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張浩然站在閣樓里問。

“不行啊?”杜詩抱著雙腿坐在露臺上。

杜家的別墅，構(gòu)造是典型的兩層半——那半層是幾間閣樓。而其中一間閣樓的窗戶打開，就通向了一個只有一兩個平方的露臺。

“可悠著點，別摔下去。”張浩然小心翼翼地鉆出了窗子——他可不想再傷到自己的胳膊。

“你看那邊，多熱鬧。”杜詩揚起手指向新區(qū)，張浩然盤腿在她旁邊坐下。

新區(qū)的方向，霓虹閃爍，車流不息，人們用人造的光明詮釋著人世繁華的含義。

“我倒覺得挺可憐的。都過年了，還不好好在家跟家人待在一起。”張浩然說。

“你這句話是說自己吧？大過年了還在我家賴著。”杜詩說。

“我沒有家，所以到哪兒都無所謂。”張浩然一點都不生氣。

“好，不開心的事情，我們就不提了。”杜詩端起一個玻璃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張浩然一聞著味兒，大驚失色，“我去，你一個人躲在這兒喝酒啊。”他伸手奪過杯子，掂了掂，這輩子里剩下不到一半的殘酒起碼有二兩。

“你沒點數(shù)啊，拿這么大個杯子喝白酒。”張浩然把杯子放在自己左側(cè)，攬住了坐在自己右邊的杜詩的肩膀。

“這杯子很大嗎。”杜詩的呼吸間充滿了凜冽的酒精味兒，刺的張浩然一激靈。

“喲，你抱我，張浩然同學(xué)抱我，是不是要占我便宜啊。”杜詩說話已經(jīng)開始舌頭打結(jié)了。

“別扯了，我是怕你掉下去。”張浩然嫌棄地看著酒意漸漸發(fā)作的杜詩。

“干嘛要喝酒啊。而且你見誰喝酒是你這么個喝法，你以為喝白開水呢。”張浩然右臂稍微松了松，他怕抱得太緊杜詩不舒服。

“過年啊，開心嘛。”杜詩看著遠(yuǎn)處的燈火，輕輕地?fù)u著腦袋，嘿嘿地傻笑起來。

別墅前的空地上，杜學(xué)工已經(jīng)開始擺弄幾個大紙盒子了——那里面裝的是煙花。

“醒醒，小酒鬼，你爸要放煙花了。”張浩然搖了搖杜詩。

杜詩睜開朦朧的醉眼，委屈地說：“我冷。”

好嘛，合著就沒聽到我說什么啊。張浩然心說。他又不敢把杜詩一個人丟在這個幾乎沒有防護的露臺上，只好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住杜詩。

真小只，我的外套都能給你當(dāng)被子了，張浩然想。

“謝謝。”杜詩喝醉了之后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張浩然被風(fēng)吹得瑟瑟發(fā)抖。

“你為什么在抖啊？”杜詩問。

“姐姐，我衣服給你穿了，我能不冷嗎。”張浩然無奈地對付著這個小酒鬼的奇怪問題。

杜詩聽到張浩然的話，一下子撲到張浩然懷里抱住了他。

“來，我們兩個人穿你的衣服。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嘿嘿。”杜詩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竟然還用打結(jié)的舌頭背了一句詩。

笑得真憨。張浩然腹誹了一句。懷里的一小只身上滾燙滾燙的。張浩然整理好自己的外套，把兩個人緊緊地裹起來。

“嗖”，一發(fā)煙火拖著火焰沖向了高空，“啪”的一聲分裂成無數(shù)個小光點，在夜空中短暫地凝結(jié)成一片光的幕布。

“啊，煙花。”杜詩勉強睜開眼看了一下，卻只能看到落下的無數(shù)光點——他們的位置太高又太近了。

“我去！”張浩然一把摟緊了杜詩，把她完全護在懷里。煙花綻放后落下了紛紛揚揚的紙屑和藥渣，砸在樓頂上噼啪作響。

樓下楊陽抱怨的聲音傳來，“老杜，我怎么說的，這地方小了不能放煙花，你看我這一身的渣子。”

“你又抱我，你占我便宜。”杜詩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張浩然簡直要懶得搭理她了：“嗯，我占你便宜。”

“嗖”，又一個紅色的光球射進夜空，綻放出一朵亮紅色的花。

張浩然又用自己的身子蓋住了杜詩。

“別把我悶在你懷里，我快出不動氣了。”杜詩的聲音提起來軟軟的、悶悶的。

張浩然等紙渣全落下來了，才直起身來。

杜詩緊緊地抱著張浩然，突然嘿嘿地傻笑起來。

“酒鬼，你又笑什么？”張浩然沒好氣地問。

“我們兩個好傻啊，我們隔煙花最近，其實體驗到煙花的美是最少最難的。”杜詩說。

“這倒是。”張浩然沒有反駁這一句，因為的確是這樣。他們幾乎在煙花爆炸點的正下方，除了遭遇“空襲”以外什么都沒有。

杜詩卻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一樣，開始念念有詞，“就像我，我也傻，我和李刺這么近，可是我離他好遠(yuǎn)好遠(yuǎn)，段文嘉離李刺那么遠(yuǎn)，可只要她愿意，李刺就會離她好近好近。”

“什么跟什么啊？你喝酒喝傻了吧？”張浩然說。

“我好冷，你抱緊點。”杜詩的頭又沉了下去。

“喂，小酒鬼，我?guī)阆氯ィ瑒e坐這兒吹風(fēng)了！”張浩然說。

“我不！”杜詩的聲音不僅有不滿，甚至還帶了點哭腔。

得，這只能找人來幫忙了。張浩然剛挪開右手準(zhǔn)備掏手機，杜詩就立刻往他懷里蹭了蹭。

張浩然嘆了一口氣，伸手拿過酒杯。

還好，酒還算干凈，沒落進去什么紙屑。

不過這個口紅印是怎么回事？

張浩然剛準(zhǔn)備搖醒杜詩問問，想想又算了。

他舉起杯子，將殘酒一飲而盡。

張浩然抱緊了杜詩。杜詩已經(jīng)在他懷里睡著了。

“詩詩，新年快樂。”張浩然看向遠(yuǎn)方的煙火。

……

一間陳設(shè)簡樸的客廳里，一張圓桌，七八樣小菜，如果說作為年夜飯的話，顯得多少寒酸簡陋了一點。

桌子上擺著三副碗筷。

張正坐在一副碗筷的位置上，另外兩個位置都空著。

“慧瑛啊，今天又是除夕了，來，我敬你一個。”張正一邊念叨，一邊拿出一個小玻璃杯斟滿酒，放到其中一副空碗筷旁。

“我干了啊。”張正語氣柔和，與他的神色一點都不相符。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

“慧瑛啊，我對不起你，我沒把浩然教育好啊。”張正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現(xiàn)在都不愿意回家過年了。不過還好，你放心，楊陽、老何他們都在幫我們照顧他呢。”張正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這杯我自罰。怪我沒教好兒子。”

張正又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他陷入了回憶中。

墻上的掛鐘開始敲響，新年倒了。而張正扶著額頭靜止在餐桌上，仿佛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