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一雙冷冽如刀的眼眸，緊緊盯著前方。

一身黑袍的苦先生不再躲避，因居高臨下的站位，余火看清黑紗下，他那一張無比干枯皺褶的臉頰。

若是無皮，完全就是一個骷髏架子。

“若在山外，你與我打，可有四成勝算，但此山被下了特殊結界，我占了天時與地利，你連一成勝算皆無。”

苦先生的喉嚨似乎卡著東西，說話的聲音極為刺耳，難聽至極。

對于苦先生的這番話，余火不甚在意，武人與術士之間戰斗，哪有什么絕對而言。

更何況，齒山之中被下了特殊結界，多半是遮蔽了天機。

若是如此，余火的勝算將會更大，畢竟他的身體特殊，擁有一股蘊含萬年的妖息之力。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余火不會考慮使用赤冥妖的力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余臣楓，你果真很有魄力！”

對待苦先生的贊許，余火無動于衷。

“我知你心智要比常人堅定，輕易不會動搖，可有些話，我還是想要與你說說。”

余火緊了緊握刀的手掌。

“人生世間，心本為惡，即使受世俗，受律法的約束，也改變不了人類的本質……”

“妖靈在哪？”

苦先生不理會余火的問題，依然自顧自的說道:“你雖年紀輕輕，但經歷的多了，更應該明白人心叵測，既然我等生而便為魔，本就該是主宰妖邪的存在，為何還要如此茍存人世間……”

毫無預兆，一個縱躍而去，手中皆魂刀刀鳴震天，余火的這一斬，沒留任何余地。

對于苦先生的話，余火聽的不仔細，也懶得認真去聽，他只是單純覺得，這黑衣老者的聲音，實在難聽。

百鴉，千渺，斷空刀斬，影與月，墨與皎！

話至一半，突然被斷，苦先生不免心生怒意，喝了聲“自不量力”，隨即抬起一掌，豎于胸前。

鏡花水月一場空，此生皆是浮生夢。

結印四道，湖影！

余火的視線，開始變的些許模糊，似有藍色光暈波動，山林間的景色開始虛幻，如海面一般，上下起伏。

略微扭曲的視線中，一身黑袍的苦先生就站在正前方，他的身體周圍，是那一根泛著幽光的藤木，正懸浮移動，其光芒十分耀眼。

余火清晰感受到藤木所散發出的強大神道之力，然而，藤木的神道之力中，似乎還蘊含著特別的氣息力量。

凝聚精神力，余火微閉雙眸，準備拔刀，不料腳下一軟，仿佛踩踏在湖泊之上，整個人直接掉進冰涼的湖水之中。

余火武人體魄已至巔峰，即使身處水中，依然可以閉息半個時辰。

微微張開眼，視線被深藍色填滿，整個身體被水的力量影響，不規則的飄動著。

這種感覺無比真實。

在余火看來，這應該又是幻術。

關于神道術法中的水道，乃是以控制與治愈為主，根本沒有這種會影響精神的幻術。

想來，此水道與妖魅幻術如出一轍，多半就是從其中，衍生而來的魔道術法。

七魄全開，余火向外散發強大的武人之息，一股磅礴的氣息將自身周圍的冰水軀散，撐開了一處獨立的空間。

余火提一口氣，直接向頭頂揮斬一刀。

“啪！”

強大的刀氣直沖而上，將水向兩側分割，立即便顯現出一道空氣隧道。

余火腳尖輕輕一點下方水面，整個身體緊隨刀氣，直接跳出湖水中。

“唰！”

當余火置身湖上，他腳下一望無際的湖面疾速收縮，最終凝于一點，展現出一道高瘦身影。

身影被水包裹，模糊不清。

隱約間，余火聽到苦先生的沙啞聲音，縈繞耳畔。

“我倒要看看，你的本心，到底有何等堅毅！”

