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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緒論

有這樣一種古代史書,在曾經戰火紛飛、天災頻仍的文明國度里,它不僅沒有化為歷史的塵埃,相反從誕生之日起,其編纂修訂工作一直前后相續,代代不輟,綿延2500多年,終于富集而成如今這座巨大的文明礦脈。

有這樣一種古代史書,它縱述歷史,橫陳現狀,上自天文,下至地理,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其內容的廣泛性和記載的多樣性,是任何一種史書都難望其項背的。

有這樣一種古代史書,它的作者上自皇帝宰相、豪門大吏,下至窮儒布衣、鄉賢郡望,他們廣征博引,皓首窮經,并因此被歷史銘記。

有這樣一種古代史書,它承載著歷史的衰與榮,千年而下旁匯博收,終于匯聚成浩浩蕩蕩的長河走向今天。這浩然一脈的傳統在社會主義的今天被重新續起,十余萬人投入到這個偉大的工程中來,新的輝煌篇章正在譜寫中。

它就是方志,中國獨有的方志。

顧名思義,方志是記載一地自然與社會、歷史與現狀的綜合性著述。在我國浩如煙海的文化典籍中,方志占有很大比重。從方志的產生到方志學的建立,在這段漫長歷史過程中,方志的發展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

首先,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之樹上的一朵絢爛奇葩,方志的產生發展和完善離不開中國傳統文化這個巨大母體的催生和滋養。

中國作為一個東方文明古國,其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都表現出一種內在穩定性。而這種穩定性,又為方志的出現提供了可能。在我國長達2500年的方志發展史中,方志數量之多,可以用卷帙浩繁,蔚為大觀來形容。

方志的發展離不開主客體之間的相互作用。從客體角度講,盡管方志的起源有“地理說”“歷史說”“史地合一說”等多種說法,但可以肯定的是,方志發端于封建秩序建立以后,本質上維護的是一種上尊下卑的等級觀念和以血親家族為紐帶的穩固體系,這亦與中國傳統文化中大一統的觀念暗合。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中國傳統文化,強調文化的經世致用功能和學者的入世精神,強調“和”與“大一統”,這些都在方志理論和實踐中有所滲透和體現。我國方志由最初的記地發展到記人,到西漢人地并存,宋代人地合一,這一變化脈絡與我國傳統道德、倫理綱常的運行軌跡完全耦合。另外,如章學誠所言:“夫家有譜,州縣有志,其義一也。然家譜有征,則縣志取焉,縣志有征,則國史取焉。”方志由編修家譜發展到編修全國通志,反映對象由家庭到村落到國家,這種遞遷也恰好體現出以家族為圓心的封建綱常和禮教觀念的輻射與深入。

從主體角度講,方志學者們大多秉承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視方志為達到“修齊治平”理想人格的一種途徑與媒介。史志界一直有“得志修志”和“不得志修志”兩種說法。這看似矛盾,其實正好反映出修志者將“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理想寄托于修志之中,把修志作為窮途末路時修身養性,飛黃騰達后彪炳千秋的一種必然選擇。同時,受儒家文化熏染的方志學者們,本身也很難跳出儒家傳統的循環歷史觀的思維拘囿:“前事不忘后世之師”“存古而信今”,等等,史志的資政功能為歷來方志學者所重視。主體對理想人格的自覺追求和對史志現實功用的認同,成為促進方志發展的又一動力。

方志是最具時代特色的一種著作,“一定的學術文化是一定的政治經濟在觀念形態上的反映,同時又反轉過來作用并影響一定的政治和經濟”。按一般的說法,方志的發展經歷了三個階段和四個高潮。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魏晉南北朝地記的興盛,第二個階段是隋唐圖經的繁榮,第三個階段是宋以后方志體例趨于完備,方志理論與實踐進入成熟發展期;四個高潮:前兩個階段掀起了兩次高潮,后兩個高潮則發生在明、清兩個朝代。

