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河北女子師范學院
設立在天津的河北女子師范學院的歷史較長,學生人數比較多的,地址在河北天緯路。這個學校還有中學部,學生要繳納學膳雜費,課程也稍有不同,學生人數要少得多了。1928年起增設學院部,我的第三師范學校同學李何林,在中文系教課。經他和也在中文系教課的燕京大學同學朱肇洛推薦,我到1930年秋招生的英語系任教,還兼主任。那時我才二十六歲,大學并未畢業,心里未免惶惶不安。但他們勸我邊學邊教,我也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我原來想,自己努力譯作,以辦未名社作為終身事業,可惜這個理想成為泡影,我也不得不找工作謀生了。同時我所譯的《被侮辱與損害的》經許季茀先生托蔡孑民先生賣給商務印書館,得稿費一千六百元,清還了自己和朋友的欠債,身心都覺得輕松愉快,有朋友開玩笑說,你交了好運了。
但是我心里還有一個未解開的疙瘩:關于未名社的真實情況,我有許多說不出的苦衷,不想給魯迅先生寫信細說,使他徒增不快;我也不愿告訴臥病的素園,使他白生苦惱。這些情況,我在別處稍有記述,在這里就不再多說了。
我除系行政工作外,還教兩門課:西洋名著選讀和英美短篇小說。我只能從我讀過并覺得較好的書中選材。名著選的是靄理斯的《新精神》(Havelock Ellis:The New Spirit)。這是一本評論狄德羅(Diderot)、海涅(Heine)、惠特曼(Whitman)、易卜生(lbsen)和托爾斯泰(Tolstoi)的書,比較難讀。我當時以為,初學要較快通過閱讀關,最好選用較難文字,精講細讀。后來看,似乎也不算太不對頭。文章涉及的知識面較廣,文字比較艱深,不能要求初學的人預習,課外還往往需要輔導。
短篇小說從牛津大學出版社世界文學名著叢書的三本英美短篇小說選取材,文字較易,要求學生預習,養成學生獨立閱讀習慣,我覺得預習是很有必要的。這幾本書里所選的短篇小說比較精,風格也很不同,我覺得用作教材倒很合適。
第二學年我教英國長篇小說,仍然以讀作品為主,選用的是簡·奧斯汀的《驕傲與偏見》(Jane Austen:Pride And Prejudice)和夏洛特·勃朗蒂的《簡·愛》(Charlotte Bronte:Jane Eyre)。課外要求一學期讀二至四本長篇小說,寫出讀書報告,一般學生都可以做到。程度較好,可以自愿看看雷利(Walter Raleigh)的《英國小說史》和克羅斯(Cross)的《英國小說發展史》。這兩本比塞恩慈伯里(G.Sainsbury)的《英國小說史》簡明易讀。
當時有人向我,為什么只選讀了英國女作家的作品,是否因為是女校?我并沒有這樣考慮,只是憑了自己的喜好罷了。課外閱讀的書目包括代表性的作品較多,我想也就可以不至太偏了。
三年級有英詩選讀課,是由一個美國人教的,學生很不滿意,常常向我訴苦。當時請勝任的教師確是很困難的,雖然為培訓師資,設有語音學、語言學、英語教學法等課程,教師都是不理想的,甚至基礎課也是如此。在課程設置方面,過于側重文學,而又忽略了現代和當代,語言基礎訓練重視不夠,現在回想起來,我認為都是很大的缺點。
英詩選讀所用的是帕爾葛拉夫的《金庫》(F.T.Palgrave:The Golden Treasury),任課教師為學生所不滿,惟一補救的辦法,就是由我進行輔導,我的負擔就比較重了。
