;三是農村婦女政治參與的動力和激勵保障機制缺乏,政治參與效能感未能有效激發;四是農村婦女政治參與的組織化保障和互動合作機制缺失。
2.經濟、社會與文化因素
婦女的政治參與離不開經濟、社會和文化背景。李曉廣(2015)認為,政治參與離不開經濟基礎的支撐,由于所在地區農村經濟發展水平的相對滯后,她們考慮得更多的是自身的經濟利益,尤其是整個家庭財富的積累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有研究明確提出,經濟因素對農村婦女的政治參與行為具有重要影響力,相對于低收入婦女,經濟收入高的農村婦女獲取政治信息的范圍比較廣,渠道更多,對外界的了解程度也高,自主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相對較強,進而政治參與的意愿和自主性也相應提高(李毅、袁玲紅,2014)。而一些婦女不愿參與政治生活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忙于提高家庭經濟收入,無時間更無精力過問政治,經濟的落后直接遏制了人們的政治參與行動(韓萌萌、邱翊,2014)。能否“帶頭致富”是村民乃至村干部觀念中影響村莊權力分配的重要因素,不少婦代會主任認為“自身缺乏致富技能”是其工作開展過程中最主要的困難和障礙(閔杰,2015)。
有研究認為,公眾的性別平等意識狀況特別是對婦女參政的認識和態度,既影響了公眾是否有意愿選擇女性進入政治機構、擔任一定職務,同時對婦女自身的參政意愿和能力產生影響(張永英,2015)。有研究者提出,留守婦女在農村民主和權力參與中的廣度和深度不足,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則是傳統性別政治觀念對婦女的制約。一是性別本質主義的認知,社會上長期形成的男權性別政治文化根深蒂固,致使人們有意無意地排斥女性參政;二是政治社會化對性別角色的塑造,社會性別文化普遍將女性的角色定位于私人的家庭領域,把男性定位于主外的公共領域,使得女性自孩提時代起就對政治既陌生而又缺乏興趣,不僅整個社會排斥女性參政,女性自身也排斥政治(李曉廣,2015)。還有研究者提出,當今中國政治權力和政治資源大都掌握在男性手中,以男權為中心的官場政治文化排斥婦女的政治參與;傳統性別文化對婦女參政能力的質疑和偏見依然存在,不利于女干部的培養選拔(辛湲,2014)。
還有一些研究者認為,社會資本對婦女參政發揮著重要影響。祝平燕(2011)以社會資本理論為分析視角,探討了參政婦女的非正式支持系統對婦女參政的影響,認為親屬關系作為一種強關系,不僅可以為女性提供物質上、工具性的幫助,而且可以為參政婦女建立社會關系,獲取更好的政治社會資本,而朋友的支持功能主要表現在情感支持、提供信息和指導等方面。辛湲(2014)在研究中提出,女性參加各類社會組織或民間團體的比例偏低,借助社會組織獲取社會資源的意識也較為缺乏,不利于女性爭取更多的政治支持。此外,傳統的家庭角色與婦女政治資本的積累相悖,使女性難以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和社會資源參與社會活動,社會資本劣勢積累勢必會限制婦女社交活動范圍,進而又會影響社會經驗資本的存量,最終使得女性參與政治活動的機會與積極性等受到負面影響(汪超、高煥清,2013)。林玲(2012)的研究指出,在受傳統文化影響比較深厚的地區,家族關系更是影響婦女政治社會資本和政治地位獲得的重要因素;基于個人能力、權威和魅力贏得鄰里鄉親的信任與支持也十分重要。
3.家庭因素
家庭中的性別角色分工、家人的態度以及家庭教育等因素,對婦女參政發揮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家庭中不平等的性別角色分工特別是工作與家庭沖突阻礙了女性的政治參與。張永英(2014)基于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分析了家庭性別角色分工對婦女參政的影響。研究發現,傳統性別角色分工依舊是制約婦女參政的重要因素之一,從政經歷并沒有打破傳統性別角色分工,反而使參政女性背上了更為沉重的雙重負擔,限制了她們在政治領域的職業發展。女性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用于學習進修以及參與社交活動的時間大為減少,從而影響了女性參政能力的提高和社會資源的獲取(辛湲,2014)。對農村留守婦女而言,既要承擔家庭照料責任,又要從事生產勞動,致使她們勞動強度和精神壓力加重,疲于應對生產與家庭生活等問題,無暇關注正常的政治生活(李曉廣,2015)。
