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山好水好地方·文旅卷
- 石嘴山市委宣傳部
- 4086字
- 2021-12-30 18:21:40
神秘的賀蘭山巖畫——李祥石自述賀蘭山巖畫的故事
發現巖畫
緣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做夢也不會想到我竟與巖畫有了不解之緣。
1968年,我參加了賀蘭縣潘昶公社關渠4隊的“兩教”(即社會主義教育和集體主義教育)試點。這里離黃河很近,是一個很窮又偏僻的小村莊。到了1969年春天,“兩教”結束時,在寫總結報告中,我提出了關心愛護、說服教育的方法。沒料到縣委很重視,不僅把我的報告印發“三干會”,而且讓我同潘昶公社副社長王生蘭到通義、立崗、四十里店、洪廣、常信、金山幾個公社去檢查“兩教”的進行情況。
當我們來到金山公社后,公社干部說賀蘭口生產隊“兩教”搞得好,并建議我們到那兒去看看。于是,我同王生蘭副社長騎著自行車直奔賀蘭山。這一帶的地形王社長很熟,他說他小時候在這一帶放過羊。
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上了山。騎自行車上山真費勁,走走停停直喘大氣,干脆把外衣脫了迎著山風蹬。騎到半山腰有一個羊圈,放羊的都出去了,王社長說:“不騎了,把車子撂到這兒吧,下山時再來騎。”我感到詫異,不打聲招呼就把車子放下如果丟了怎么辦?那時一輛自行車頂半個家當,可不是鬧著玩的。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蠻有把握地說:“放心吧,丟不了。”我只好不情愿地鎖好自行車跟著他走向賀蘭口。
當晚我們住在小學校里,點著小油燈,生產隊長、貧協主席、會計向我們匯報了“兩教”和春耕情況,這里留給我的印象是山上閉塞,民風淳厚,是一方世外桃源。
第二天上午,生產隊干部過來又聊了聊,我整理了一下筆記也就無事可做了,難得清閑。王社長有許多親戚要拜訪,就由他去了。我那時20多歲,正是精力充沛、風華正茂的年華,生性好動,來到這山清水秀之地巴不得快些去游覽一番。吃過午飯,我向樹多的山口走去。大山的誘惑力吸引著我來到了賀蘭山口。山口兩側高山對峙,峰巒蒼翠,山泉淙淙,一排柳樹婀娜多姿,景色如畫,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當我來到南側一塊突出的巨石前,突然發現上面刻畫了許多動物,除了牛、馬、羊、鹿、駱駝、虎之外,還有一些長頸粗尾叫不上名字的怪獸,有的奔跑,有的站立,動靜不一,姿勢各異。
這塊巨石當地人叫它龍口,下邊浪花飛濺,上邊各種動物密集。這幅美妙而又激動人心的畫面深深地銘刻在我的腦海里。這時,我把自己記憶里的各種動物形象搜羅出來進行對比、分析,我甚至把過去看過的《化石》刊物上的恐龍形象也拿來和巖石上的怪獸進行對比。我深感這些石頭上的畫太奇妙了,過去學過的知識遠遠不夠用了。
山石上刻的畫有的清楚,有的刻槽深,有的模糊,有的甚至漫漶一片,有的石皮也剝落了。我站在旁邊可以輕輕地摸,比畫著看,上上下下看了個夠,然后又向前走,邊走邊看。只見山崖上、大石頭上都有畫,簡直走進了石刻藝術的畫廊。
除了動物巖畫外,最多的還是各種各樣的人面像,變化多端,奇形怪狀,充滿了神秘感,還帶一點恐怖感。山風呼呼叫,泉水嘩嘩流,使人仿佛進入了另一番天地。一個個古怪的大腦袋似乎瞪著眼睛瞧著你,有的又沒有眼睛,好像張著血盆大口要喊出什么,真是不可思議。這里的人面像不僅面部變化多樣,而且發式也很特殊,有的打著髻,有的光著頭,還有的似插著羽毛和牛羊角,總之,比戲臺上的那些臉譜有意思得多。
