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天氣熱得發悶。

舅舅送她去市明高辦理轉學手續的路上，車子拋錨了。

童念念剛下車。

舅舅道：“下來做什么，外頭曬，很快就修好了?！?

童念念道：“我就周圍走走，不跑遠?！?

舅舅讓她拿了把遮陽傘。

馬路左側就是一片草坪坡，下方一條河道，看起來干凈，聞起來也沒什么異味。

童念念沒目的走了十幾分鐘，遙望上方舅舅還沒好，也不想回去，隱約聽到貓叫聲。

紙盒里的幾只幼貓一看好剛生不久，就不知道是人為遺棄還是好心外養。

童念念蹲下身盯著貓發呆，然后注意到不遠處草地上的一個本子。

剛撿起來翻看兩頁，外面傳來舅舅喊聲，“念念！要下雨了，趕緊回來！”

童念念站起來，臨走前把貓箱子推往橋下更靠墻的地方。

太陽雨下到這邊之前，童念念及時上了車。

舅舅在前面打電話。

童念念后知后覺自己把剛撿的本子也帶了回來。

本子沒署名，里面是一頁頁鉛筆漫畫。

童念念看得入神，直到舅舅詫異道：“誒，誨生啊，怎么沒帶傘，來車上坐。”

她抬頭看了眼，看不清人。

“謝謝。”少年低沉的嗓音，平淡的語氣缺少活力，“沒關系。”

童念念把車窗搖下一半，才看清對方。

一眼先注意到的是他手里抱著的紙盒，上方用外套蓋著，不過才見過想認不出來都難。

她頓了頓，再往上看。

濕淋淋的頭發和臉，戴著黑框眼鏡。

明明外面下著雨，他還傻站在車邊認真回舅舅的話。

“念念，把傘給他。”舅舅回頭跟她說。

這動靜讓對方也朝她看過來。

剛剛側臉被濕頭發擋了大半，正臉看著倒挺俊秀的。

舅舅又朝他說：“快，把傘拿著，就算太陽雨收得快也不能一直這么淋?！?

男生又認真點頭。

童念念把傘遞出去時，見他將眼鏡摘下來用衣服擦了擦。

這個角度看，他睫毛好長。

在他抬起頭重新戴上眼鏡，伸手過來接雨傘。

童念念做了一個后縮的動作。

男生愣了下，抿了抿唇，沒說話。

舅舅往這邊探頭。

童念念朝男生笑道：“你拿啊?！?

他再次伸手。

這回沒意外。

不過男生視線突然落在一處。

童念念轉頭看到剛看完的漫畫本子。

她明白了什么。

在對方的注視下，把本子塞進自己包里，扭頭再看他，“怎么了？”

男生低頭說了句謝謝，打開傘走了。

童念念在窗戶探頭看著他背影，沒兩秒就被舅舅說：“都淋到雨了，還不收回來?！?

童念念問：“那誰？”

舅舅道：“你說誨生？就咱家附近那家林老餐館家的孩子，跟你同年，今年也在明高上高二，說不定還能分一個班?！?

童念念“哦”了聲，沒細問是哪個hui哪個sheng。

她重新把包里的漫畫本拿出來看著，腦海里是少年戴上眼鏡前，眼神朦朧清冷看過來，水珠從睫毛落下來那一瞬的樣子。

速寫本上一張張鉛筆漫畫圖，就和沒署名一樣沒有任何字幕，像一場場默劇。

*

飯桌上舅舅說起轉學審批下來了，明天就能去學校。

童念念應了聲好。

“明早我送你過去?！本司苏f。

表弟柳少明抱怨道：“你都沒送過我上學。”

“就你那幾腳路還好意思讓老子送？”

表弟做鬼臉，“你幾腳能走到我喊你做爹。”

舅舅笑罵，“老子走不走都是你爹！”

表弟撇嘴，用筷子撥菜又被舅舅罵了幾句，舅媽在一邊勸，“每次吃飯都不安寧，你們都少說兩句，讓念念看笑話。”

童念念這會兒才找個機會說話，她放下筷子，對舅舅說：“舅舅，我想申請住校?！?

舅媽訝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轉頭去看舅舅。

舅舅道：“住什么校，又不是沒地方住?！?

舅媽才接著笑道：“對啊，住校哪有家里住著舒服，盡說些傻話?！?

表弟道：“那可不一定，明高的環境可好了，住校比家里自由多了?！?

“就你話多?！本藡尠央u腿夾到表弟碗里，“趕緊吃，也不看幾點了?！?

表弟討好的把雞腿夾到童念念碗里，“姐，說好晚上教我彈吉他啊?！?

童念念把雞腿還回去，“等你做完作業再說?！?

表弟哭喪臉，被舅媽一陣數落，一句“讀書就好好讀書，學什么亂七八糟的，有那時間不如去上個補習班”混在其中。

童念念抬頭，發現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沒有察覺到不對。

她把表弟碗里的雞腿重新夾回來。

飯桌安靜了。

*

午飯后，童念念背著吉他包出門，舅媽在廚房里忙著，聽到聲音探頭看了眼沒說話。

“你在那邊怎么樣了？”

“還習慣嗎？有什么需要的記得跟媽媽說，千萬別做傻事，念念，媽媽就剩你一個了……”

電話里柳慧絮絮叨叨的問候著。

童念念輕飄飄的打斷，“那你過來陪我吧。”

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隔著上百公里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尷尬。

童念念道：“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什么事？”小心翼翼的謹慎。

童念念不在意，簡單說了上學后不打算繼續住在舅舅家，讓柳慧去說服對方。

柳慧說：“住在舅舅家不是挺好的嗎？你剛回國對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有親戚照顧著也更多方便?！?

“是不是方便你自己清楚?！蓖钅钫f完把電話掛了。