家人尤其是丈夫的支持對女性參政十分重要。由于傳統家庭性別角色分工依然沒有打破,參政婦女要想在政治領域得到更大的發展,家庭成員尤其是丈夫對其擔任領導職務是否支持至關重要,有一些優秀女性因家人不支持而無法實現其參政愿望(張永英,2014)。
還有研究者認為,家庭教育對女性的政治參與具有重要影響。女性初始的政治認知來自家庭,家庭對子女的角色期待影響了女性的參政意愿(辛湲,2014)。
4.個人因素
在一些研究者看來,女性的政治參與不可避免地受到其自身對政治的認知以及參政能力的影響。高銀玲、齊衛等(2011)認為,女性自身的性別角色認知、社會角色認知、情感角色認知制約著女性參政的自發要求。父母、家庭成員對女性在成長期的教養與男性存在差異,參政往往被認為是男人的事情,影響著女性的自我角色認知;不僅社會上潛藏著對女性的歧視和輕視,一些女性自己也缺少競爭意識和開拓創新的精神;女性更多扮演感受性強、支配欲低、以柔順和情感的付出為中心的“情感性角色”,從而削減了女性參與政治文化活動的熱情。
還有一些研究者將農村女性處于權力邊緣的內因歸結為素質低、缺乏參與意愿,但也有學者提出了不同意見。李毅、袁玲紅(2014)認為,許多農村婦女對政治理論和形勢不理解,不關心國家和社會公共事務,與其文化程度和缺乏相關政治知識有關。劉筱紅、周鵬程(2014)則認為,在民主主義革命與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農村婦女有過高度參與村莊治理的經歷,婦女有翻身解放的“感知”,農村婦女第一次擁有了政治身份,增強了社會成就感和自信心;當下很多農村婦女對于公共事務的熱情逐漸冷卻,對鄉村政治、治理自愿保持“理性的無知”,這種冷漠態度也是基于她們的“感知”。因此,應思考村委會選舉、村莊管理與婦女“翻身”“解放”之間的關聯度,從歷史視角探究當下農村婦女參與熱情不高的原因。
(四)推動婦女參政的制度與政策分析
1.婦女參政比例制的思考與探討
婦女參政配額制,即婦女參政比例制,是國際上普遍采用的提高婦女參政比例的有效策略之一,旨在通過規定各級各類決策機構中的婦女比例來保證婦女參與政策決策的機會和在決策中發揮足夠的影響力。近年來,學術界對婦女參政比例制的關注度有所提高,學者們從如何認識婦女參政比例制及其功能、發展運用、實施效果的影響因素等方面進行了研究。
丁娟、石鑫(2015)在闡述婦女參政配額制基本內涵的基礎上,從歷史視角探討了蘇聯、中國關于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早期探索,梳理了西方國家特別是北歐在婦女參政配額制方面的做法和貢獻,對配額制的公正性、婦女參政比例的量度等問題進行了思考。研究提出,無論是從理論還是從實踐的角度審視,配額制作為推動婦女參政的一項積極性和臨時性的措施,都不會在結果上構成對另一性別的歧視;關于規定婦女參政的比例,如一國憲法確立了男女平等的基本原則,那么唯有向50%的參政目標邁進,這個原則才能實現質與量的統一、權利與義務的統一。有研究者對婦女參政比例低的結構性障礙問題進行分析,闡述婦女參政比例制的功能及其對社會發展的推動作用,提出婦女參與決策需要兩個條件:一是至少1/3的比例,二是能夠代表女性利益訴求(李慧英,2014)。
閔冬潮(2012)對中國和印度婦女參政運動及配額制的發展運用進行了比較分析,在此基礎上對配額制進行深入思考。研究提出,關注配額、超越數字,婦女參政必須建立在基層婦女參與政治的基礎上,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良性互動是決定婦女政治參與數量與質量的關鍵因素;充分考慮婦女群體內部差異,從性別、階級、宗教、民族等方面交叉思考和探討婦女的政治參與;重視總結婦女參政的歷史經驗,婦女進入權力機構之后如何發揮作用。Astrid Lipinsh、杜心怡(2014)對中國和德國在政治領域的婦女參政比例制、中德兩國對婦女比例制的不同態度及相應政策進行了比較,提出完善中國婦女比例制的建議和對策,即將婦女比例制寫入憲法和黨章、建立法律監督機制。