先從第一個階段說起。地記的興起與當時地方經濟的發展和士族勢力的日漸滋蔓密切相關。據《中國古方志考》粗略統計,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地記有176種,占同期各類志書總和的一半以上。現知秦漢的地記不超過10種,隋唐以后的地記也不多。為什么魏晉南北朝這段時期地記最發達?因為在這個階段,封建門閥制度得到鞏固和加強,地方豪族地主政治經濟勢力空前膨脹,為地記的高度發展奠定了社會基礎和政治基礎。當時的士族為鞏固其在政治、經濟上的地位與特權,維護等級森嚴的門閥制度,自然要尋找為其制造輿論的工具。他們為了夸耀本家本族人才的出眾,標榜自己門第的高上和郡望的優越,便命人編纂以彰揚本地賢杰和宣傳當地地理條件優越為鵠的的地記,以“矜其鄉賢,美其邦族”。因而,融地方性傳記著作和地方性地理著作于一體的地記,從本質上講,是當時世家大族所建立的莊園經濟在意識形態上的反映。此外,地記盛極一時,與當時民族大遷徙,以及僑置州郡、整頓版籍的推動不無關系。當時戰亂頻仍,交戰雙方出于戰事的考慮,大肆搜羅方志,客觀上也促進了地記的發展。

隋唐圖經的興起是方志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在這一時期,封建中央集權制度有了明顯的加強,士族勢力和門閥觀念逐步削弱。當時的統治者為消除東晉以來僑置州郡所造成的版圖混亂、戶籍不實的狀況,大力整飭地方行政區劃,加強戶口的控制。為適應當時政治、軍事上的需要,便于統治者了解全國郡邑分布、山川形勢、整頓疆域版圖,強化戶籍管理,地記這種割地而記的方志形式便被圖經取而代之。唐憲宗時的宰相李吉甫對此也有論述,他認為:“成當今之務,樹將來之勢,則莫若版圖地理之為切也”(《元和郡縣圖志》序)。

方志發展到宋代進入第三個階段。宋代以前,方志之書多是圖經堯地記,記地、記人、記物之作各為專書。到了宋以后,“薈萃以上各體成為方志”(梁啟超《清代學者整理舊學之總成績》)。宋代正是方志從廣義走向狹義的承前啟后時期,其主要特點是志書體例基本定型。由于上層統治者和方志學者對史志的實用價值和資政功能有了充分的認識,加之文官執朝,學術氣氛較以往空前活躍,所以宋代方志在理論和實踐方面都進行了諸多有益的探索,并取得了可喜的收獲。南宋學者朱熹出任南康軍,剛一到任便查看圖經,他要從圖經中了解當地政績、民俗、先哲、古跡等。當他發現圖經不理想時,還親自動手為之編纂。宋代講學風氣盛行,各地書院林立,學派之間相互交流、相互討論,而學派又都很重視研究學術淵源的師承關系,于是寫傳記、做年譜,成為當時學者非常重視的課題。

經過宋元兩代,作為地方性綜合著作的方志,從內容到體例均已大體定型,到明代則有了迅速的發展,從而形成方志史上第三次高潮。明代方志編修產生的數量是相當可觀的,但流傳至今的不太多。據《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粗略統計,今存歷代方志有942種,其中不包括山、水、寺廟、名勝等志。經過元末農民起義的沖擊,明初尖銳的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趨于緩和。受儒家思想影響很深的統治者出于宣揚大一統之盛,教育其子孫牢記祖宗創業艱辛的考慮,自上而下、三令五申推動修志工作,從明開國皇帝朱元璋頒詔修纂《大明志書》《大明清類天文分野書》《寰宇通衢書》,到明成祖下諭修一部“貽謀子孫,嘉惠天下后世”的全國總志,因“龍馭上賓”,書未編成,到明英宗詔修《大明一統志》,全國性的編修《大明一統志》的活動,對修志事業也起到很大的推動作用。明代因纂修全國總志、通志的需要,兩次編訂《纂修志書凡例》命儒臣分赴各布政司催促纂修通志,進呈備采摭,各地還設局修志。朝廷對地方修志,不僅一般號召,而且派專人到各地督促,甚至直接幫助纂修。加之明朝經濟發展比較顯著,手工業和農村經濟有了較大發展,而且商品經濟活躍,許多經濟發達的地方出現資本主義萌芽。于是,各種鄉鎮志、專業志也應運而生,這也是明代方志得以大發展的重要原因。