沿著南側山溝看到S形山彎頂頭沒有巖畫了,我又從北側沿著山石尋找巖畫,北側比南側巖畫多得多,絕大部分仍然是人面像或面具,成片成片的人面像高懸于山崖上,十分壯觀。而且看到了人的實心手掌,左右手都有,我把手貼在上面比了比,同我的手一樣大,令我驚喜不已。
不知不覺落日銜山,臨近黃昏了。
雖然走馬觀花粗粗地看了一遍,但讓我流連忘返,回味無窮。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巖畫,而那時我還不知道眼前形象各異、生動多姿的符號就是人類最早的造型藝術——巖畫。
誰也說不清的石頭畫
晚飯時,我問村干部下午看到的那些石頭畫是誰搞的?是什么時候的?他們誰也說不清,只是含糊地說可能是過去人搞的吧,再就無法解釋了。
為了搞清這些石頭畫的來歷,我請小隊會計領我到山腳下一位姓伏的老人家去詢問,因為老人是山里最年長者。
伏老年80歲,濃眉大眼,雖然頭發雪白,但臉色紅潤,身體硬朗,說話底氣十足。老人家兒孫都單另過,老兩口有3間房,外間是大間,有一盤大炕,鋪氈堆被,炕對面是一排盛糧食和衣物的大木柜,里間屋放著雜七雜八的東西。老人家是位獵人,地上堆了有一米多高的青羊皮,足有幾十張。老伴夸他是神槍手,打青羊一槍一個,不放空槍,脾氣倔著呢,打不上青羊十天八天不回家。
坐在大炕上我們無拘無束地攀談起來。
“溝里石崖上那些畫您老記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有的?”我問老人家。
“山墻(指山崖)上那些畫早就有了,我小的時候就有了,我也問過我爺爺,他說他小的時候就有。”
“那時間一定很久了。”我說。
“我估摸有些年頭了,我們都是路過看一眼,到底有多少年我就說不上了。”
“有沒有什么傳說?”我啟發他。“傳說是有呢,聽老人們講,山墻上的那些人頭,是過去殺一個人就刻一個人頭,殺的人真不少呀。”老人惋惜地說。
“還有什么傳說沒有?”我又問。
“別的傳說沒有了,聽老人們說南山墻下有一幅畫是畫李昊王的,畫得可真了,還有大旗呢。就在南山墻根,一個大石頭旁。”老人笑著說。
“是哪個大石頭?”
“從龍口向西50步,那個有很多人頭的山墻西下角水渠邊邊上。”
“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老祖先是當地人,還是從哪里搬來的?”我只得刨根問底了。“傳說是從山西洪洞縣大槐樹遷來的。”老人說。
“這么說你們不是原住戶了,這里有沒有原來的老住戶?”
“沒有。”老人肯定地說。
再也問不出什么了。我終于明白,由于歷史的變遷和戰亂,原有的住戶早已不知去向,后來遷移來的當然說不清原委,從此斷了音信、傳說,也斷了文化的延續。人們一輩輩流傳下來的只能是只言片語。
回到學校,王社長已經睡覺了。我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翻來覆去全是下午看到的那些畫,令人興奮又使人焦慮,要看出個道道來還得下番工夫。明天就要下山了,得和王社長商量商量,無論如何明天再給我半天時間,只需半天時間,讓我再去看一看,得看個究竟,還得驗證一下伏老所說的那幅李昊王的畫。
“王社長,你醒醒。”我使勁搖了搖沉睡中的王社長。
“啥事?”王社長迷迷糊糊地問。
“明天咱們下午回吧,上午我還想再去看看那些山墻上的畫。不會誤事,下坡路跑得快。”我把理由都抖摟出來了。
“你們這些大學生呀就是名堂多。好吧,下午回就下午回。”他滿足了我的要求。
第二天一大早,我洗了一把臉,冒著寒氣,迎著朝陽進了山。有了思想準備,也有了經驗,我仍沿著老路來到龍口。
