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安靜下來，只有水流嘩嘩地流。

甜妮將頭上的水草拋向一邊，露出腦袋來。

達萊在水里劃拉著頭頂上那對牛角，讓河水沖刷干凈角上的血跡。他對甜妮揚揚自得地搖著腦袋。

“你可以挪動一下了。”

“我陷在淤泥里，根本動彈不了。”達萊依舊說。

甜妮撲動河水，濺得達萊滿臉是水。“這河里有一些泥沙罷了，哪會有淤泥呢。你呀，騙不了我。”

達萊終于動彈了一下。

“我的腿確實陷在泥沙里，可是還能動彈。”達萊笑哈哈地說。

“豺狗太多，在岸上和他們斗，一定被惡豺們圍攻，他們跳來跳去，跳到你的后背上，會撕裂你的喉管。在岸上搏斗很危險啊。在水里就不同了，他們跳不起來，我們就能戰勝他們。”

達萊一腦子全是戰斗的本領。

甜妮望著豺狗的尸體。公豺活著的時候身體多么剛健有力，現在呢，細長綿軟的身體如一塊破布被沖刷到岸邊一塊巖石邊。

毛茸茸的尾巴在水里晃來晃去，好像那只公豺沒有死透似的。

“我們應該刨個洞，將死去的豺狗掩埋了。”甜妮可憐起公豺。

達萊不屑道：“我們要是被他們逮到，身體會被豺狗撕扯成許多塊，你同情死豺，不如同情我們自己。”

甜妮不管達萊說什么，在河邊挖起了坑。用嘴拱開石塊，用腳拔拉泥土，一會兒掏出一個坑來，把死豺挪到進去，再把一塊塊石塊推入坑內。

達萊注視著甜妮的行動，喃喃道：“你竟然為豺狗修了個墓地！這在野生動物之間是個大奇聞。”

“即使是一頭十惡不赦的野獸，也要體面地安葬。我不想死后被吃掉，在動物們的腸道里化成糞便。”

“哈哈哈。”達萊忍不住大笑。

“化做糞便有什么不好呢？你做為家豬，要不是逃出主人的魔爪，最后也會被人們吃掉。同樣的命運，過程更繁瑣一些罷了。你埋葬了這只豺狗，他的身體沒有進入動物的腸道，卻一樣如同糞便融入泥土。”

“我們都是大自然的肥料。”達萊說。

無論達萊多么鄙視他的行為，甜妮依舊安葬好了公豺。

佇立在豺狗墓地面前，他對野獸之間的仇視無活理解。他想念起自己的獵狗朋友來旺。他與獵狗一樣屬于不同的物種，卻可以成為最親密的朋友。為什么野豬與豺狗不可以？他們一定要彼此仇視，爭戰不息么？

更令人郁悶的是野豬族群的成員之間，也互相傾軋，不給對方留活路。

野外是自由的世界。

大家同時也自由地搏殺著。

甜妮想到姚田田。那孩子騎在他的背上，給他講過許多故事，每個故事都那么美好。其中有一個故事，有很多動物住在一所大房子里，他們都是鄰居。可以互相串門，開舞會。

當他把這些故事說給達萊聽，達萊瞪大雙眼，以為是瘋言瘋語。

“睜眼說瞎話。這種故事寫進了書本，完全自欺欺人。寫書的人應該被豺狗咬死，被狗熊坐死，被黃蜂蜇死！”

“這很美好，是大家的理想啊。”甜妮說。

“理想騙了傻瓜，騙不了活生生的我們。真實的世界自由而血腥。睜開眼看看吧。你知道你聰明，可是聰明勁兒不是用來胡編亂造！”

達萊爬到墓地上，就如同他踩踏在公豺的尸體上一樣，滿臉驕傲。他殺死了一頭公豺，這在野豬群之中是一份的特別的榮耀。

“豺母說要去找附近的野豬群。他們會找到甜水谷嗎？”達萊轉而想到這件事。

“豺穴里一定有小豺崽。我們找出豺崽。手里有了這些小崽子，那般惡豺就老實了。”達萊說。他用嘴拱了一下甜妮，打斷了這頭天真的豬的幻想。

他們向附近的豺穴靠近。腳步很輕，小心地在樹叢間前行。

那塊巖石縫里沒有豺的蹤影，一只巡視的豺狗也沒有。從縫隙里傳來幼豺稚嫩的啼叫。

他們四下窺探。四周沒有任何異常。豺狗們如此大意，將豺崽拋在洞中。他們覺得沒有動物有膽子侵入豺的領地，更沒有勇氣襲擊豺穴，掠走豺崽。

“我悄悄潛入洞中，你在外面觀察，如果有什么不對勁兒，你就叫一下。”達萊貼近甜妮耳邊說。

“不，我進洞，你在洞外觀察。”甜妮反對。

“為什么？”

“你會傷害豺崽，會吃了他們。”甜妮直接說。

“哼，吃了小崽子我會拉肚子。這種事只有灰狼才干！”

“你別進去。”甜妮堅持。他對達萊的兇悍作風有些擔心。有了一對牛角，那頭野豬越發兇殘了，殘暴總隨著力量而增加。

甜妮摸到崖石之下，向山石的縫隙看去，里面黑漆漆，看不分明。他嗅到一陣風送來的豺狗味兒。氣味血腥。豺狗只吃肉，而且是活獸的肉。洞內的崖壁上都沾有血跡。甜妮踏入洞窟內，血腥氣味讓他窒息。

比起野豬的洞穴，豺狗的洞窟異常陰冷。石頭洞窟四處透風，讓他陣陣發冷，不由打個哆嗦。

他的眼睛終于適應了洞內微弱的光線，看清了洞的盡頭，石頭縫里活動的兩頭幼崽。一頭嘴巴處是金黃色的毛，叫金冠，另一頭背上一條黑色條形皮毛，叫黑條。

金冠與黑條兩頭幼崽才一個月不到年紀。他們從石頭背后張望著，發出驚恐的唳叫。他們渾身毛茸茸，像貓一樣大。

“這兩只幼崽怎么弄走呢？”甜妮哼哼著用鼻子拱了拱。金冠與黑條不知死活，豺狗們互相舔拭是一種親密的行為。甜妮用鼻子拱他們，以為是舔拭他們，天真地認為這頭野豬像豺母一樣可以信任，不時向他發出輕微的應和。

身后，傳來了達萊的喘息。

達萊盯著這兩名幼崽，

“快走吧。一會兒豺狗就會回來。”達萊說完用嘴巴叼起一只。當達萊轉過身，他看到石壁邊一頭半截身體的野豬尸體。

那是豺狗們吃剩的獵物。后腿不見了，腹部被掏空。場面血腥。

達萊震驚，嘴巴一松，黃毛落在地上，發出呦呦的鳴叫。

“這些惡豺，吃了我們的伙伴。”

達萊的眼睛噴火。

他張開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他想一口把小豺崽咬死。

甜妮向他撲過去，用身體撞開他。

“不能吃小崽子！”甜妮叫道。

“假慈悲了，蠢豬！他們吃了我的兄弟，我的伙伴。”達萊憤怒地吼叫。他的兩眼怒火熊熊燃燒，沖著甜妮齜牙。

甜妮把那頭驚慌的幼崽叼起來，讓兩頭幼崽在一起。

“你別逼我動手！”達萊紅了眼，抖抖腦袋上尖利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