我國封建社會的方志編修,到清代進入全盛時期,無論是數量、種類還是體例、內容,都是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同時,對方志的性質、內容、體例以及如何編纂,許多學者還從理論上進行了論爭和闡述,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使方志的編纂和研究發展成為一門新的學科——方志學。清朝統一局面出現以后,政治上的穩定,經濟上的發展,也帶來了文化上的繁榮,這為方志的大量編修創造了條件,加之清朝統治者對方志的編修特別重視,為了編修一統志的需要,曾五次三番下令各地按時纂修各類方志進呈。由于最高統治者的大力提倡,編修方志在當時蔚然成風。特別是乾嘉時期,甚至形成舉國上下編修方志的高潮。清朝方志編修發達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在清朝文化專制主義政策下,學者們既不能私家修史,又不能描繪現實,于是許多人就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運用于編修方志方面。學者修志,使志書在體例上、書法上更具法度,在記載內容上也更注意其實用價值。總之,由于清統治者的重視和廣大學者的大力推動,方志的理論和實踐在清朝達到一個新的高度,為后世所矚目。據《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所載,現存清代方志有4889種,其中康熙乾隆年間就分別有1354種和1079種。

在受歷史條件制約的同時,方志對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亦產生積極影響,這主要體現在方志的功用上。方志的實用性,是方志歷代不衰的最主要的原因。章學誠在《記與戴東原論修志》中說:“夫修志者,非示觀美,將求其實用也。”方志除了在體例、形式上不斷自我革新外,更重要的是,它以固有的特性和自身的價值取向,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從而占據應有的地位,并走出一條與中國國情相結合的歷史道路。可以說,統治者和方志編纂者對方志功能的逐漸重視和方志內容上實用性的逐漸強化,貫穿于整個方志的發展之中。方志的功用,亦即它的地位和價值,是其他任何文化典籍所不可替代的。

古人將方志的功能歸納為十點:巨細無遺,以為國史要刪;周知利害,以立一代綱紀;詳審山川,以決功守之略;備載方物,以籌國計民生;登列丁畝,以定一方賦稅;博采風情,以利因地制宜;考核典章,以知政治興衰;著錄政績,以察官史賢佞;彰善癉惡,以裨社會風教;廣征詩文,以見文化升降(史繼忠《方志淺談》)。常璩在《華陽國志·序志》中談到自己寫書的目的,引用茍悅在《漢紀序》里提出的“立典有五志”主張,曰:“夫書契有五善,達道義,章法戒,通古今,表功勛,而后旌賢能。”還有人將方志的功用概括為“資治、存史、教化、補國史”四點。以筆者愚見,方志的功用可以從政治功能、科學價值和弘揚愛國主義三方面加以闡釋。

政治功能方面。在我國川流不息的歷史文化長河中,像方志這樣由國家詔令天下編修,而且又是有組織、有計劃的編修,朝代相襲,延綿不斷,實屬罕見。由于封建王朝及各級官吏的直接介入,地方志始終沿著突出政治,特別是注重為現實政治服務的軌跡向前行進。志書的政治功用,古今學者多有論述。民國時期著名學者于乃仁在《方志學略述》中談道:“(志書)備行政官吏之省覽,俾發政施令得其宜也。——夫行政必嫻民情,古今之所同然。方志為一方總覽,又時時增修,其征信之程度,自較他書為高,抑且無他書可以代替。昔韓退之(指韓愈——筆者注)過嶺,先借韶州圖經;朱子(指朱熹——筆者注)知南康軍,下車即以郡志為問;輶軒(指皇帝的使臣——筆者注)所至郡縣循環事,亦以地志進;職是故也。”這說的是志書的資政之用。章學誠在《答甄秀才第一書》中曰:“史志之書有裨風教者,原因傳述忠孝節義,凜凜烈烈,有聲有色,使百世下怯者勇生,貪者廉立。《史記》好俠,多寫刺客畸流,犯卒令人輕生增氣。況天地間大節大義,綱常賴以扶持,世教賴以撐柱者乎!”這里講的是志書的教化之功。總而言之,“表忠孝,顯節義,揚先賢,倡后哲”,褒獎并勸導人們遵守封建倫理道德,強化人們的大一統觀念,以維護封建王朝的統治,并為執政者決策提供信息和依據,是千百年來志書負載的最主要的功能。

科學價值方面。方志的科學價值主要表現在“存史”和“補國史”兩方面。瞿兌之將其詳列為六點:“備地社會、制度、種族分合之隱微蛻變不見于正史及他書者,往往于方志中見之,一也。前代人物,不能登名于正史,亦每見于方志,二也。遺文佚事,散見雜書或集部中者,賴方志方能以地為綱而有所統攝,三也。地方經濟狀況,如工商業物產等,方志多有紀述,四也。建置廢興,可以窺見文化升降之跡,五也。古跡金石可以補正史及文學之遺憾,六也。”方志多采用原始材料,內容翔實,包羅萬象,不僅可補正史之不足,而且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和參考價值。顧炎武參閱了1000多部方志著作,最終寫成著名的《天下郡國利病書》和《肇域志》,“自謂所取資料,正史而外,端資方志”。美國農林科學家施永格從20世紀20年代起,參考閩、粵方志研究福橘的生長規律,取得了顯著成績。