因此在頭二年,我就沒有時間和精力顧到譯作了,而翻譯和寫作都是我很愿學習的。大概在1933年秋,我考慮并準備翻譯《簡·愛》。在開始翻譯后,我接到馮雪峰的來信,轉達了魯迅先生的談話,說未名社既已結束,我做了教授,就不再努力翻書了。我感到十分慚愧不安,因為我很久沒有給魯迅先生寫信了。我趕緊寫信告訴他我正在翻譯一部長篇小說。以后譯完寄給他看,他很高興,送給鄭振鐸先生做《世界文庫》單行本印行。看到茅盾先生的評論文章,我才知道魯迅先生也將譯稿給他看過了。
那時候寒暑假有三個月時間,除看看書外,還有點時間翻譯。《我的家庭》就是1935年利用一個暑假翻完的。魯迅先生1936年10月日記:“4日 星期。晴。李霽野寄贈其所譯《我的家庭》一本。”知道先生病后,我只偶然去信問候起居,但請他不用復信,說明我可以從別人知道情況。我的最后一封信是懇切勸他休息,我只間接從告訴我情況的孔另境(若君)知道,他絕不肯休息,并在趕緊工作,仿佛已經意識到來日不多了。
孔另境原在女師院編輯校刊《朝華》,思想是進步的,我們還可談談心。他常常囑我寫點文章,并為他選點學生翻譯較好的作品,加以校改給他發表,我選了幾篇。我記得寫了介紹英國詩人戴維斯(W.H.Davies)的短文和一篇散文《父親》。在散文中,我寫到父親很通情達理,妥善為我解除了童年所訂的婚約。中文系的董魯安教授對我說,他讀了很受感動,勸我多寫點這類體裁的文字。但也有人譏諷說,我在登求婚廣告了。我覺得好笑,以后就沒有為校刊寫別的文字了。和《父親》一同發表的,還有一篇《生活的Twilight》,原已忘卻,以后被別人抄寄給我了。
但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既為古代詩人所稱道,又得到至圣先師的首肯,我覺得惡意譏諷的人可笑,似乎可以算是“有詩為證”,有“經”可憑了。實際上,我倒是圣人之徒,很聽孔夫子的話,已經同一個女朋友在通信了。在一段時間之后,我們似乎彼此有些了解,從友誼又前進了一步,所以在她要去別處一游時,在信中寫道:“When l am away I leave my heart behind in your tender keeping.”(我離開時,留下我的心被你溫存保留。)這是很有詩意的,所以在復信中我也引了一句詩:“將你心換我心,始知相憶深。”我想我們兩方面都是很誠實的,并沒有夸張。我們彼此也是坦率的,并不隱瞞什么。她說她愛滑冰跳舞,不是讀書的種子;我說我愛幽靜的書齋生活,書是我的良師益友。她厭惡大家庭,我為了父親,決心對大家庭盡我應盡的義務。我雖然不參加實際革命斗爭,但絕不愿脫離現實,疏遠獻身革命的朋友。在這一點上,我們的距離就很遠很遠了。
Since there's no help,come let us kiss and part.
(既然沒有辦法了,來,讓我們親吻別離)
在女師院的時期,我應章靳以之約,為他所編的刊物寫了《談漁獵》、《木瓜》、《病》、《憶素園》、《憶魯迅先生》幾篇文章。魯迅先生逝世后,上海幾個朋友為紀念他,出版不定期的小冊子,我在《收獲》的一冊里,發表了《一夕談》;在《二三事》一冊里發表了《聽雁》。這以后,我有約二十年沒有寫這種體裁的文章,又是章靳以在解放后督促我重新試寫的。
孔另境因為被猜疑是共產黨突然被捕了,當時形勢很嚴重,我們多方想法營救無效,以后聽說解到北平了。我們知道營救只有兩種方法可靠:用錢贖買,這我們辦不到;找大政客說情。魯迅先生同湯爾和相識,我們是知道的,因此托他一試,先生為此寫信給許壽裳先生:
……茲有懇者,緣弟有舊學生孔若君,湖州人,向在天津之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校辦事,近來家中久不得來信,因設法探問,知已被捕,現押綏靖公署軍法處,原因不明……此人無黨無系,又不激烈,而遂久被縲紲,殊莫明其妙,但因青年,或語言文字有失檢處,因而得禍,亦未可知。爾和先生住址,兄如知道,可否寄書托其予以救援,俾早得出押,實為大幸,或函中并列弟名亦可……
弟樹 頓首1932年8月17日
我知道魯迅先生愿幫忙后,曾去找湯爾和,但都碰了壁,先生知道后,又于10月25日寫信給許壽裳先生:
孔若君在津,不問亦不釋,霽野(以他自己名義)曾去見爾和,五次不得見,孔家甚希望兄給霽野一紹介信,或能見面,未知可否?倘可,希直寄霽野……
最后,我接到若君來信,若有平津兩地各一位有社會地位的人作保,他可被釋放。因為以后發生的事件,我記得他出來的日子是1932年12月12日,他就住在北平保他的那位朋友家里。晚飯后,他到范文瀾家里談天,過了中夜回去,看到軍警將寓所圍住,知道出事了。第二天清早,他才給我打通了電話,韋叢蕪和我到北平車站時,他就告訴我們那位朋友被捕了。我們立即找一位在警察局工作的燕京同學,他告訴我們說情形嚴重,因為查出了“新式炸彈”和大量“共產黨宣傳品”,而且已經去人到天津逮捕韋叢蕪和我了。得到他的協助,弄清所謂“炸彈”,只是一個小的化學試驗儀器,“宣傳品”是未名社結束后剩余的書刊,那位朋友在關了約一星期之后就被釋放了。
魯迅先生救了在女師學校工作的孔若君,他又間接救了未名社的三個成員,其中有兩個是女師院的教師,所以先生對女師是很有恩情的。我們知道,魯迅夫人許廣平是女師的學生,雖然他們的結合別有機緣促成,女師也算是恩將恩報了。
魯迅先生在給我的信中還提到女師院劉文貞的譯稿(《魯迅書信集》第九八七、一〇一〇、一〇二〇信),為去職的教師謀工作(第一〇一〇、一〇二〇信)。1934年夏天,有人想約我到北平任教,托靜農代征求我的意見,我復信不想就。他大概給先生寫信時提到此事,先生托他轉信給我:“……北平學界,似乎是‘是非蜂起’之鄉,倘去津而至平,得乎失乎,我不知其中詳情,不能可否,尚希細思為望。”
我到女師院前,學校曾同我約定,五年后可以休假一年到英國或美國參觀學習,薪資照付,川資自籌。經魯迅先生介紹,發表了《簡·愛》,得稿酬八百元,川資夠了,我決定到英國去看看。先生在7月15日給我的信中說:“到英國去看看,也是好的。”以后有一個被辭退的教員搗亂,先生知道后,在8月3日給我的信中說:“赴英的事,還有人在作怪嗎?這真是討厭透了。”但是我已經把功課安排好了,主要課程由曹禺接手,學生對他當然是很歡迎的,學校當局也就無話可說了。我是1935年9月成行的。
“9·18”事變以后,日本帝國主義一直蠢蠢欲動,要發動全面侵略戰爭,國民黨反動派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不抵抗政策,華北,尤其是天津,一直動蕩不安。日寇組織便衣隊,常在夜間騷擾,有時學校被迫停課。一天半夜,大胡同突然起了火,火焰中仿佛夾著陣陣槍聲,全校震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面面相覷,以為日寇指揮的便衣隊進攻河北區了。第二天才知道是中華書局失了火,起火的原因不明。更令人切齒痛恨的是以下兩件事。