還有研究者對影響婦女參政比例制實施效果的因素進行了分析。研究認為,制約婦女參政比例制實施的消極因素既有比例政策本身的局限,也包括政策制定和執行者的觀念和認識問題以及社會文化環境中存在的不利因素。婦女參政比例制的規定本身是否適當、是否具有可操作性和強制性、是否采取了具體的可操作性的配套措施,社會公眾尤其是政策制定者和執行者對婦女參政及婦女參政比例制的認識和態度,都對婦女參政比例制能否有效實施產生重要影響。研究提出,促進婦女參政比例制實施,需要完善促進比例制實施的配套政策、針對不同人群開展差異化的宣傳倡導和培訓、婦女組織的積極推動(張永英,2014)。
2.婦女參政相關政策分析
有研究者對女干部選拔政策及其執行中的問題進行了分析。鐘曼麗(2011)提出,當前女干部選拔政策的實施現狀不盡如人意,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政策內容的疏漏,如支持婦女干部當選的政策主要為倡導性政策,缺乏懲戒性的法律法規加以保證;二是政策條文沖突,如關于男女退休年齡的政策規定與憲法中男女平等原則相沖突。女干部選拔政策實施問題的制度成因,主要表現在:政策制定中,決策層中女性的缺席往往導致決策內容上的強制性和偏見,女性群體利益容易邊緣化;政策的價值取向方面,經濟發展往往被優先考慮,參政政策中的性別公正易被忽略;政策執行者對于女性的定位和認識、參政婦女自身素質等也是影響政策有效實施的重要原因。
張永英(2013)從社會性別視角對人大代表選舉相關法律進行了分析,認為國家法律對人大代表中婦女名額的規定過于原則,且缺乏相關配套措施的保障;地方法規對于國家法律的積極解讀與消極解讀并存、省級的婦女法實施辦法比選舉法實施細則規定更為積極。從社會性別視角審視,相關法律規定中存在的主要問題:一是沒有對選舉委員會的性別結構做出規定;二是人大女代表候選人的名額分配不夠具體;三是現有的選區劃分方式不利于女代表的當選。建議人大選舉相關法律中對于婦女代表名額的規定更為具體和量化;增強人大選舉相關法律的性別敏感。
在農村婦女參政實踐中,地方上出現的制度創新引起相關學者的關注。肖軍飛(2012)運用多源流理論,從問題流、政策流和政治流三個層面對廣水市“性別兩票制”這一新型選舉制度進行了分析。研究認為,許多問題成為公共問題,最后提上政策議程,是問題、政策以及政治三大源流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性別嚴重失衡的農村基層選舉構成“問題流”;性別兩票制的方案設計既科學又具有較強可行性,形成“政策流”;由專家、社會組織等政策企業家在政策制定系統中推動將解決辦法與問題相連接、將問題與政治力量相結合、將政治力量與政策建議相聯結,與主流意識融合形成“政治流”。
三 研究不足與展望
整體而言,近年來婦女參政領域的研究取得了明顯進展,同時存在一些問題和不足。
一是研究內容有待進一步深化,創新性和針對性有待加強。關于婦女參政狀況的部分研究具有一定趨同性,且針對性不足,缺乏翔實的數據支撐和細致嚴謹的問題分析。例如,一些研究指出農村婦女缺乏參政意愿是其政治參與不足的表現之一,但對其背后的深層次原因缺乏深入分析和科學闡釋。還有一些研究在分析婦女參政的影響因素方面過于籠統,未能針對不同婦女群體、不同參政內容等,深入探究影響婦女參政的主要因素、次要因素以及影響程度。
二是對部分婦女群體的政治參與缺乏關注和深入研究。隨著經濟社會以及網絡新媒體技術的發展,不同群體婦女的參政渠道更加多元,參與國家和社會公共事務的機會也不斷增加。現有研究大多聚焦于婦女整體參政狀況或是農村婦女參與基層治理狀況,對城鎮婦女、流動婦女、新領域新階層等婦女群體的政治參與問題關注不足。
三是婦女參政理論與實踐研究結合不足,對婦女參政實踐中的重要現實問題缺少高質量的深度研究。無論在各級領導決策層還是農村基層治理領域,婦女的政治參與進展都較為緩慢,決策層女干部比例、人大女代表比例、村委會女委員比例等多年來未能取得突破性進展。如何從理論上認識這些問題,現實層面應探索怎樣的可操作性路徑和策略,仍需要深入思考和研究。
今后的研究中,需要進一步拓展婦女參政的研究范圍、細化研究對象,加強調研,掌握翔實且有代表性的數據,更加全面科學地反映不同群體婦女的政治參與狀況。同時,聚焦制約婦女參政的重點難點問題,通過理論闡釋和實證分析,加強對婦女參政政策及制度的創新性探索,推動研究成果的轉化,進而推動婦女參政實踐。
[1]作者簡介:李文,女,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