弘揚愛國主義方面。方志在客觀上,反映了祖國山河之秀美,文化之博大,使人睹之頓生思家鄉愛社稷之豪情。從這個意義上講,卷帙浩繁的古方志,將是對后人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最理想、最廣闊的園地。恩格斯說:“愛家鄉是愛祖國的基礎。”梁啟超在《方志學》中說:“蓋以中國之大,一地方有一地方之特點,其受之于遺傳及環境者蓋深且遠;而愛鄉土之觀念,實亦人群團結進展之一要素。利用其恭敬桑梓的心理,爾之從鄉邦先輩之人格及其學藝,其鼓舞浚發往往視逖遠者為更有力,地方的學風之養成,實學界一堅實之基礎也。”尤其到了清光緒后期,大批鄉土志涌現,僅從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至宣統三年(1911年),6年時間,全國就修成鄉土志450余種,平均每年75種以上。當時,全國許多地方都以鄉土志做小學堂教材,既便利教學,又能對學生進行愛家鄉、愛祖國的教育。王永匯在《遼陽鄉土志序》中論述其重大意義:“人有愛鄉心而后有愛國心。不能愛鄉而謂能愛國者,是讕語也。夫先人堂構雖艱,窖藏雖富,而后人不知之,則舉而棄之者必不甚愛惜,人之于鄉猶是。……雖生斯長斯之鄉,出門跬步,任舉一名一物,有茫然莫辨者。故一旦受外人激刺之危,覺此鄉于吾直若邈不相美,而放棄于不顧,則以愛鄉心早銷滅于隱微之中而不覺也。鄉且不愛,何有于國?”魯迅先生也曾輯錄他的家鄉會稽(今紹興)的數種地方志書,取名《會稽郡故書雜集》。他在序言中指出,輯錄家鄉舊志的目的是“用遺邦人,庶幾供其景行,不忘于故”。也就是說,通過志書對故里壯麗山河的記述,對古代志士賢人及文學家、科學家事跡的表彰,激起人們熱愛祖國,熱愛家鄉,敬仰先哲的感情。“矜其鄉賢,美其邦族”。一部文體兼美的方志著作,不僅可以提供許多可資參考的史料和文獻,而且還能給人以審美的愉悅和心靈的共鳴。方志對推動整個民族的凝聚和文化的整合,對弘揚民族的愛國主義精神,起著不可低估的作用。

今人將方志的功用概括為五點: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國家,提供史情、國力、地力信息,為選擇最優方案做參考;為體現經驗教訓,反映客觀規律,提供借鑒和規誡;為愛國主義、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教育,發揚中華民族的優良文化道德傳統,提供鄉土教材;為一代一方自然、社會、人文及百科之業的歷史、現實,建立資料總庫;為一世一地的文化、科技、物質、生活、生產活動、科技實踐、百科之業的發展水平以及方言、民俗等,立斷代里程碑。

就微觀而論,方志的發展受史學的影響也很大,其內容與體例的不斷完善與史學的促進密切相關。現今學界比較認同的說法是,方志既不是地理著作,也不是單純的歷史著作,它是介于史地之間的一種邊緣學科,總體屬于歷史學的范疇,是史學發展過程中產生的一個旁支。因而,史與志有著基本相同的編寫方法和治學原則。《越絕書》《吳越春秋》《華陽國志》顯然是從春秋戰國時期的國別史發展來的。宋以后已趨于成熟的方志,其內容與體例也都吸取了史書的特點。比如在方志中很盛行的紀、傳、志、表等體裁,就是從紀傳體史書繼承來的;傳、紀、志、實錄、道典、通典、考等名目,也是效法史書體裁的。