話音剛落，前方身影四周水光突然炸開。

水花四濺，顯露出的，乃是一位意氣風發，星眉烏發的持刀男子。

五十歲的年紀，身穿八司錦服，一雙無瞳眼眸散發著濃郁的藍霧。

手中問天刀，氣勢如虹。

余火心中一驚，他如何也沒想到，被水包裹的中年封刀人，竟然是自己的恩師。

替天司司命，薛道年！

沒有任何言語，薛道年一個踏步，隨即騰空，問天刀刀鳴如大漠蒼狼，將此孤山震懾。

百鴉，千渺，斷空刀斬，影與月，墨與皎！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刀術。

面對薛道年越來越近的身影，余火雙眸似有火焰噴涌而出。

此魔道之人竟將已逝恩師代入幻術，以神道之力凝聚，這讓此時的余火，憤怒到了極點。

百鴉，千渺，斷空刀斬，影與月，墨與皎！

“叮！”

兩道身影相互交錯，一聲無比清脆的刀鳴響徹天際，問天與皆魂劃出的刀影，將空間分割，一黑一白兩條刀痕顯于半空，久久未散。

安靜，只在齒山山腰間維持一瞬間。

“刀念落霞，我欲問天！”

薛道年手中問天刀向前重揮，刀氣四散成海，盡顯落霞之色，其身影，仿佛置身落日余暉之間。

刀氣成海！

見充斥整個視線的霞光，余火無比震驚。

刀氣成海，是只有九境封刀人才可如此，已經超脫了武人，神道，任何一種力量，憑借神道之力凝聚而出的薛道年，根本不可能使出這一招！

霞色間，薛道年怒呵一聲，踏步上前，揮刀向余火奮力一斬。

腳踏云霧，這一斬，霞光萬丈！

余火沒有躲避，抬起手中皆魂，在他看來，苦先生根本不可能用神道之力，完全臨摹出恩師的刀海“霞輝”。

“叮！”

雙刀交鋒，余火只覺身體一震，但還是硬生生接下了薛道年的這一刀。

刀鋒分離，余火向后大退兩步，與一身霞色繞體的薛道年，拉開一些距離。

余火的猜測并沒錯，苦先生臨摹出的，僅是薛道年刀海其形，卻并未有刀海的那般實力。

對于恩師薛道年霞輝的能力，余火十分了解，畢竟是九境刀海，自己憑借八境實力，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抵抗的能力。

八與九，就好比武人與孩童的差距。

由神道之力，凝聚在此幻術中的薛道年，毫無心智，只懂出刀。

兩人再次交鋒三個回合，余火便已看破此幻術的弱點所在。

“喝！”

身纏霞云的薛道年仿佛有用不盡的氣力，手中問天，直劈余火頭頂。

然而這一次，余火并未接刀。

他抬起一手，結印三道，霎時間，星火燎原。

漫天的火光從霞輝中顯現而出，與此同時，余火緊忙一個側身翻轉，利用火焰阻隔薛道年的視野，整個人向齒山西側，奮力直沖。

余火研究神道術法二十年，深知在施展神道術法時，神道之力必須要垂直，于前胸凝聚，當神道之力凝聚完成后，才可憑借施術者的精神隨意改變方位。

由神道之力凝聚而成的薛道年，從第一次出刀，便是從東側，而之后，無論他刀術何等變幻無窮，但握刀與揮刀的起始動作，皆是面向東側。

這代表了，控制薛道年的施術者，定在東側的對立面！

向西再踏兩大步，當感受神道之力開始薄弱，余火對前方直接斬出一刀。

刀氣如龍，氣勢非凡！

無窮無盡的戾氣四散開來，無處不在的淡藍光暈瞬間消失，余火身后才追至一半的薛道年身體化為水霧，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那一整片的霞輝，已成虛幻。

皆魂刀的刀氣還未散開，看著視線中突然浮現的黑袍身影，余火毫不猶豫，再斬一刀。

冰魄凝聚，只擋一刀。

苦先生在慌忙間凝聚的冰魄與刀氣一同消失。

然而余火的第二刀，接的太快，直接斬至苦先生的前胸。

“噗！”

血霧生花。

這一次，并非是幻術，苦先生被這一刀直接重傷。

然而令余火意外的是，這位精通神道術法的魔道老者，身體不但有一層神道之力護體，自身體魄竟然也是七境巔峰。

這般雙重保護下，使得余火這一刀，并未將對方直接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