龍口上下的巨石上到處鐫刻著巖畫。高處的山石上有動物巖畫,有各種人物形象,尤其是那些人面像,由于陽光斜射,看得特別清楚。那些山崖上的畫一個一個就像精靈一樣,有著無窮的生命力,有悲歡離合,也有七情六欲。這里錚錚鐵骨的山石,鑄造了它們豪邁的性格,清澈的泉水給了它們活潑的靈性。有些研磨的畫就像薄紙樣淺 ;有些刻槽深的畫又光又滑則似大山,是用手摳出來的,使人體味到時光的悠遠,也感到歲月的滄桑。
盡管這些歷史“老人們”不會說話,但它們滿臉的皺紋和疤痕卻告訴我,它們經歷了太多的創傷。
在龍口中部的石縫右上側和石縫中下部似禽掌又似蘑菇的右下角各有一組跳舞的人:石縫右上側的是7人組舞,上方似有一人在領舞,其他6人手拉手在跳舞,身著長袍,舞姿婀娜,動作優美,步伐一致,既像是娛樂,又似在求偶,更像在祈求豐收。在這組舞蹈的下方約1米處,仍有一組跳舞的畫面,4人組舞,身著長袍,舞姿與7人組舞相似。兩組舞蹈動作一致,著裝一樣,只是人數不同。另外,上部7人組舞頭頂有弧形波浪紋飾,我琢磨象征人們在蒼穹之下或帳房之內,進行慶豐收或敬天地祭鬼神的活動,總之與勞動和娛樂有關。
在組舞的上部馬鞍形山石的南北兩側,我發現南側有羊的形象,還有駱駝、馬匹、人面的形象,在北側的石面上又欣喜地發現兩人射獵的形象,人物似穿著長袍,手執弓箭,而且弓箭很大。人物的裝飾:頭部似有角形或羽形頭飾,估計是一種狩獵時的偽裝。在人的下部有一個長長的像尾巴一樣的東西,估計也是狩獵時的偽裝。
在馬鞍形山石西北側,我又看到了太陽的形象,但不知為何太陽下有條長線,是不是表示云彩?同時還看到了鳥的形象,是一只直立的鳥,有鳥冠,長尾,很美麗。這里的人面像更特殊,坐南面北的石面上,有一個人面像,眼睛似一只睜一只閉,百思不得其解。在龍口處的下方,有雙鹿造像以及大量的人面,中間是大量的各種動物群麇。
總之,龍口這兒的巖畫是一處巖畫的薈萃之地,有許多驚人之筆和精彩之作,異彩紛呈,鬼斧神工,藝術之光照亮了山崖,也照亮了我的心。
在龍口西大約50米的地方,有一方明代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修筑賀蘭關隘時的文告,十分清楚。在文告西側15米一個巨石下角,我找到了那方西夏時李昊王出行的畫,坐南向北,畫面長約1米,高約60厘米,畫著兩個人物,一個騎著馬,頭上戴著一頂官帽,顯示出一副威嚴神氣的樣子;而另一人在拉馬護駕。人物身后還畫了兩面三角形旗,表現了人物顯赫的地位和氣宇軒昂的風度。整個畫面的制作細膩,人物五官齊全,形象逼真,人物、戰馬比例適中,虎虎有生氣。這幅畫絕對是雕刻精品,可能是描繪了當年西夏王李元昊去離宮時的情景。
這幅寫實作品不同于其他巖畫。史載李元昊“性雄毅,多大略,善繪畫,能創制物始。圓面高準,身長五尺余。少時好衣長袖緋衣,冠墨冠,佩弓矢,從衛步卒張青蓋。出乘馬,以二旗引,百余騎自從。曉浮圖學,通蕃漢文字”(《宋史》卷四八五)。巖畫與歷史記載相比較何其相似!說明此圖可證史,是十分珍貴的形象資料。
如果細看,那些形形色色人面中的多種圖案卻表示著某種含義,我的認識終于觸及神秘所在了。在眾多的人面像前,我像一個朝覲者虔誠地拜謁在這眾神之下,反復觀察對比、沉思,感到與宗教的某種崇拜有關,但到底是什么?我回答不上來。在眾神的拷問下,我還只是一名小學生。站在高大偉岸的山崖下,面對著連綿幾百米長的數百個人面像、圖畫、文字,隨著山風的呼嘯,我仿佛聽到了歷史的回聲,感受到了心靈的震撼,受到了某種啟迪。
下山時,我一步一回頭。難忘的賀蘭口之行結束了,但賀蘭口巖畫卻深深地留在了腦海里。
(節選自李祥石《發現巖畫》,撖學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