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發陰沉，樹影從兩邊掠過，不時看到一頭豺的身影。趙天伊荒亂地舉起槍，沖著那道影子放了一槍，槍聲久久不絕。

豺狗呦呦的叫聲此起彼伏起來。

天空落下一片雪花，之后，片片雪花就紛紛揚揚漫天飛動。整個山林一下子更顯蒼冷。

趙天伊看到一只白尾豺母，他的身后，是身上有金毛的紅豺崽。還有其他的許多紅豺深藏地林子里，他們隨著趙天伊的移動而移動。

趙天伊被他們牢牢地盯上了。冬天豺群非常危險。饑餓讓他們十分瘋狂，不放過任何雪地上的活物。

人也是他們的獵物。

趙天伊感到自己在劫難逃。

豺狗比野豬更兇殘，也更狠毒。

他想到了獵人們挖的陷井。

陷井就在不遠處的胡楊樹下。他曾指揮山民們挖下深坑，坑底布上密密麻麻的鐵齒，他們特別在鐵齒上抹了豬油，好讓野獸聞不到鐵的氣味，坑頂蓋上枯枝。

野豬曾落入陷井，豺狗一定也發現不了。讓他們葬身坑底的鋒利鐵齒吧。這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了。

甜妮背著姚孝成，還在向回家的方向奔跑。他們不能被豺狗糾纏。

他擋住甜妮的去路。

他對甜妮說：“我跑在前面，你隨我來。”

甜妮不明白他做什么，明明他的方向才是回家的方向。

他跟隨趙天伊行動。他越跑越疑惑，直到看到胡楊樹上的紅色斑點。

甜妮聞不到一點鋼鐵的氣味。然而他知道，陷井里就有鋒利的釘齒。任何動物落下陷井就會刺死。

他明白了趙天伊的意圖。

趙天伊放慢的腳步。陷井就在那里，他佯裝不在意地從陷井邊沿走過。他停止不動了，回去靜靜地等候。

果然，豺狗從他們兩側出現。

一只豺狗，兩只豺狗，三只豺狗。在不同的方向，他發現了三只豺狗的身影出現。他們似幽靈一樣，從一個方向消失，又在另一個方向出現。

共有幾只豺狗？他在其他方向上也看到了豺狗的身影閃現。

紅褐色的皮毛，快如閃電。

趙天伊把槍上了子彈。他對甜妮叫道：“來，到這兒來。”甜妮瞧一眼趙天伊手里握的黑洞洞的槍口，知道他又要開始一場屠殺了。

甜妮哼哼聲越來越大，甚至沖著叢林深處嗥叫。

趙天伊的背后就是那座隱藏的大坑。他站在那里，只要有豺狗從背后襲擊，就會落入陷井之中。

果然，從樹上跳下一只矯健的紅豺。

那頭紅豺看準了時機，一躍而撲倒在趙天伊的胸膛上，紅豺想撕爛趙天伊的肚子，挖出他的內臟。不料趙天伊猛一轉身，紅豺撲了個空，落到了陷井的上方。

陷井上面蓋著的軟土一下坍塌了。那只紅豺落入坑里。坑內長長的尖刺擊穿了他的小腹。紅豺發出尖聲慘叫。

趙天伊朝陷井內看一眼。

這頭豺狗死了，死相慘烈，長舌頭伸出來。

“好啊，死了一只。”趙天伊高興地喊一聲。

另一頭豺又從他的后面撲上來，牢牢扒在他的后背上，利爪扒住他的肩膀。趙天伊不能回頭，他一回頭脖子就被豺狗的爪子抓搔，那一定是血肉模糊的場面。他用有力的大手，一把將那只瘦小的豺給拉下了背，一把丟到陷井里。于是，那只豺狗也落在尖刺上，肚皮穿了好幾個窟窿。發出陣陣慘叫。

豺們藏在樹的背后，探出半張臉，不時沖著趙天伊悲號，既是憤怒，又是悲傷。他們不再進攻了，一個個縮起身體，除了悲號，就是嗚咽。鉛色的天空，雪一直下。落在趙天伊的臉上，立刻融化了。他的鼻孔噴出了團團白霧。

他在那棵胡楊樹底下，與紅豺群相對峙。

甜妮感到身上的重負越來越沉。他靜候著天伊的指示。他希望繼續走，走到離村子很近的地方，走到有人的地方，把身上的重負卸下，讓他能夠解脫。

他想回到甜水谷里，那里的大火一定被雪花澆滅了。熬過了冬天，春天就會來。小草會發芽，樹干會生新枝。

天色漸晚。

本就陰沉的天色，開始發暗，暗得看不清樹后豺狗的身影了。到底有多少豺狗，趙天伊并不清楚。而他知道，自己身陷重圍，難以脫身。

報應。

他想。

甜妮靜靜地佇立在那里，已經有好幾個鐘頭了。他想倒下來，背上的姚孝成滿身雪花。他們立在那兒，成了奇怪的雪雕。

天一黑，一切都會結束。趙天伊想。豺狗們會撲上來，將他們都咬死。姚孝成不愿自己被野獸分食，趙天伊更不想。

“豬騎士，你馱著姚孝成走吧。如果跑得快，就能活下來。”他對甜妮說。

豺群明顯受了山神的指令，沖著他來的。

天還是暗下來，越來越暗，最后伸手不見五指。

他緊緊地靠著樹干，縮在那兒不停地哆嗦。他想生火，可是卻沒有可以燒的枯草與碎枝。

腳下只有無數石塊。

“把姚孝成放下，你走吧。”趙天伊看著一動不動，全身落滿雪花的甜妮，終于開口說。

“我們活該，你不能跟著我們受死。你可以走了。你不欠我們什么。”趙天伊不停地說。他明顯說胡話。

森林里的風雪與樹后發出喘息的豺狗，讓他精神錯亂。他越來想相信，甜妮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頭豬。

他的頭部發燙，手腳卻凍得僵硬。

“甜妮，我今天會死在這里，你不能隨我們一起死。你快走。豺狗們是山神的殺手，我們做下了罪孽，一定要受到懲罰。”趙天伊的語聲沉痛。嗓子里卡著一聲嗚咽。

“孝成哥死了，現在該輪到我了。”

趙天伊一直自言自語。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夜里，他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幻影，是他的獵狗賓力。他把其中一頭豺狗當成自家的獵狗了。

“可憐的獵狗，死了，魂魄還沒散。”趙天伊喃喃道。

林子里不時閃動豺狗綠瑩瑩的眼睛。他們被豺狗包圍了，即將成為豺狗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