日寇在海光寺駐軍的地方建筑秘密工事,防止工人外露情況,工事完一段落,便把一批工人殺害,海河時時漂出死尸。這件事中國當局絕對不敢過問。日寇駐軍有時坐著大卡車不僅在街上橫沖直撞,還沿街毫不知恥地小便,有一次還直對著河北省政府這樣做。天津人民切齒痛恨,而我國駐軍奉國民黨之命,只好忍氣吞聲,足不出戶。在可恥的塘沽協定簽訂后,軍隊按照日寇的無理要求撤走了。我在國外,生活靠月薪維持,當然很難安心。看報紙,知平津交通有時都中斷,所以我決定提前回來,順便游覽了法國和意大利,4月21日到上海。魯迅先生1936年4月的日記記載:“22日……李霽野自英倫來,贈復印歐洲古木刻三帖,假以泉百五十。”我在意大利被扒手偷竊,上船時袋里已經空空如也了。這是我和先生最后一次晤會,他雖然大病初愈,精神卻顯得很好,留我午餐并暢談至晚。不料不到半年,先生就與世長辭了。
回到女師院后,原定由我做一次講演,談談在英國的見聞。那時有一件轟動世界的新聞:英國國王因為婚姻問題自愿或被迫退讓。我定的講題是:從英國國王退讓談起,其實我知道這個學校有些清規戒律,只打算談談英國政治、社會、風俗、習慣一點常識性的東西。不料這個題目卻使學校當局害怕了,不知道我要發什么奇談怪論,于是想了一個形巧實拙的計策,說有一位燕京大學教授臨時來校講演,時間沖突,我的講演另定時間舉行。我對此不禁一笑。
不過,說句公平話,女師還算一個比較開明的學校,也有很光榮的傳統。鄧穎超同志是女師學生,五四時代很活躍。周恩來同志那時在南開中學學習,他們共同戰斗,起了很大作用,早就傳為佳話。我們講課不受什么干涉,選材也有自由。顧羨季、李何林的國文課主要講魯迅的作品,使學生受到啟蒙教育。地下黨所領導的讀書會,使一些學生受到馬列主義影響,使部分學生加入了共產黨。
當然,國民黨統治時期,比北洋軍閥時期,羅網布得更為嚴密。孔若君的被捕只是一例。我的弟弟星野在扶輪中學讀書,他的同學突然通知我,他被捕了,后因病危,準許我保釋他外出就醫,據特務說,他是黨支部書記,我不知確否。就醫時遇到蠻橫的庸醫,幾乎送了命,幸而遇到一位好心的護士關素安,另找一個大夫為他換藥治療,挽救了他的性命。但不幸在抗戰期間,為護理一個病友傳染上回歸熱,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病故了。事隔近四十年,想到他我還覺得很難過。
我并未參加黨組織,但同有些地下共產黨員有交往。趙赤坪同志在天津活動過一段時間。有一次我們一同步行,準備到官銀號上電車,他囑咐同他離開兩步,我當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在離電車站不遠的地方,他伸手在后面擺了擺,我親眼見到一個人走到他跟前,用肘碰碰他,把他帶走了。關了幾個月之后,因為無憑無證,讓我把他保出來了。“十年動亂”末期,工人宣傳隊一個人告訴我,在市公安局查出了我保赤坪的信,他還對我伸了伸大拇指。
我對政治既無高度覺悟,也不知警惕,只憑一點正義感,隨便罵罵官府,發點牢騷。記得西安事變消息發表的那天早晨,住在鄰室,平時并無來往的李某敲門進來了,開口就說蔣介石在西安被東北軍扣押了,我高興地說,這東西該活不了啦!他走后,我才找《大公報》看了看,心想抗日戰爭該可以開始了。以后的發展大大出我意料,雖然我的政治覺悟很低,內情當時也不大清楚,我卻也覺得處理事件的人眼光遠,手腕高,是了不起的政治家。
魯迅紀念委員會募集基金,準備印行《魯迅全集》,我在女師院向人募捐,也就找了上言的李某。他板著臉,搖搖頭,說他不能捐款,這是一個原則問題。我自然心里有點明白了,但在1967年后我到重慶,才聽人明確告訴我,李某是國民黨特務。
解放以后,我才知道女師院的美術教師蘇吉亨是被捕鎮壓的國民黨特務,小學部主任馬某也是,這時我更痛恨國民黨白色恐怖專政和日本帝國主義肆無忌憚橫行的舊時代,更熱愛共產黨為中國人民開辟的新紀元。