從源頭論起,盡管各方對方志的起源說法不一,但普遍的看法是,形成于兩漢之間,興盛于魏晉之際的地記,是方志的最早形態。在這個階段,人們已經由以天道解釋歷史變動的史觀轉向以人事解釋歷史變動的史觀,而且受司馬遷《史記》的直接影響推動,方志脫離正史,專寫人物傳記,以及“褒貶人物,議論人事”之風漸熾。于是分類傳記(如《列女傳》《高士傳》《高僧傳》)和分地域傳記(如《襄陽耆舊記》《會稽先賢傳》《汝南先賢傳》)陸續出現,這些地方性人物傳記與專記一方風土的地理著作相匯合,便產生了最早的方志——地記。此后,東漢史學家班固撰寫的《漢書·地理志》,按行政區劃分別記載全國各地的地理、貢賦及物產等,則為全國性總志的編寫奠定了基礎。

進入隋唐,盡管史學理論方面還未出現質的進展,但修史制度的變化卻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方志由地記向圖經的嬗替。隋唐之前,尤其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私家撰史之風盛行,允許私人修史的制度使褒貶人物的治史之風得以加強和發展,從而為地記的興起創造了條件。到了隋唐,出于加強中央集權統治的考慮,不僅國史的纂修大權被壟斷在統治者手里,連私人評論人物的著作也一律禁止。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年)“五月癸亥,詔人間有撰集國史、臧否人物者,皆令禁絕”(《隋書·高祖紀》下)。人物傳是地記的重要內容,這么一來,地記的發展便受到阻礙。方志發展變遷過程中,“史”的因素被加以遏制,地理性因素得以強化,于是,圖經應運而生。

到了宋代,宋朝統治者不僅設置專門史官負責編修史書,而且也不禁止私人修史。史學的空前繁榮,使編寫各類人物傳的風氣再度波及方志編修領域,人物傳記再度恢復到應有的地位,這就促使方志的記人述地再度合二為一,并逐步完善,日趨定型。宋代樂史《太平寰宇記》的內容和體例較前大有進步,主要是因為增加了人物和藝文,這正是向史書學習的結果。

在清代,由于當時史學理論的發展已相當成熟完備,一批精通史學的學者文人,如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全祖望、齊召南、戴震、錢大昕、洪亮吉、段玉裁、龔自珍等,都不同程度地參與方志的研究和編纂,引進了許多史學上的成熟觀點和理論,從而推動了方志的研究與實踐,使方志在清代真正成為一門系統完善的科學。清代史學研究中考據盛行,其嚴謹的學風也影響到志書的修纂。在內容上存真記實,不囿成說,勇于考索,使許多清代志書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章學誠創立的方志的體例——三書體(志、掌故、文征),其中主體部分“志”就是取法史裁的,正如其所言:“仿紀傳正史之體而作志”(《方志立三書議》)。章氏的修志思想,很大程度上也是劉知幾史學思想的發揮和提純。至于志對史的影響,則包括“存史”“補正史”等等,不再贅述。

方志濫觴于春秋,發端于秦漢,隋唐出現雛形,宋代逐步定型,元明穩定發展,清代達到全盛,民國再度續修,當代發揚光大。在這幾千年的方志發展史中,志與中國傳統文化、志與社會歷史環境、志與史這三對關系,從宏觀到微觀規定了方志的特殊性,決定了方志獨特的發展軌跡。因此可以說,方志的起源、發展與完善,正是它與這三者間互相作用的結果。

地方志的源流淵藪表明,它有個漫長而又復雜的形成與演變過程。“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唯有溯其源,浚其流,方可曉其本末,做到古為今用。地方史志作為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從2500年前出現雛形,到1000年前開始定型,再到60多年前進入新編史志階段,直至黨的十八大以來達到全面發展創新,漫長的發展歷程使其日臻完善。2015年8月25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全國地方志發展規劃綱要(2015—2020年)》。中國社會進入社會主義新時代,我國的編史修志工作也迎來了一個新的更加輝煌的歷史時期。到2020年,我國將完成第二輪地方志書規劃任務,省、市、縣三級地方志全部出版,形成較為成熟的方志學和年鑒學學科體系。綜觀世界各國、歷朝歷代,沒有哪個國家、哪個朝代能實現省省有志鑒、市市有志鑒、縣縣有志鑒這樣一項偉大的世界文化創舉。全體史志工作者應乘勢而為,全面總結第一輪、第二輪編史修志工作的經驗教訓,認真研究第三輪修志的組織管理、運作模式、續修方式,為啟動第三輪修志做好資料征集、隊伍培訓及理論準備工作。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但愿這本書,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為廣大史志學者進行史志的研究和編纂提供一些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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