我說“更”,因為在女師院的幾年中,中國反動派的白色恐怖和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或者親身經歷,或者親眼目睹,已經是很夠憎恨的了。我雖然沒有參加實際革命斗爭,對于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和全國結成統一戰線一致抗日的主張,我是了解也贊成擁護的。我雖然沒有為此喪生,卻也吃了一些苦頭。
1934年暑假,我到頤和園一個療養院住,想專心譯書。女師院宴請幫忙招生的人,邀我作陪,我進城住在一個朋友家,第二天國民黨特務捕他,把我也帶去關了一周。我身邊有學校招生試卷,學校又去信作保,我才被釋放了。那位朋友和另外兩個受牽連的人,解到南京,半年后才釋放。我扔一封信到鄰院,托送給李何林,他通知了親友不要到那位朋友家里去。
我們被關押在殘酷惡名昭著的國民黨憲兵三團,和我同屋的是一個自稱被誤捕的開灤礦工。那位朋友和其他二人住在另外一屋,但入廁放風時,可以偷談幾句話,憲兵濫用酷刑,橫捕無辜,我們親眼目睹,證明以前傳聞都是事實。
何林專程去天津,為我檢點住室,清除一切可以涉嫌的書物。我在給他的信中附一致劉文貞的短簡。他當面交給她并談了情況,囑她安心。
我第二次扔到鄰院的信被憲兵隊抓住了,他們放我時對我說,帶我去是為了這個緣故。
1936年起,日寇在天津搗亂活動變本加厲,人心惶惶不安,有風雨欲來的形勢。我這時候還在續譯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我以為共產黨倡議的團結抗日,得到人民的熱烈擁護,終于會實現,而戰爭一起,學校勢必停辦,我不如譯書等局勢發展。這本書的中心內容是寫拿破侖進攻俄羅斯,俄國奮起抗戰,不惜焚毀莫斯科,迫使法軍敗退,我想譯出來還是很有意義的吧。在形勢緊張時,學校疏散住校學生,教師有可能的也紛紛避入租界。外籍教師也都遷住領事館。我仍留校,學校停課時,我就去北平住在靜農家,譯書的事并未中斷。
我的生活一向比較簡單規律,到女師院尤其如此。我將一天分為三段,上午上課,備課,辦行政事務,有閑暇就讀與教課有關的書。午飯后一定午睡一小時,時間幾乎一分鐘都不差。起床后洗洗臉,外出散步一小時,一般到北寧公園,繞一圈回來正好。有時劃劃船,時間就要長一些了。師生關系很好,有時候有幾個同學與我同去,自由談笑,無拘無束。下午三點到六點,一般我用來譯書寫作,寒假暑假也是如此。晚飯后七點到十點,除非與備課有關的書讀不完,我總讀點與上課無大關系的書,我現在認為遺憾的是沒有系統,沒有計劃,雜而不專,不博不約。晚間按時就寢,睡前散步洗漱,約二十分鐘。這習慣我多年保持,北京冬季天氣無論怎樣冷,我都只穿一身呢學生服在戶外走,全身涼透,才回屋洗漱。我雖然表面顯得瘦弱。卻一直不生病,大概是這種生活習慣的好處。
女師院有一條清規戒律,教師如同學生戀愛,就得離職。文貞同我已經訂了婚,所以我要做離校的準備。我想譯書是比較合適的工作,又與文化教育基金委員會定了約,至少短期內生活是不會有什么困難的了。
1937年“七·七蘆溝橋事變”的炮聲,揭開了戰爭的序幕,在隆隆炮聲中,我們于20日在北平結了婚。婚后我到天津拜望岳家,看英文報,知日寇已向我方送了最后通牒,我們在英租界租一間房暫時住下來。我們親耳聽到日寇炮擊北火車站,親眼見到日寇炸焚南開大學。神圣的衛國抗日戰爭,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開始了。
靜農等許多老友和我的兩個弟弟從天津坐船南下,我仍留津續譯《戰爭與和平》。
1982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